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五坛酒
“驼爷您……”谢谷扬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倒酒的双手因恐惧而洒出来不少。
“我喜欢附庸风雅，学着古人把值得纪念的事情用藏酒的方式记录下来，这五坛酒算是记录了我这一辈子，这第一坛酒我叫它苦酒。”驼爷端起一碗酒来，一口饮下，“串味了，哈哈！果然是苦酒。”
谢谷扬听到这句话心情顿时缓和了不少，坐下继续听驼爷的故事。
“你可知我脸上的灼伤和腿部的残疾都是村里人干的。”驼爷撩开头发指了指脸上的疤痕，又指了指自己的腿，“还真以为我是活神仙，逼我给他们出谋划策，神仙会被打断腿吗，哈哈。”
谢谷扬在山寨十六年还真没听过一点关于驼爷身上残疾的由来，不觉得一颤，就因为这些伤要灭了山寨吗。
“后来我埋下了这坛酒，同时埋下的还有对我动手的那四个人。那以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喜欢用山贼的思维去思考问题，得不到就去抢，抢不到就叫更多人去抢，得不到的就毁掉。我残疾便叫人比我更惨，夺你心爱之物，抢你最爱之人。当时觉得山贼真好，用最简单的暴力就能获取一切。”驼爷心情略有平稳，继续说道“第二坛埋在了当时的谢家寨，是祭酒。”
“官府围剿当时的谢家寨，你的哥哥还有一些相同岁数甚至更年幼的孩童拿着武器与官兵厮杀，本应该纯真的年代却满身血污。被矛刺穿，被火烧伤，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在我眼前消逝。”驼爷看着自己的手，想要把什么拥抱进自己的怀抱。
“二十六名孩子皆死于那次围剿，我那时病了很久也想了许久，我想不明白我错在哪里，我究竟有没有错。我只想给他们一个最好的生活，为什么会受此灾难，我恨自己的弱小，恨世道不公。”驼爷本来平复的心情再次变得激动起来。“我去联合了王大虎，这也是第三坛酒的由来，新生之酒。”
“我们把趁火打劫的山贼同行，落单的官府士兵，无辜的商旅游人做成路标放在官道上，有大人有小孩，有男人有女人。我没有第一次报仇时的快感，反之有些害怕，怕官府的后续打击，怕自己的残忍，更怕的是寨中后辈会学我做事。”驼爷看着谢谷扬说道，好像后面的话要对他说一般。“我不愿让寨中后辈再沾杀戮，这种恶果不应该延续，最好的生活应该是自己的选择，我要给他们建立一个可以自己选择的人生。我要掌控泽渚山区所有的恶，所有的恶都不能影响他们的抉择。”
“我将稍大点的孩子以暗桩之名为他们谋了好人家置于临渚城，给与他们新身份，让他们远离山寨同时消耗山寨有生力量。小一些的孩子带在身边教他们读书写字和一些生存技能。”驼爷叹了一口气说道，“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恶不除尽就会再生恶。你是我最在意的一个孩子，我想让你成为那些孩子的榜样，让你可以正常选择你喜欢的生活，你却在山寨影响下走向我不希望看见的选择。”
“驼爷做山贼没什么不好，我的选择就是做山贼，您养育了我们，救活了谢家村和其他山寨的乡亲。我们有能力保护自己，不像当年那样一个村子沦为别人刀下羔羊。”谢谷扬随即跪在驼爷身前一副认罚但不服的表情。
“我今天不打你。我打你，你只会记得我打过你，却忘记我打你之前说过什么。我今天让你去下山就是想让你看看镇武军的风采，看看山贼和正规军的差距。王者之师的气魄不是小小山贼能比得了的，早晚一天我们会被清算。”驼爷着实有些生气，重重敲着手中的拐杖。“世道不该是你说的那样，不要让错误继续发生了！我们能举起屠刀，那些被我们迫害的人一样可以，每个人都举起屠刀活得战战兢兢，这样的世道会把人逼疯的。”
以谢谷扬现在的心境自然不明白驼爷说的话，他不明白什么是世道，别人的事情与自己何干，只知道当下活着最为重要，但他内心深处却生出一丝惧意，不同于面对镇武军生死的恐惧，而是一种绝望且无可逃避的恐惧，眼中满是血红色的昏暗景象，那是他还在襁褓中的记忆，两行热泪从眼中流出，轻呼一声：“阿爹，阿妈！”
“你仔细想想，你做山贼是为了什么。既不像大当家那般嗜杀，也不像三当家爱财，你不就希望自己变得强大，保护山寨中的乡亲吗。”
谢谷扬顿时怔住了，好像明白了一些问题，抬头问道：“我该怎么办，您要怎么办？”
“好好活着，去山下走一走，你会知道该怎么选择的。”驼爷起身把写着“四”的酒坛打开，“第四坛酒是喜酒，你哥哥的喜酒，庆祝你哥哥即将拥有孩子的喜酒。”
真正意义的新生之酒，昏暗的地道下却显得熠熠生辉。谢谷扬伸手便要拿碗喝酒，驼爷的烟杆拦在前边。
“喝酒误事，先说正事。镇武军此次只是路过，不过他们在此地要逗留多日。这几天我会借着此番机会让五虎寨与镇武军死磕，葬送整个山寨。”
“那您怎么办，寨中两千多人都要死吗？”谢谷扬急切问道。
“孩童自然要全部送走，那些山下抢来的女人有的已经从受害者变成施暴之人的断然不留，时间仓促只能安排一些未有杀戮之人下山，其他人自愿也好被迫也罢都会和这个山寨一并消失。我会用一片火海埋葬这个肮脏的地方，烧尽每一寸地方。”驼爷饮下一口酒来，继续说道。“第五坛酒我没有封藏，只是今天你下山时就想好了名字，叫坟头酒。”
“您为何不解散五虎寨，或者有更好的办法，比如让五虎寨归顺官府，如今战乱时期，不少强盗山贼都加入了官府，这样不行就让他们去某个地方安置产业……”谢谷扬害怕失去驼爷，开始慌乱的为山寨寻找着借口。
“这些人的恶已经不被世人所容，解散五虎寨，他们的恶就会在他们所在之地生根发芽产生新的恶。不如将恶聚集在一起警醒世人，极恶之人亦会死，天下终会平。”驼爷举着酒碗好像再敬什么人，然后将碗中酒倒在地下。
“驼爷！我知现在改变不了您的意见，但您给我时间，我想下山寻求救寨之法！”谢谷扬一头磕下好似在告别。
“明日一早就出发，去城里找老刘。一个月镇武军就会离开，在最后一天我就会动手。”驼爷微微点头，又饮下一碗酒来，“救寨之法无异于救世之法，到了山下好好活着，找不到就别回来了，记得好好活着，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
“天下如此混乱，呵呵，将恶人除尽怎会混乱？”驼爷好似喝醉一般继续不停呢喃着什么天下，什么世人，什么恶人必须除尽。
谢谷扬见驼爷喝醉，便偷偷拿起了酒碗并暗暗发誓定要寻到救寨之法。这是他第一次饮酒，一口将碗里的酒全部喝下，没有他想象中喝酒豪爽的感觉，只觉得酒入肚子后，脑子一片眩晕，酒在自己的肚中翻江倒海，似有泄洪之感。
一个喝醉之人听着另一个喝醉之人说了一晚上的醉话，身为山贼却关心天下的醉话。
“我喜欢附庸风雅，学着古人把值得纪念的事情用藏酒的方式记录下来，这五坛酒算是记录了我这一辈子，这第一坛酒我叫它苦酒。”驼爷端起一碗酒来，一口饮下，“串味了，哈哈！果然是苦酒。”
谢谷扬听到这句话心情顿时缓和了不少，坐下继续听驼爷的故事。
“你可知我脸上的灼伤和腿部的残疾都是村里人干的。”驼爷撩开头发指了指脸上的疤痕，又指了指自己的腿，“还真以为我是活神仙，逼我给他们出谋划策，神仙会被打断腿吗，哈哈。”
谢谷扬在山寨十六年还真没听过一点关于驼爷身上残疾的由来，不觉得一颤，就因为这些伤要灭了山寨吗。
“后来我埋下了这坛酒，同时埋下的还有对我动手的那四个人。那以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喜欢用山贼的思维去思考问题，得不到就去抢，抢不到就叫更多人去抢，得不到的就毁掉。我残疾便叫人比我更惨，夺你心爱之物，抢你最爱之人。当时觉得山贼真好，用最简单的暴力就能获取一切。”驼爷心情略有平稳，继续说道“第二坛埋在了当时的谢家寨，是祭酒。”
“官府围剿当时的谢家寨，你的哥哥还有一些相同岁数甚至更年幼的孩童拿着武器与官兵厮杀，本应该纯真的年代却满身血污。被矛刺穿，被火烧伤，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在我眼前消逝。”驼爷看着自己的手，想要把什么拥抱进自己的怀抱。
“二十六名孩子皆死于那次围剿，我那时病了很久也想了许久，我想不明白我错在哪里，我究竟有没有错。我只想给他们一个最好的生活，为什么会受此灾难，我恨自己的弱小，恨世道不公。”驼爷本来平复的心情再次变得激动起来。“我去联合了王大虎，这也是第三坛酒的由来，新生之酒。”
“我们把趁火打劫的山贼同行，落单的官府士兵，无辜的商旅游人做成路标放在官道上，有大人有小孩，有男人有女人。我没有第一次报仇时的快感，反之有些害怕，怕官府的后续打击，怕自己的残忍，更怕的是寨中后辈会学我做事。”驼爷看着谢谷扬说道，好像后面的话要对他说一般。“我不愿让寨中后辈再沾杀戮，这种恶果不应该延续，最好的生活应该是自己的选择，我要给他们建立一个可以自己选择的人生。我要掌控泽渚山区所有的恶，所有的恶都不能影响他们的抉择。”
“我将稍大点的孩子以暗桩之名为他们谋了好人家置于临渚城，给与他们新身份，让他们远离山寨同时消耗山寨有生力量。小一些的孩子带在身边教他们读书写字和一些生存技能。”驼爷叹了一口气说道，“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恶不除尽就会再生恶。你是我最在意的一个孩子，我想让你成为那些孩子的榜样，让你可以正常选择你喜欢的生活，你却在山寨影响下走向我不希望看见的选择。”
“驼爷做山贼没什么不好，我的选择就是做山贼，您养育了我们，救活了谢家村和其他山寨的乡亲。我们有能力保护自己，不像当年那样一个村子沦为别人刀下羔羊。”谢谷扬随即跪在驼爷身前一副认罚但不服的表情。
“我今天不打你。我打你，你只会记得我打过你，却忘记我打你之前说过什么。我今天让你去下山就是想让你看看镇武军的风采，看看山贼和正规军的差距。王者之师的气魄不是小小山贼能比得了的，早晚一天我们会被清算。”驼爷着实有些生气，重重敲着手中的拐杖。“世道不该是你说的那样，不要让错误继续发生了！我们能举起屠刀，那些被我们迫害的人一样可以，每个人都举起屠刀活得战战兢兢，这样的世道会把人逼疯的。”
以谢谷扬现在的心境自然不明白驼爷说的话，他不明白什么是世道，别人的事情与自己何干，只知道当下活着最为重要，但他内心深处却生出一丝惧意，不同于面对镇武军生死的恐惧，而是一种绝望且无可逃避的恐惧，眼中满是血红色的昏暗景象，那是他还在襁褓中的记忆，两行热泪从眼中流出，轻呼一声：“阿爹，阿妈！”
“你仔细想想，你做山贼是为了什么。既不像大当家那般嗜杀，也不像三当家爱财，你不就希望自己变得强大，保护山寨中的乡亲吗。”
谢谷扬顿时怔住了，好像明白了一些问题，抬头问道：“我该怎么办，您要怎么办？”
“好好活着，去山下走一走，你会知道该怎么选择的。”驼爷起身把写着“四”的酒坛打开，“第四坛酒是喜酒，你哥哥的喜酒，庆祝你哥哥即将拥有孩子的喜酒。”
真正意义的新生之酒，昏暗的地道下却显得熠熠生辉。谢谷扬伸手便要拿碗喝酒，驼爷的烟杆拦在前边。
“喝酒误事，先说正事。镇武军此次只是路过，不过他们在此地要逗留多日。这几天我会借着此番机会让五虎寨与镇武军死磕，葬送整个山寨。”
“那您怎么办，寨中两千多人都要死吗？”谢谷扬急切问道。
“孩童自然要全部送走，那些山下抢来的女人有的已经从受害者变成施暴之人的断然不留，时间仓促只能安排一些未有杀戮之人下山，其他人自愿也好被迫也罢都会和这个山寨一并消失。我会用一片火海埋葬这个肮脏的地方，烧尽每一寸地方。”驼爷饮下一口酒来，继续说道。“第五坛酒我没有封藏，只是今天你下山时就想好了名字，叫坟头酒。”
“您为何不解散五虎寨，或者有更好的办法，比如让五虎寨归顺官府，如今战乱时期，不少强盗山贼都加入了官府，这样不行就让他们去某个地方安置产业……”谢谷扬害怕失去驼爷，开始慌乱的为山寨寻找着借口。
“这些人的恶已经不被世人所容，解散五虎寨，他们的恶就会在他们所在之地生根发芽产生新的恶。不如将恶聚集在一起警醒世人，极恶之人亦会死，天下终会平。”驼爷举着酒碗好像再敬什么人，然后将碗中酒倒在地下。
“驼爷！我知现在改变不了您的意见，但您给我时间，我想下山寻求救寨之法！”谢谷扬一头磕下好似在告别。
“明日一早就出发，去城里找老刘。一个月镇武军就会离开，在最后一天我就会动手。”驼爷微微点头，又饮下一碗酒来，“救寨之法无异于救世之法，到了山下好好活着，找不到就别回来了，记得好好活着，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
“天下如此混乱，呵呵，将恶人除尽怎会混乱？”驼爷好似喝醉一般继续不停呢喃着什么天下，什么世人，什么恶人必须除尽。
谢谷扬见驼爷喝醉，便偷偷拿起了酒碗并暗暗发誓定要寻到救寨之法。这是他第一次饮酒，一口将碗里的酒全部喝下，没有他想象中喝酒豪爽的感觉，只觉得酒入肚子后，脑子一片眩晕，酒在自己的肚中翻江倒海，似有泄洪之感。
一个喝醉之人听着另一个喝醉之人说了一晚上的醉话，身为山贼却关心天下的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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