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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黑棺过路

    半夜,沧澜城码头,天色如墨。

    码头中一个简陋的茅草亭下,木雨左右是洛青、寒月二人,暮雨阁的四位高手护在他们身后。没人点灯,仿佛要融进周围的黑夜一般。寒风狂号着吹打在亭子上的茅草,夹杂着风声发出一阵阵稀疏的怪声。

    夜千羽远远地躲在草亭的另一边,只见他们也不说话,所以还能听到潮水轻拍在岸上的声音。

    忽然木雨身旁的一个盲婆子指着江面,用她那沙哑得想喘不上气一样的嗓子,说道:“他们来了。”

    盲婆其实是些天生眼疾之人,天生白天不能视物,却能在黑暗中较一般人看得更清楚些。盲人难寻活路,自然多是穷苦潦倒。有的仗着自己天生一副硬命,习练了潇湘走阴术,做些死人生意谋生,

    夜千羽朝着江边望去,只见一艘挂着黑帆了大船,缓缓驶进了码头,只见一个老婆子正站在船头,消瘦而干瘪得像是只剩一个骨架。

    船上只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只觉那老婆子和那黑帆阴森森的,四周透着诡异,只觉连那点唯一的火光也死气沉沉的。

    “来了。”木雨喃喃自语了一句,转头令道,“盲婆,点灯引路。”

    木雨身后候着的盲婆子应了一声,缓缓走出了亭子,拉着旁边的一辆老木车,踏步走到江边。

    只见那盲婆拿出火折子,将手里的油灯点亮了,忽然对着沧水中的那黑帆孤舟,喑咽着嗓子唱道:“死人过棺莫沾地,潇湘黑棺镇恶鬼!子时未至,阴路未开,大吉!黑棺过路!活人避让!”

    盲婆唱了一句,那挂着黑帆的船慢慢靠了岸,但船上的人和码头上的人都依旧一言不发,众人齐看着站在船头的干瘪老婆子。

    那婆子沉声喝到说道:“运棺过路。”

    老妪一声令下,只见船内的众人,将一个黑棺抬了出来,那黑棺竟锁着七道铁链,由七个男子拉着,抬黑棺、拉铁链一共十一人。只听为首的一声轻轻喊了一声‘起’,十一人一跃而起,将那黑棺从船上凌空而起,稳稳地停在了盲婆拉着的木车上。

    那盲婆将一个杀鬼锥吊在了木车上,说道:“黑棺不沾地,盲人夜走阴。走夜路,莫回头!”

    盲婆阴森森地唱完,才拉起了木车,慢慢地往前走去,而潇湘和暮雨阁的一众人皆跟在身后。木雨快步走了上去,对着刚才站在船头的老婆子点了点头,才又跟在了后面。

    众人依旧沉默不语,夜千羽也连忙跟了上去,只觉说不清的诡异,抬头看了一眼木车上的黑棺,不禁打了一个冷战,悄悄把身上的匕首藏在了袖子里。

    却见那个带头的老婆子身旁正跟着一个十一二岁左右的小女孩,长得倒是清秀活泼,看着这些东西倒像是熟视无睹。

    总听别人说沧澜城汇聚八方商旅,沧澜市集极尽繁华,那女孩正暗自高兴终于到了沧澜城,眼睛便有些不安分地四处乱看。

    那老妪站着旁边,骂道:“胆大包天的小东西,黑棺过路,你也敢到处乱看。”

    只见那女孩倒轻轻吐了吐舌头,若无其事地跟着众人向前。夜千羽心中暗笑自己还不如个小女孩,只是没想到潇湘一群阴森怪气的人里,还有这么一个的小姑娘。

    于是夜千羽也壮起着胆子,跟着一行人慢慢往着工场走去。

    带头的那个潇湘老老婆子,大家都不知其年岁,亦不知其姓名,潇湘客皆称她作陈婆子。

    据说陈婆子是纯阴的水命,专司潇湘水路行阴之职。今日行船的上岸,令她心中惴惴不安,但黑棺之事,此间事关重大,自七年前西南山脉有拔魁出世,潇湘遭遇重创,如今潇湘已无黑棺客,沧澜鱼龙混杂之地,最易生变,她就是拼上这性命也得在这陆路走上这一遭。

    前面的盲婆拉着木车一路缓缓地走到了工场,走到那里时,虽是在这寒冬之下,那盲婆竟却已是满头大汗。恍惚间看去,只觉那黑棺上的七道铁链,就像不是缠在那棺材,而是锁在那盲婆身上的一般。

    走黑棺最忌讳的就是夜晚行棺,只是这座黑棺不能见于世人面前,这沧澜城更鱼龙混杂的是非地,若是不黑夜行棺,即使有暮雨阁暗中帮助,但要避得过世人耳目却也不易。

    陈婆子此时心中自不安稳,心中暗自祈求着不要生出变数才好,

    许久。

    一行人方才走近了工场,远远地看见了面馆传出的火光。

    忽然只听黑夜中传来一阵淡淡声音,那声音笑道:“水鬼也敢上岸,也不怕送了小命?”

    那声音不大,却像是在四面八方同时传来的一般。

    听到陈婆子只连忙抓着她身旁那女孩的脖子,说道:“不要回头。别管他,我们继续往前走!”

    那小女孩被陈婆子抓住了脖子,心里不悦,只觉是那声音害的,于是骂道:“哼,鬼鬼祟祟的不敢见人,有本事就出来。”

    “闭嘴,”那陈婆子对着女孩呵斥道,“跟紧我。”

    木雨看了一眼陈婆子,只见她虽有些诧异,却不见慌张,于是便安心地跟在后面,慢慢地继续往前走去。

    盲婆将那黑棺缓缓地往拉去,而拉着铁链的七个男子都用尽力气紧紧地将那黑棺拉住,直拉得铁链叮当作响。

    夜千羽猛地吸了吸鼻子,只觉闻到了一股桂花和酒臭味,脚下走快了两步,拍了拍木雨的肩膀,问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棺材里除了死人还能有什么?”

    夜千羽暗自想了想,棺材里也不一定是死人,不就是个大的木盒子吗,好像也能装别的东西。夜千羽看了看木雨,轻声道:“你别紧张,他要动手早就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的。”

    木雨不安道:“这人忽然出现却又不露面,无论他想要干什么,只怕会生出事端。”

    夜千羽说道:“你还记得在城墙上喝的桂花酒吗?”

    “现在你说这个干嘛?”

    夜千羽挠了挠头说道:“刚才说话的人就是那酿酒的酒鬼。他像是认识那老婆子,我觉得一会可以先别急着动手。”

    木雨只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和暮雨阁的一众人跟在后面,却从侧边的窄门进的工场。盲婆依旧沉重地拉着黑棺,朝着仓库不快不慢地往前走着。

    夜千羽心中暗道,能让夏侯擎这个天天喝得烂醉的烂人上心的,估计只有和他在祭奠的死人有关的事了,只是不知到底那黑棺里藏的是什么。

    忽然间,一个男人从屋顶上一跃而下,只觉像是在夜空中凭空出现的一般。他浑身上下都带着浓重的酒气,双眼带着寒光,只是凌厉中藏着阴郁。夜千羽望去,果然就是夏侯擎那个醉鬼。

    夏侯擎双脚重重地砸在地上,震得地上的白雪轰地往四周散去,直朝着众人面前扑打而去,皆停下了脚步。

    夏侯擎缓缓地走向前,挡在了潇湘和暮雨阁的众人面前,离着大概十数步,夏侯擎才停了下来,看着一众潇湘客,喝道:“让开,我要开棺验尸。”

    怒气冲天。

    “黑棺绝不能开。”陈婆子却是不紧不慢地轻轻回了一句,缓缓走到那黑棺旁,挥手向着潇湘众人招了招,说道:“继续走吧。”

    然后便见陈婆子一手搭在那黑棺上,悠悠唱道:“黑棺镇尸,潇湘走阴!活人退让!”

    那陈婆子扯着阴沉的嗓子唱罢,只见那抬棺拉锁的十一个潇湘客、拉车的盲婆子,和跟在后面那小女孩也跟着沉声齐喝道:“黑棺镇尸,潇湘走阴!请活人退让!”

    当真如同山鬼夜哭一般,连夜千羽从不信鬼神的,都忍不住心里打了个冷战。那盲婆就像是没看见夏侯擎在她面前一般,一步又一步地朝前走去,走得离夏侯擎越来越近。

    五步、四步、三步,那盲婆还却依旧那样不紧不慢地拉着木车,夏侯擎紧紧攥着拳头。

    两步、一步。

    夏侯擎忽然冷哼了一声,展开他的轻功身法向后退到了一边,让开路给潇湘众人都缓缓走了过去,而那些潇湘的人还是如同看不见他一样,低头拉车、镇棺只是埋头往前走着、走着。

    夜千羽心中暗道,只怕无论是他和夏侯擎,估计他们都拦不住这些潇湘客,这些人低着头走路,但是坚定的就是鬼见了都得害怕。可夏侯擎就是一个活得不像人样的醉鬼,怎么比得过这些人。

    夜千羽正想着,便见木雨带着寒月上前说道:“陈婆婆,黑棺且放进此处吧,上面已经挂过安魂坠了,你尽管放心。”

    陈婆也知木雨的意思,仿佛夏侯擎不在一般,自说道:“暮雨门主执魁沧澜,以沧水为临和繁华码头为基,布下了这日有千人过、夜有江水行的二明阴阳宅,如此绝妙手笔,老婆子心中敬佩得很,哪有什么不放心的。都说沧澜执魁天资聪颖,运筹帷幄,今日一见,单凭此处格局就已经不凡了。老婆子专司水路,今天已是越厨代庖,坏了规矩了,藏棺还是由沧澜执魁号令吧”

    且说近年这潇湘棺山长老对这沧澜执魁木雨,自立暮雨阁之事十分介怀,许多人都说她权欲熏心之人,但陈婆子如今觉得却如传闻一般。这潇湘一脉都说各有水神山神,神鬼都各有各的地界,所以最忌讳别人在自己地盘上行事。

    今日陈婆子下船后,也没说一句,便直接在人家地界上发号施令。已经是坏了潇湘的规矩,但木雨只是静静跟着后面,却和棺山传闻中的性情相差甚远。

    木雨也知道陈婆子的意思,于是便道:“那好。沧澜执魁令:铁链锁煞,黑棺悬梁!”

    一众潇湘客齐声答“是”,只见潇湘客们抬棺而起,将那黑棺缓缓抬进了仓库中央,那拉铁链的七人各分站一方,忽然间拉着铁链跃上房梁,顿时将那沉重的黑棺拉到了半空,然后将那铁链锁在了房梁上。

    众人也跟着走进了仓库,夜千羽踏步进去,只见北方和王庚等人已然在里面候着了。只见王庚朝着众人拱了拱手,北方正自坐在仓库的房梁上。

    木雨心中想道黑棺走到此处,此事算是暂时停下了,心中方才松了口气。却见陈婆子缓缓走向刚跨进门槛的夏侯擎,躬身说道:“陈水婆子,谢过侯爷让路。”

    夏侯擎望着那黑棺,沉声说道:“黑棺、铁棺、铁索,这棺我可以不开,但里面装是什么人,你得告诉我。”

    陈婆子摇摇头,叹息道:“人死如灯灭,人死后是尘归尘、土归土,世间恩怨皆了,种种对错自有阴司评判。潇湘客只是凡人,不能评说这棺中人,侯爷从前是黑棺客自然是知道这规矩的。”

    夏侯擎说道:“自七年前,黑棺客就已经死光了。你若是不肯说,我便自己开馆验尸,这铁链上的七星锁本就是我造的,我自有办法能打开。”

    夏侯擎话音刚落,陈婆子淡淡说了一句:“你敢?”

    陈婆子话刚说完,只见她竟忽然间主动出拳朝夏侯擎打去,周围众人谁也没料到这一拳。还没来得及吃惊,便见夏侯擎已经向后躲了开去,顿时也挥拳反向陈婆子攻了过去。陈婆子连忙死死地立住马步,两人四拳顿时便对了数拳,缠斗在了一起。

    从陈婆子出手到两人开始,不过数息之间,夜千羽只见两人的出拳像是一个路数,诡异狠辣,只见两人招招都想致对方于死地,双手如铁锤一般,直来直往地朝对方命门攻去。

    这种不退只攻的搏命打法,看得夜千羽眉头微皱,夜千羽最擅长短剑,身法剑招诡异,所走的路子却是和这搏命的打法背道而驰。

    夜千羽只见陈婆子和夏侯擎,一个意志坚定,如一棵老松巍然不惧,一个则是浑人不惜死,以命相搏不见丝毫犹豫。

    而陈婆子身后的众人皆没有上前,夏侯擎和陈婆子在黑夜下缠斗了数十招,两人四拳相争,却是一步未动,可数十招间却不见重招。

    以前夜野教过夜千羽潇湘拳法的基本架势,此时一看却是相去甚远,夜千羽也是第一次见到了潇湘拳法的刚猛狂放,唯快不破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