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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乱花迷眼,盛世太平(中)

    夏晴吼声刚落,后厨窜出一个清瘦身影,只见少年身长六尺、肤色古铜,浓眉上扬、眼神清澈,鹅蛋脸上嵌着高挺鼻梁,束头发髻上简单插着一根小木箸,手中拿着抹布和木盆,正呲着一口小白牙,冲夏晴嘿嘿憨笑。

    瞧见刘懿一副憨态,夏晴忍俊不禁,上前冲着他的屁股轻拍了一下,“你小子笑个屁,快干活!干活时小心点儿,物件儿要是打碎了,看老子不把你腿打折!”

    “好嘞,夏老大,瞧好吧,我这双腿留得住!”

    刘懿双手齐动、轻车熟路,不经意地回答着夏晴的玩笑话。

    年过四十的夏晴宠溺的看了刘懿一眼,将手缩进粗布袍内,从后厨端出半只芍药酱拌鸡、两只烤鱼,配上两张胡饼和三碟酱菜,摇晃着大脑袋,向正在客座休息的东方爷孙径直走去。

    来到东方爷孙面前,夏晴脸上堆满了笑容。

    “哎呦!东方老爷子,您和这伶俐丫头,今日真是叫我等一饱耳福啊!特别是这东方姑娘的笙,那可真是声声入耳、沁人心脾。稍加练习,将来肯定是堪比幻乐府五大乐官的大才呀!今日冒昧打断,万望老爷子见谅。来来来,吃菜,吃菜!”夏晴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的说道。

    夏晴毕竟是个生意人,一切以利益至上。方才东方春生诵书过半,台下之人虽仍兴致勃勃,但已醉态横生,无心听书,倒不如把后半段留下,明日再狠狠赚上一波,到时,多给东方爷孙些报酬,也不枉人家大老远跑来一趟。

    “无妨,无妨!我们爷孙游历至此,理应客随主便,夏掌柜不嫌我爷孙卑鄙,为我爷孙讨个生计,感谢还来不及,何来不快一说?我这孙女也是赶鸭子上架,哪里担得起夏掌柜如此称赞!”听到夏掌柜对孙女的盛赞,原本对夏掌柜无故打断的一丝埋怨,也烟消云散。

    反倒是那东方羽,童性使然,听到爷爷的一番话后,樱桃嘴噘了一噘,似乎有些不快,也不知是对夏晴骤然打断爷爷诵书的不满,还是对爷爷的谦辞感到不悦,一顿饭的光景,始终没给夏晴好脸色。

    饭后,双方客套寒暄了几句,夏晴借机告退,为爷孙二人在酒楼内安置了住处,便随刘懿共同打理起这乱摊子。

    约莫一个时辰,皓蟾登树,星上梢头。

    夏晴与刘懿两人胸挂污渍、衣衫浸透,经过一番你来我往,终于将那满楼狼狈打点妥当。此刻,两人正坐在三楼楼梯口,借着连枝灯光,吃着富余的饭菜,一通狼吞虎咽。

    “小刘懿呀,你八岁来我这里谋差事,到今天足有三年零四个月了!年纪不大,但也算这店里的老人儿啦!”夏晴说道嘴里塞满了菜,含糊不清。

    “那是当然,咱也算是入行多年!夏老大你那些小伎俩,我都背的滚瓜烂熟!将来要是有钱了,咱在曲州首府太昊城开个望南楼,生意肯定要比你红火的多!”刘懿也在大口的吃着饭菜,含糊的对夏晴说道。

    “我呸,你就这么大点志向?君子不立志何以立身?你那酒鬼老爹从六岁就把你按在书台读书,就是为了让你长大之后干这八门行当?我与你那酒鬼老爹交集匪浅,堪称莫逆,叫你每逢大集来做些差事,也算帮衬老友,但绝不是叫你加冠后行这庖厨之事,你要多多学古通今,将来不说做那朝中公卿,好歹也弄个州牧将军当当。听到没?”夏晴边说边伸出右手狠狠的给了刘懿一个板栗。

    “这太平盛世,一没天灾,二没兵灾的。哪来那么多天上的馅饼?孝廉年年世家大户把持,不依附世族门阀,贫民想出头、日月想换天,哪那么容易!”刘懿揉着脑袋抱怨道。

    “嘘,孩子,这话你和老子说说就得了,可别用这言语到处撒欢儿,咱凌源的天是啥样的你又不是不知,弄不好,小命都容易没了!”夏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刘懿低头不语,两人只顾张口吃饭,沉默许久!

    “今晚还住在这?”夏晴又敞开了话匣子。

    “是啊,除了大年三十,每逢初一十五,不都在夏老大你这儿么!”刘懿有些懊恼夏晴的明知故问。

    “每月初一,你这酒鬼老爹就真变成了鬼,不见踪影,不知是一人独买醉,还是月下有情娘,丢下你这么个小家伙!罢了罢了,早歇息吧!明天还有的忙呢!”说罢,夏晴起身抻了个懒腰,缓缓走进账房。

    刘懿收拾完残羹后,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恼意,便一人走进三楼丁字客座,伫倚在窗台、胳膊撑着下巴,远远的看着月亮神游太虚。

    月亮上会不会有和娘一样漂亮的仙女呀?为什么爹只说娘漂亮,却从来不和我说娘亲的往事?

    夏老大叫我谋功立勋,其实他说的不对。

    读了那么多书,我深知官场如战场,什么时候被弄死的都不自知,还不如市井小民朝出夕眠来的痛快!

    做那夏蝉有何不好,冬天那么冷,何必一定要语冰呢!

    想着想着,一阵细碎脚步把刘懿从幻梦扯回,定睛一看,虎头鞋、花布衣,是那东方羽,她正瞪着瑞凤眼上下打量自己。

    两眼对视,懵懂少年刘懿脸微红、意阑珊,平日里除了被爹关在家中读书,就是同李二牛、王三宝、皇甫录等一票邻家小友上窜下跳,即便来这望北楼,也只是在那后厨呼来喝去,第一次有同龄异性如此瞧他,刘懿心头别有一番滋味儿。

    嗯......,该怎么说呢!欲罢不能?不对,或许是情窦初开。

    一阵搓手挠头后,刘懿学着夏晴模样,向东方羽拱手抱拳,有模有样地说道,“东方姑娘,在下刘懿,久仰久仰,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兄台果然好眼光,看你如此慧眼,将来定是那人中龙凤!”东方羽‘虎头虎脑’,双手背后,一摇一晃向刘懿踱步而来。

    两人分立窗台两侧,你一言我一语,互相吹捧,倒有些小大人的模样。

    “姑娘所言甚是,这要是有酒在手,定与姑娘豪饮一番......”刘懿聊至兴起,故作豪爽的说道。

    “呀!巧了,你看看这是啥?”东方羽从背后的手中拿出半壶江米酒,看样子是从后厨偷偷顺出来的。

    “这...这这这,我...没喝过酒!”从未饮过酒的刘懿顿感尴尬,或许觉得颜面扫地,他黑呦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哎呀呀,来嘛来嘛,江湖儿女,哪能不喝酒呢!来来来,一回生二回熟啦!”东方羽跪坐在兔毛软榻上,老道的将陶碗倒满,小手招呼着刘懿。

    刘懿见这东方羽如此‘江湖豪气’,也不再扭捏,不就是喝酒嘛!又不是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于是,他大声道,“来,一醉方休!”

    两个孩童,学着年少老成,在月下小口对饮。

    “我说刘懿,你真是第一次喝酒呀?我第一次喝的时候,辣的我直流眼泪。”

    “那是,第一次还能骗人?倒是你,才多大就喝酒?”刘懿一饮而尽,有一些呛到了喉咙,却也为了面子,强忍着咽下,擦了擦嘴角。

    “我都十岁了!还有还有,爷爷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自小便随爷爷走南闯北、游历江湖,没有酒多无趣,你看那豪侠义士,动不动的就千杯不醉,多畅快!”东方羽双颊红扑扑的,一脸向往。

    “行万里路可能会把脚底磨破,千杯不醉也可能是酒里掺了水。倒不如窝在小小的酒楼,一日三餐,四季不愁。”刘懿嘿嘿笑道。

    “你真是块木头,一瞧就没出过凌源县,去过嗔州和薄州吗?一个高寒日近,一个冬雪压山,没有酒驱寒是不行的!”东方羽凤眼一挑,白了刘懿一眼。

    两碗下肚,两人歪在榻板上,看着月亮,戊时甫至,白天热热闹闹的大集早已没了踪影,街上人稀马少,剩下的也只是孤蓬伴残灯的可怜人。

    “我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每年随父亲看望邓延叔叔。东方姑娘,你,贵庚?”刘懿脸透红,醉意朦胧,有些昏昏欲睡。

    “死刘懿,还贵庚?书读的太杂了还是没读过?本女侠才十岁”活蹦乱跳的东方羽冲刘懿张牙舞爪的说道。

    “好!好!杯酒见真情,以后我们可就是兄弟了,他日我攒够了钱,开成了望南楼,天天找你来诵书,到时候......”话未尽,刘懿鼾声起。

    东方羽又白了刘懿一眼,“爷爷说,酒后的话最当不得真,哼。于是,背过刘懿,安然入梦。”

    半壶酒喝到最后,还剩半壶。

    夜半,身材清瘦的夏晴算完了一天的账目,行至小窗,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微瞟了一眼窗外,摸了摸腰间的白玉五铢,自顾自说道,“大哥啊大哥,想当年咱哥俩也是那风流人物,罢了罢了,好汉不提当年勇。我没那么大忠君报国的念头,余生守着这望北楼就够了,都已年过不惑,你还折腾个啥劲呢?你在凌源的这个家,不回便不回吧,反正那也不是你的家,睡喽睡喽。”

    九月初一,倚楼观明月,阖家赏秋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