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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常笑身高一米七,身板可以开飞机。

    常笑身高一米七,身板可以开飞机,骨子里透着一股英气。

    大学开学那天,她提着行李箱走进寝室的时候,曾倩倩和容兰都以为她是哪位室友的兄弟或者男朋友。

    直到常笑晚上洗完澡已经躺下了,容兰还一度认为这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总觉得这个家伙半夜会兽性大发扑倒自己,想把她拖到厕所验明正身。

    常笑来得很晚,在夕阳映衬下说的第一句话是:“噢,你们俩身材都不错。”然后往她们俩胸脯上瞄了一眼,笑了笑。

    三个姑娘之后开卧谈会的时候,两人常慷慨激昂地嚷嚷着,说常笑那笑容忒暧昧,常笑就伸手戳戳容姑娘的胸,觉得自个儿没说错。

    常笑寝室本该住四个人,有一个没来报到,据说留学去了。于是三个人,四张床,大学四年居然就这么过去了。

    常笑军训时给女生狠狠长了脸,身姿英挺,动作规范,即便太阳直射,眼睛都能不眨一下,腰板儿挺得笔直。教官拿她羞辱了班上男生半个月,这帅姑娘连个谦虚的表情都懒得展现。休息时间,有人喊她坐,她坐下后摇摇头,笑着说:“我好像还不是很累。”

    枪打出头鸟,那会儿几乎全班同学都看她不顺眼。常笑也不知道察没察觉,反正唱军歌的时候,每次就属她声音最嘹亮,且嗓子大开,激情澎湃。

    几天下来还不见她嗓子沙哑,容兰就没忍住,哑着嗓子问了她一句为什么。她说:“我受过专业训练,你模仿不来的。”完了又是那个笑容,把容兰气得歪鼻子、瞪眼睛,好几天没搭理她。

    常笑自荐当班长的时候,得票数为阿拉伯数字“1”,估计还是自己投给了自己。唱票和点票的那两个,总给人一种幸灾乐祸的味道。曾倩倩觉得她多少有点可怜,心里还难得有一丝内疚,想安慰安慰她。常笑却笑笑,说:“意料之中。”笑容里透着那么一点点笃定,又把曾倩倩气得不轻。

    这段往事倩倩和容姑娘每每激动万分地提起,常笑都显得很淡定,笑容还是很常氏化。常笑觉得自己或许是个有喜剧因子的人,尽管她这个观点常常不被人待见。

    同时,她觉得有必要再强调一下,她是个人,而且是个女人。

    尽管自步入青春期,两性特征区分明显之后,她进女厕皆会遭遇异样的目光,但这并未打击她的积极性。日复一日,她依旧坚定不移地强调着这一点——

    她当真是个有着女人心的真女人!

    常笑很喜欢看小说,非言情不看。她和容兰、倩倩隔阂消除,亲密无间之后,容兰终于道出心声,说她拿着言情小说的模样很诡异,但这依旧浇灭不了她对言情小说的热情。

    她也尝试写小说,只是文中的女主角清一色的娇小可人、玲珑剔透,男主角高大威猛、英俊潇洒,一定是一见钟情,见几次就在一起;然后结婚,分手,最后重逢,又在一起,完。

    倩倩第一次看她写的小说,笑得捂着肚子从寝室滚到走廊去,她就觉得自己果然有做喜剧大师的天赋,可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她写分离那段的时候,明明还挺悲伤。

    笑完,倩倩又爬回来,说:“你根本不懂什么叫作爱。”

    于是,常笑决定找个男人。这样就可以知道什么叫作爱。

    可她一次次踌躇满志,又一次次铩羽而归。满大街都是男人,居然没有一个是她的。

    但她记得自己第二次竞选班长,全班五十三个同学,五十二个人把班长选票投给她的时候,她坐在座位上,手表镜面上映衬的,她的那个得意笑容,手上还拽着自己那张弃权票。她喜欢这种逆转后胜利的心情,世上应该没什么事可以难倒她。人生本当如此,多姿多彩,峰回路转。

    哦,她叫常笑。

    大一一整年,常笑都跟着容兰和倩倩去联谊。她们两个人长得好看,常常不经意就把她看中的对象勾走了。

    容兰实在内疚了,就摸摸她的头,说:“笑笑乖,这么容易被勾走的男人不是好男人。”然而,她依旧和那些坏男人打得火热。

    倩倩的看法不同,她说:“爱情要经得起磨炼。”

    常笑想了想,觉得两人说得都对,然后继续跟她们去联谊,当陪衬。

    大二一开学,容兰约了几个朋友,叫上倩倩和她,一起去学校外边那间吧里小聚。吧里大多是校友,舞池里随便捡两个指不定就是自己班上的,所以闹啊叫的,气氛那是相当融洽。

    常笑喝啤酒就像喝白开水一样简单,手一抬,头一仰,嘴巴一开,咕噜咕噜两下,杯子就见了底。不过,一想到容兰酒量不好,待会儿说不定还得担当背美女回寝室的责任,所以一整个晚上下来,她喝得还算谨慎。

    一群人聊着闹着,剥着瓜子,觉得无趣,几个人就嚷嚷着玩骰子,输了就“大冒险”,赢的人说了算。她本来不想参加,结果被闹得没办法,还是拿起一个骰盅,参与集体活动。三两个回合下来,她没输没赢,就看着别人到处蹦跶。

    其实容兰那几个朋友还算善良,玩得不大,了不起就是对邻座的某某说声“我爱你”。反正在场的基本是年轻人,玩得起,大多一笑而过,气氛炒得挺热。

    不过,随着气氛升温,几个人颇有发酒疯的趋势。

    常笑原本还暗自窃喜,她可没被抓包过一次,结果她一时兴奋掀了盅,竟然输了,一败涂地。容兰大概喝高了,当场兴奋得跳了起来,脸颊通红,眼神一亮一亮的,大吼:“你输了!”

    旁边的人自然跟着起哄,一番商讨之后,容兰指着一旁,睨着常笑道:“去去,看到隔壁桌那个西瓜头没有?去抱他一下——”说完她停了停,奸笑:“新娘抱!”

    常笑当场就窘了……思考着要不要“眩晕”过去,但想想上一回合,容兰一弟兄亲吻了地板,还把桌子、椅子、吧台都亲了一下……

    正所谓愿赌服输,她只得把心一横,去就去!

    不料,下一刻,她在嘈杂中听到个很不爽的男中音,感觉像是冲她而来:“那个穿黄衣服的!”

    因为语气听起来像找碴,原本闹腾的人都安静了些。常笑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开始悄悄地研究在场的人衣服的颜色……

    “喂!”倩倩赶紧推了推她,提醒道,“像是叫你呢。”

    常笑这才低头瞄了眼自个儿的衣服,挠了挠脑袋,纳闷了:不对啊,确实不关我事啊,我穿的是绿色啊……

    酒吧里闪烁着让人炫目的蓝色灯光,众人情绪依旧高涨。

    好吧,就当作找她吧。于是,常笑四处张望了一下。倩倩突然一副受不了的样子:“后面!”

    后面?呃……

    常笑所有的惊讶被掩盖在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中——她头还没完全扭过去,衣襟就突然被狠狠揪住,随后身子被某股强劲的力道一把拉扯,脸颊就被迅速撞击了一下!

    没错,就是被撞击了一下!力道之大,她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嘴唇的轮廓……

    角落里有伙人突然疯了,鼓掌啊,吹口哨啊,拍桌子啊,跺脚啊,跳啊,闹腾非凡。

    常笑先是蒙了,然后豁然开朗……她大概成了……赌注?

    而亲她的那男生已是双手插进口袋,一句道歉或解释都没有,扭头就走。

    常笑没看清他的脸,但能察觉到那人极其不爽,全身散发着“挡我者死”的气息,背影倒是挺拔帅气,身高还高她一头。

    她摸了摸脸,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反应:嗯,是捂脸娇羞,小声叫痛?还是跌坐在地,放声大哭?

    突然,容兰的一位女性朋友莫名地亢奋了,捧住脸“啊啊”地呐喊,说:“是季晓桐啊——”

    常笑被计算机系的季晓桐啄了一下,事情了不得了。有识之士纷纷为之扼腕,觉得季晓桐亏大了。而她的一票男同学,则发来贺电,觉得凭她之姿,得吻如此,当以此生无憾。

    于是,她坐在电脑前看着论坛,觉得很神奇,自己被占了便宜,倒霉的人却是对方,世界之大果然无奇不有。

    容兰躺在床上咬手绢,说:“瞧瞧你走了什么狗屎运。”

    倩倩望着一轮清月感叹:“季晓桐啊!”

    常笑耸了耸肩,她已经花了两小时看帖子,去了解季晓桐究竟是何方神圣。此人脾气有点不好,不过刚好长得英俊无比;不过开学初代表全体新生发言,在观礼台上行了个帅气的军礼,英姿笔挺;不过碰巧会画画;不过在音乐上还有几分造诣;不过在篮球赛上也曾露了两手……

    这些她都会。

    想了想,常笑匿名在论坛上跟了一帖:季晓桐,不外如是。

    然后,她就洗澡、洗衣服去了。

    刚晾好衣服,余非给她打了个电话,说饿了,她就揣着钱出去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余非勉强算常笑的青梅竹马。

    初中那会儿,她代表学校参加市数学竞赛,余非刚好坐在她前面。她自幼爱多管闲事,瞄见他把试卷看了一遍就趴在桌子上睡觉,担心他回去被人批评,便用铅笔从后边戳了他几下。结果,她就被监考老师口头警告了。

    过了会儿,见他还趴着,她不死心,又戳了他几下。监考老师刚好是个食古不化的糟老头,居然要取消她的考试资格。她不知怎么头脑发热,抱着桌子嚷嚷着不肯走,说“冤枉啊,救命啊”,结果还是被老头揪着衣领提了出去。

    出来后,陪考的数学老师指着她的鼻子瑟瑟发抖,破口大骂,说这是破坏学校清誉的重罪,还说回去再修理她。她解释了两句未果,只得委屈地站在一旁等同校其他人考完。

    最先出来的那个人就是余非。

    余非走近她说了句“多管闲事”,然后带着微笑,彬彬有礼地向数学老师简单解释了方才的事件缘由,再回头看着她,勾勾唇,说他叫余非。

    可惜,她至今未能分析出他那笑容所表达的意思,戏谑?不以为然?还是真诚?

    后来,老师有没有追究责任,她忘了,只记得获奖名单公布时,她去瞄了眼。“余非”这两个字赫然排在第一位,她才真正记住了这两个字。

    回想起来,她真想吐血,其实那些题目她全部会做……除去粗心大意导致结局与所想不一致的偶然性,她得第一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就算和余非分数相同,如果按拼音排列名字的顺序,她常笑的“C”也在余非的“Y”前面。

    事到如今,常笑依旧有点耿耿于怀,但看在彼此“滚瓜烂熟”的分上,也就耿了一小点怀。

    常笑一下楼,就瞥见余非站在路灯光影旁等她。那个位置刚好逆光,看不清楚脸,不过她知道他一定在望天。

    容兰常说余非有点奇怪,虽然脸很好看,但脸再好看也不能掩饰他很奇怪这个事实。她觉得还好,并不懂容兰和倩倩为何非得对他退避三舍,平时约来吃个饭也推三阻四。

    刚走过去,余非仿佛察觉了她的靠近,说:“我要吃蛋糕。”

    她点点头,微微抬头望他——以前他刚转来她班上的时候,个头儿还没有她高,不知什么时候起她都得抬头望他了……想了想,她心里又有些郁闷。

    两个人并肩往前走,进了学校里边的甜品屋。

    甜品屋里装潢优雅,气氛甜蜜,来的大多是情侣,一杯共饮,浓情蜜意。

    常笑心想,她和余非的出现好像挺突兀的,她尤其想象不出和他共饮一杯的情形,那太有伤风化——某些时候,她还是挺有自个儿长得男性化的自觉。

    余非的吃相非常优雅,慢条斯理,一调羹一调羹,循序渐进。她偶尔也会想用“一幅画”来形容他,只是他挖完蛋糕外边一层巧克力摩卡,就把剩下的那块完整的蛋糕芯推给她,把她那块草莓蛋糕挪过去,接着淡淡地说:“女人不要吃那么多忌廉,对身体不好。”

    闻言,她也淡淡地窘了。

    吃完两块蛋糕芯,她就饱了。余非说:“行了,可以转移阵地,开始吃正餐。”两人接着去了学校最贵的那间餐厅,点了一桌,全部是她最爱的菜。

    余非说:“做人要有远见。”停顿了一会儿,他又说:“还要懂得抵制诱惑。”

    她当场欲抓狂,说:“明明是你让我吃的蛋糕。”

    “那你要知道明辨是非。”他说完便坐在对面,看着她的表情,抿嘴轻轻地笑。

    其实她觉得他笑起来眼儿弯弯的,很好看。

    虽然常常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但一次又一次,她始终会重复犯着所谓的错误,无法拒绝他。

    就仿佛,那个阳光明媚的夏天,坐在光线充足的教室里,头顶上的风扇还嗡嗡地转着……她怎么也忍不住,想用笔戳戳他。

    她相信缘分的,缘分,所有小说里男女主角的相遇,都是因为这两个字。

    简单,同时温暖。

    2.我在操场等你。不来……我每天早上来吵你。

    常笑回到寝室的时候,还差半小时断网。

    学校统一晚上十一点关灯,但并不强制执行。她习惯在关灯断网后先看会儿电影或者电视剧,夜深之后创作小说。

    但这半小时还是要利用起来,她先去新浪等门户网站逛了逛,然后又鬼使神差地上了学校论坛,点开当初留言的帖子,发现论坛竟因“季晓桐,不外如是”七个字沸腾了。

    诸多讨论从有人引用她这句话并加以猜测开始,然后众人不停地引用,深度议论。接着,有些看不惯季晓桐的人也冒出来了,雪球便越滚越大,逐步引发嫉妒论、阴谋论……

    这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大概因为她矛头所指的是计算机系的人,恰巧C大计算机系的牛人还不少……往下翻页,常笑就赫然发现自个儿的校内IP被曝光了,就连所在系院班级,以及寝室门牌也被列了出来。

    帖子再往下几楼,不知谁翻出她军训那会儿演练时拍的相片,用红线画了个圈,把她标了出来。下边跟帖的人,有的说超级帅,有的说“男的吧”,还有的说“人妖啊”,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她心里有些火气,索性光明正大地以常笑之名,引用自个儿那句话,再用一号字体大大咧咧地回了四个字:本来如此。

    大概有人不停地刷新帖子,马上就有人跟帖。

    花花:哟,正主千呼万唤始出来,欢迎欢迎!

    酱油君:真身?来黑的吧。

    路过:常笑,哦啊,喜欢这个名字。

    晓冬晓冬晓冬:常笑!凸!凸!

    哈哈:季晓桐,不外如是。本来如此。

    嘻嘻:顶顶顶!

    常笑本来还想回些什么,但觉得这浑水越搅越乱,决定趁没熄灯,先去刷个牙,冷静一下。

    快断网的时候,她回到电脑前,发现自个儿常用的传输软件飞鸽突然弹出收取邮件的界面。用此软件在内网传电影,速度非常快,偶尔会有不认识的人群发消息,问有没有哪部片子什么的,因而她也没在意。

    但打开之后没多久,先是文档强制性关闭,接着鼠标不能移动,随后整部电脑突然黑屏,显示器直接进入休眠状态。她第一反应就是先拔掉电源,然后顿了一下,知道电脑被人投毒了。

    而且,还是非一般的毒。这状况,估计得重新装机。

    装机其实是小事,常笑自己就能处理。只是……她突然想起自己总是习惯把所有的文档直接保存在C盘和桌面,且无备份……

    想到这儿,她眯了眯眼,火大了。

    常笑生平第一次被人气得睡不着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尤其一想到那四万字的存稿,她就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黑的。那是比黑夜更黑的黑,比小说里所有男主角的眼珠都黑,什么都没有她此刻的心境黑!

    季晓桐!季晓桐!季晓桐!

    她终于明白和珅为何总是一副咬牙切齿状,不过她的属性为忠。想她做人一向不轻易动怒,也从不记仇,如今竟被人气得肠子都纠缠在一起,睡觉之前蹲在厕所里连一个屁都没放出来。

    季晓桐啊季晓桐,要不是宿管阿姨关了大门,她早就两翼插刀杀过去了!

    倩倩和容兰其实不理解她的苦,只是觉得四万字这个数字挺吓人,平日里她憋一篇三千字的论文已经绞尽脑汁……但她俩也无能为力呀,只能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常笑在一千零一次辗转后,听到了倩倩微微的呼噜声,容兰尖细的磨牙声,越想越窝火,越发觉得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第二天早上,常笑顶着黑眼圈从床上爬起来,尝试着再开一次电脑,结果怎么也进不了主界面,反正一开机就发出刺耳的“嘀——”的声音,按什么键都不灵。

    她崩溃一个晚上,已发泄了点闷气,如今还算淡定。于是,她再次拔了电源,面无表情地欲往外走。

    容兰看她脸色不对,才意识到事情真的大了,赶紧和倩倩打了个眼色。两人突然一左一右地勾住她的手臂,拖住她的脚步。容兰堆起笑容,讨好道:“笑笑,我请你吃你最爱的牛腩面好不好?”

    “不好。”

    倩倩也迸出一句:“那你陪我去吃我最喜欢的过桥米线好不好?”

    “不好。”

    “常笑……”容兰声音突然软了下来,夹带着浓浓的担心。

    常笑顿了一下,吸了口气,才轻轻挣脱她们的手臂,回过身来看着她俩浅浅一笑:“没事,我现在很冷静。”

    “嗯……”倩倩语气里带着极为不信任的意味。

    常笑又吸了口气,加深笑容,说:“保证不以武力解决问题。”

    容兰皱着眉头问:“你不会真去找季晓桐吧?”

    闻言,常笑笑容顿失,凝着脸。

    容兰突然意识到什么,以为她还在为相片被曝光的事情难受,抿抿嘴道:“没事没事,你虽然不漂亮,但每张相片那站姿那侧脸那气质,都是一流的,简直英姿飒爽!”

    倩倩以“你是笨蛋吧!你这能叫安慰吗”的眼神瞪了容兰,回头看着常笑叹了口气。她极少见常笑这么认真,觉得这样的常笑还挺吓人。

    然后,倩倩有些迟疑地开口:“也没证据证明一定是他做的……”

    常笑拍拍她们,露出一个笑容:“早上这节课记得帮我请假。”然后,她又眯了眯眼睛。

    常笑的侧脸看起来还真的蛮帅的……容兰和倩倩心里窘窘地想。

    季晓桐是计算机系的,这是公开的事情。

    常笑带着“无知”的表情先去系办公室问了一下季同学是哪个班的,亏得他名气大,她轻而易举就得知了欲知的信息。然后,她花了半小时踩点,询问了几个人,得知他周三早上一二节没课,又辗转找到他所在的那栋寝室楼,扯着嗓子光明正大地在楼下吼:

    “季晓桐,你下来!”

    “你给我滚下来!”

    季晓桐的寝室就在二楼,常笑心想凭她的嗓音,他不可能听不见,就算是聋的,她也得把他震醒。但她不得不佩服整栋楼众人的睡眠质量,她吼了很长一段时间,目标楼层才有动静。

    这一动静不得了,早听闻计算机学子日夜颠倒、熬夜打游戏的人不在少数,此举明显激怒了一众苦熬通宵且刚入梦的男生,陆续有人在寝室里怒吼了几句“吵什么吵”,从二楼上至六楼。

    后来,终于有个人穿着短裤,赤着膀子,从某寝室跑出来看情况。直到看清楚了她,那人才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冲屋里吼:“季晓桐,找你的!”紧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男的!”

    常笑无语片刻,索性放开嗓子吼:“季晓桐,你就一缩头乌龟,胆小鬼!屁大的胆子!猪脑袋,你下来!”

    又是一番沉寂,就当她清了清嗓子,气沉丹田,再欲发声的时候,突然——

    “你再嚷嚷,我就揍扁你!”那寝室门猛地被一脚踢开,一个男生穿着件宽大的T恤,气势汹汹地冲出寝室,冲至围栏边指着她怒吼,一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架势。

    是季晓桐……果然脾气不好。

    常笑第一次面对面地看清这张脸,论坛上有几张照片把他的脸拍得很精致,但真正瞅见本人,她才知道原来没有借光借位,没有艺术成分,他也能长得这般……美。

    据说四分之一混血,让他五官比一般人深邃,鼻梁高挺,眉鬓飞扬,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头发细薄,自然卷曲,耷拉至眉宇之间,让人不自觉地望向他迷人的深棕色双眸。

    常笑顿了一下,帅是很帅,但她对太帅的人不感冒。她甩了甩头发,终于放缓了嗓音道:“你下来。”

    “你——”

    季晓桐本是想破口大骂,望清楚她后,竟然意外地安静了几秒,但还是不耐烦的样子,随后嗤了声:“是你。”

    她点了点头,然后说:“是我。”

    他微微蹙眉,问:“真是女的?”

    “如假包换。”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她才拨了拨帅气的短发,说:“我在操场等你。不来……”她歪头想了想,又说:“我每天早上来吵你。”

    季晓桐明显顿了一下,蓦地大吼:“疯婆子!”随后转身又一脚重重地踢开寝室门,回去了。

    季晓桐果然来了操场,常笑满意地笑了。

    她的解决方法很简单,一元钱硬币往天上一抛,掉在地上看正反。若是字那一面,季晓桐绕操场跑五十圈,跑完还得向她道歉。

    四百米的标准跑道,五十圈就是两万米。

    她觉得,既然所有的事情都因季晓桐那个赌注而起,那么,再赌一次,结局交给上天决定。

    季晓桐不但来了,他寝室的人都来了,身后还跟着很多看热闹的,队伍浩浩荡荡的。

    听完常笑的话,季晓桐皱着眉头问:“若是花那面呢?”

    身后已经议论纷纷,都被赌注吓到了。

    她拨了拨没怎么被风吹乱的头发,突然露出个蒙娜丽莎式的微笑:“不可能,因为你是错的。”

    这句话自然刺激到了季晓桐,他原本没打算玩这个,却昂昂头,半眯起眼睛道:“那我就让你知道什么是对的!”随之一把夺过硬币,迅速而率性地往半空中一抛——姿势还是很美。

    草地卸去了硬币落地时清脆的声音……

    骨碌骨碌……

    硬币落地后,众人赶紧围上去瞧,呃……显然,上天在这一刻还是选择了常笑——她的女性直觉在某些时刻非常准。

    季晓桐顿了一下,一脚踢开硬币,眯眼望了眼常笑,蓦地抽了抽嘴角。

    常笑脸上是一种很欠揍的表情,语气还带着点语重心长:“说了,你是错的。”接着很认真地看着他说:“不过五十圈。”

    这明摆着是挑衅……众人便把目光纷纷移向季晓桐。

    他吸口气,伸出食指指了指她,稳了稳情绪,最后点了点头,咬牙切齿道:“你有种!”然后像是有些赌气般拔腿跑向跑道。

    常笑望着一群看热闹的人,慢慢把短袖T恤的袖子往肩头撸了撸,脑子一发热,目光坚毅地望着他们,慢慢道:“让你们看看什么叫作‘不外如是’。”接着就跟在季晓桐的后头,也跑了起来。

    很快,她就察觉到了身后的骚动……嗯,她的背影该是如何的“急煞千军万马,猛回头喝退各路诸侯”,又该是怎样的“喜煞万马千军,转回头吓退百万雄师”……

    所以说,她喜欢这种逆转之后的心情。

    常笑一直跟在季晓桐身后跑,然后望着他的后脑勺心想,所谓才能,若论个“全”字,她自信不输给任何人。

    想她上头那三个哥哥非常强势,打小担心她被欺负,从来是铆起劲来传授本事。常欢更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每天带着她晨起长跑,所以这么多年来,她身子骨异常健康,向来是“不用一苹果,医生远离我”。而军训的小小苦楚,对她来说本就是若等闲。

    晨跑之习延续至今,她从未忘记二哥的谆谆教导。军训时代表新生宣个誓有什么了不起!

    跑五十圈甚是艰难,太阳当空照,汗滴埋进土。

    她终于拖着沉重的脚步咬着牙迈过终点线的时候,全场寂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她重重地喘着粗气,尽管累得只想趴下,但还是顽强地支撑着,没倒下。然后,她回头瞄了眼还在第四十八圈挣扎的季晓桐,抹了抹汗水,露出一抹胜利的笑容。

    方才快他一圈并再超越他的时候,常笑斜眼瞄了眼他猪肝似的心有不甘而竭尽全力却无能为力的脸色,心里的爽快劲就甭提了。

    再瞥过去,季晓桐也是远远望了过来,她当即骄傲地昂起了头,挺起了胸。

    跑道内还几个家伙跟着他,兴许是助威,或许是劝说什么。她想着他们下一刻会干吗——季晓桐那家伙居然违背约定,一个人脱离了跑道……

    跑啊跑……跑啊跑……跑没了。

    常笑在风中呆滞了三秒,蓦地瞪大眼睛,更加用力地喘着气,再回头瞄了眼围观的人群,义愤填膺地想寻求见证者,不料——人也都没了。常笑不由得石化了……

    数秒后,她才艰难地挪了挪虚软麻痹的四肢,颓然地倒在草坪上……最后,她没忍住,还是骂了句“浑蛋”。她愤愤地想着,他不道歉,这事没完。

    3.过了这么久,居然被别人亲了。

    常笑瘫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尽管撑完全程,尽管有优良底子,她还是觉得自个儿的腿要废了,全身都沉甸甸的,好难受。

    “水……口渴啊……”她想打滚,又不想动,“水……”

    “据知情人士透露……计算机系季晓桐……电脑……今夜被黑……”倩倩突然自电脑面前冒出一段话,“季晓桐电脑今夜被黑!?”她猛地又强调了一遍,声音明显透露着震惊。季晓桐既然号称C大计机才子,自然有他过人之处,因而小姑娘猛地站起来指着电脑尖叫:“快看快看,论坛上出现的帖子!”

    容兰听闻后,双掌摁着面膜,从对面床突然弹起来,望着常笑,问道:“你还有这本事?”她嘴巴不能张太大,导致声音模糊。

    还躺在床上的常笑有些恼:有本事个屁!我电脑还没修好呢。

    但没多大会儿,常笑突然又乐了,人贱果然有天收,幸福原来这么简单……

    她几经周章爬起来喝了口水,举杯:“英雄啊。”

    倩倩却望着屏幕,久久之后才道了一句:“我预感一场风雨即将来临……”

    常笑歇息了一晚上,早上睡醒了下床,双腿还是痛得让她咬牙切齿。

    昨天为了和季晓桐争口气,前半程保留实力,后半段拼了蛮劲,如此高强度演出果然不是人干的事,如今一根根神经都拉扯着,像被人用来弹过棉花似的,脚都有点颤抖。

    恰逢手机又响个不停,她“嘶”地吸了口气,找了张凳子坐下,才接了电话。

    余非在电话那头平淡地开口:“出来锻炼身体。”

    “噗——”常笑差点想吐血,深吸两口气,吼了一句,“出你个大头鬼!”

    闻言,余非轻轻笑出声来,对她的暴躁置若罔闻:“你先下楼。”

    “我不!”

    “美人。”他突然喊。

    “美人,来。”

    常笑这辈子最受不了的就是余非叫她美人,乍听之下像是莫大的讽刺,然而他语调认真,微带调侃,偶带调戏,害得她每每三分酥麻,时不时几分面红耳赤,好比一只刚进蒸笼的盐酥鸡。

    啊啊,受不了,她蓦地咬咬牙,喊道:“闭嘴!”

    “三分钟哦。”他像是笃定她的妥协,放柔了声音,又笑了笑。

    于是,常笑开始郁闷地刷牙洗脸,不知道为何跑完步连手臂都觉得疼,而且腰痛,屁股也痛,也不知道为何她老向余非那家伙妥协,他们两人就好比盐酥鸡和嘴巴,她一定是被咬的那一方。

    她换好衣服下了楼已经过了十来分钟,瞥见余非站在老地方……

    初升的太阳明媚动人,透过树叶投射在他身上,树影斑驳。他面容安静,透着股闲云野鹤的意味……她看得微微一愣,半晌才撇撇嘴,唤了句:“余非。”

    余非……她突然觉得心里涌起一股暖意……其实,与其说他奇怪,不如说他特别,但若要说他特别,又不如说他独特。

    至少在她心里,如是。

    余非回头看她,嘴角的弧度似笑非笑。然后,他双手插进口袋,慢慢地前进,像是故意不搭理她。

    她瞪了他的背影一眼,还是跟了上去。

    他走路一向很慢,慢悠悠的步伐,淡淡的笑容,循序渐进的处事方式,一点一滴地渗透。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你昨天没赢。”

    “我也没输。”常笑愤然,那家伙怎么也跑了四十八圈,今天不瘫痪也是半个残疾,不是谁都有她这身子骨,还有闲情逸致陪他散步。

    她想了想又问:“哎,你知道昨天的事?”

    “笨蛋。”

    笨蛋才陪着他一起跑。她自觉地把那两字转化为他想转达的意思,撇撇嘴道:“不跑的话,他以为我吃素长大的!”她走向一旁校道上的长木凳,一屁股坐下,大大咧咧地将两腿分开放直,小心地压了压,不由得皱眉,倒吸气,嘶……腿好酸。

    余非站在一旁看着她毫无女性自觉的姿势,也未表示反对,而是慢慢走到她身边坐下,突然语锋一转:“什么感觉?”

    “什么什么感觉?”常笑双臂一展,搭在靠背上,人往后一倚,舒了口气望着他,一副不明所以的纳闷模样。

    他看着她,一双清水翦眸,黑白分明。

    突然,他慢慢地俯下身来,轻轻在她脸颊上印下一吻,接着缓缓离开,悠悠道:“被亲一下,是什么感觉?”

    哦,他说的是她被季晓桐亲的那一下吧。她眨了眨眼,耸耸肩,很平静地回答:“没什么感觉。”却自始至终没有再看余非一眼。

    又坐了一会儿,常笑脑子里开始不自觉地回味着刚才那种温软的触感。

    明明余非只是轻轻地吻了一下,她却仿佛能清楚地勾勒出他唇瓣的轮廓……是那么柔软,还带着一点点温暖……

    她渐渐从没什么感觉变得好像有点感觉,然后变啊变的,突然整个人跳离椅子,又因肌肉酸痛,弹起的动作有些扭曲……

    搞了半天,她刚刚烤了老久的盐酥鸡,居然是麻辣口味的。

    “痛痛痛……”她咧嘴痛苦地嚷嚷了两句,依旧没敢看余非,而是揉大腿,扶柳腰,看似搔首弄姿,一颠一颠地跑了。

    难怪他一开始说约她出来锻炼身体的,连心脏都被折腾了。

    余非没追,他淡淡地睨着她跑远的身影,靠在椅子上合上眼睛,轻轻说了句:“活该……”

    过了这么久,居然被别人亲了。

    常笑第二次晚上睡不着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余非。

    以往写小说,她顶多就写到一点钟,然后趴在床上呼呼大睡,一觉到天明。如今亲身体验,才知道躺着睡不着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尤其是脑子里还满满地塞着一个吻。

    因为尚在怄气,她还没去弄电脑,本是不想闻天下事,现在却连个打发时间的东西都没有。又辗转了一番,突然手机屏幕一亮,界面显示来了短信息。

    呃……是余非。她先瞄了眼时间,都快两点了。

    她通常入夜就习惯性地把手机调成振动,又怕吵到容兰和倩倩,改为静音之后打开短信。

    “睡不着?”

    罪魁祸首还敢出言挑衅……常笑几乎可以肯定他一定是笃定她耿耿于怀,才故意来逗弄她。

    她先是愤愤不平,然后摸了摸脸,还是不自觉地想起那个……唉,她蹙眉思索了一下该如何处理这件事,算是明白为什么外国人都是金毛银毛,因为把亲吻当习惯,烦恼烦出来的。

    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余非经常做一些她意料不到的事情,原因无他,寻她乐子。所以,最佳的处理方式还是装无知,自然过渡……

    她点点头,打定主意,回复:“她已经睡得人事不省了。”

    “她睡着了,那么你?”

    “余非余非,我是飞鱼。”她发出莫名其妙的信息后,又马上补了一条,“你也没睡?”

    废话。她还没发出去,又立即收到一条短信:“想你想的。”

    常笑没忍住,“啊”的一声吼,把手机关机,电池也拔了。

    不得了!余非今天疯了。

    没多久,容兰模糊的声音从对面床传来:“还没睡?”

    常笑想了想,说:“这个星期六咱们去联谊吧。”

    找个命中注定的男人来搭救自己吧。

    容兰那夜半梦半醒间居然也把她的话听进去了,说是星期六带她去见高中同学。

    倩倩这个周末回家了,没能参加。常笑问:“就我一个?”她怕撑不起场子。

    容兰说没关系,反正她同学也只带了一个人。然后,容兰看着她的中性化装束摇了摇头,说:“你打扮一下吧,这次人家说了,来的是个顶级帅哥。”

    于是,常笑一边往嘴巴上抹唇膏一边想,余非说得对,目光是该放长远一点。她早有自觉,知道在C大寻找恋爱对象肯定是无望了。常笑套上倩倩借给她的裙子,好好一条长款白色连衣裙就变成了白色短裙。不过,把容兰选的一条红色宽腰带束在腰间,除了胸部小了点,效果居然还不错。就是颈部以上有一点点不协调……

    容兰本来还想给常笑收拾一下,但接了个电话,说是同学催她们,就赶紧提着包包说出门。然后,她又回头望了望常笑,迟疑了一会儿才说别弄了,就这样吧。

    这时,常笑基本已经觉悟,所谓联谊就是交个朋友,吃个饭,绝对没下文了。

    两人赶到目的地的时候,容兰的同学果然在等了,望向常笑时明显愣了愣,像是想称赞她身材不错,结果却说:“你同学真高啊。”

    闻言,常笑笑得很淡定。

    容兰的同学叫周舟,她们走进餐厅的时候,他想起什么,突然有些兴奋,对容兰说这次来的这个绝对是珍品,但看常笑的眼神多少有点窘。

    常笑也不介意,走近一看,餐厅雅座沙发上坐着的那“珍品”,背影还是挺不错的,桌上还摆着一杯绿色鸡尾酒,也显得很有格调。她想,珍品的背影果然是千篇一律啊。

    “晓桐,”周舟上前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唤了一句,又笑道,“我老同学来了!哦,想起来了,你们还是同一个学校的。”

    嗯?常笑还没反应过来,那珍品已回过头瞄了她一眼。四目交接后,珍品突然“噗”的一声,喷了她一身酒。

    常笑的脸色立马变了,绿过桌面上那杯鸡尾酒——哇,冤家路窄,居然是季晓桐这浑蛋!

    季晓桐被酒水呛得咳了两声,接着静坐在那里,抬头盯着她。她也一言不发,低头瞪着他。两个人目光纠缠着,气势对峙着,气氛冷凝得像是战争要一触即发。

    关键时刻,容兰反应迅速,把她推开两步,脸上堆笑,说:“没事没事……季晓桐亲自喷上去的酒,倩倩不会在意的。”

    “还有皮带。”常笑突然冒出一句。

    容兰赶紧说:“没事没事,我送给你,擦擦就行……”就怕她冲动。

    常笑本不是小气的人,平常被洒水车喷到,什么事都没有,如今心里憋屈得……拳头已是紧紧握起。忍了忍,她气还是不顺畅,突然一把拨开容兰,说话还算冷静:“道歉。”

    季晓桐嗤了声:“道什么歉?是你穿裙子出来吓人的。”

    “你……”常笑气从中来,“那也比你临阵脱逃来得好,你就一缩头乌龟,无胆匪类!”

    闻言,季晓桐慢慢站起来,蹙眉道:“什么临阵脱逃?谁答应你了?扔个硬币就能论对错了?”

    “没答应,你就抛硬币?没答应,你就开跑?”

    “我锻炼身体不行?你管这个?”

    她吸了口气:“你就是一瓶蛮不讲理的喷雾剂!不,杀虫水!”

    “你说什么?”

    “说什么不行?连个女人都跑不过。”

    “你也算个女人?”

    “连女人都跑不过!你就是一个连女人都不如的男人!”

    闻言,季晓桐向前跨了一步:“别以为穿了裙子冒充女人,我就不敢揍你!”

    见他老拿裙子说事,常笑顿了一下,吸口气,突然勾勾嘴一笑,二话不说,冲上去就是一拳,专打他的脸。

    季晓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刚好脚抵在沙发边,没能站稳,往后一仰就跌坐在沙发上,脸色看起来也称不上震怒,反而有些茫然,有点蒙,嘴巴微微张开,一副难以置信又反应不过来的样子……

    见状,容兰尖叫一声,赶紧尴尬地拖着常笑往外走。见她一副还没解恨的样子,容兰赶紧说了句:“大姐啊,这是高级餐厅……”

    常笑这才吸了口气稳稳情绪,任容兰把自己带了出去。走的时候,她隐约听到季晓桐在骂骂咧咧的,说什么没完之类的。

    某公园的休憩长椅上,常笑愤愤地擦着白裙上的污渍。

    容兰已是瘫在椅子上,觉得身心疲惫,突然感慨道:“你说我不带你出来多好啊,周舟介绍的那个是季晓桐啊。”

    “那家伙没什么了不起,脾气又臭。”

    “那叫有个性!而且人家不是神经病,也没乱发火。我觉得是你们俩八字犯冲。反正我也不求和他谈恋爱,就交个朋友也好。”

    “以貌取人。”

    “这叫食色性也。你也是,干吗跑去人家寝室楼下乱吼?现在整个计算机系都在议论你,我外联部里的那些同事都说你是个怪胎。我看啊,你和余非那个家伙刚好凑成一对!”

    常笑倏地站起来,决定当没听见容兰的话,握拳说:“不行,我还得去联谊!”季晓桐是个什么东西,决不能让他影响心情!

    容兰沉默了一会儿,知道拒绝没用,常笑的韧性一向无人能敌。于是,她只得有气无力地道:“行吧……不过有个条件,”接着抿抿嘴,表情严肃认真地说:“你……还是穿回男装吧。”

    免得又喷了倩倩的衣裳。

    4.你想找什么样的男朋友?

    在联谊之前,常笑想先把电脑重装好。倩倩抓住她的手,阻止道:“你就别自己来了吧,意思意思,找个男生。女孩子还是示弱一下,懂也装不懂,让他们展示一下才华。”

    “可他们不如我装得好。”

    “你就不能睁只眼闭只眼?反正你就拿电脑看些肥皂剧,写写小说,装那么好干什么!”

    容兰咬了口薯片,嘎吱嘎吱响。她边吃边说:“你就是太强悍太直接,男人才会敬而远之。”

    她想了想,觉得有道理,拿出手机开始拨号。

    A男:“什么?常笑姐你真会开玩笑,你电脑要重装还需要求人?”

    B男:“笑哥,您老就别为难我了,你都搞不定的机子,我哪会……”

    C男:“帮你重装电脑?为什么?我记得我女朋友的电脑还是你给重装的啊!”

    D男:“行啊,你到时拿过来。顺便帮我看看我电脑最近老蓝屏是什么问题,我都重装了几次了!”

    E男:“不行啊,我这几天没空……”

    常笑挂了电话,心想,果然求人不如求己。

    只是,她刚把系统碟拿起来,手机又响了,接通后,余非在电话那头淡淡地说:“下午把电脑拿给我,帮你把C盘修复一下。”

    常笑迟疑了一会儿,问:“你会吗?”

    他的电脑一向都是她在弄。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总习惯帮他打理各种事情,甚至帮他买鞋袜衣裤。

    记得那是数学竞赛之后又过去一个学期,天很蓝很蓝,天上还闲适地飘着几朵白云。阳光一如既往地透过窗户洒在教室的地板上,天很热。余非背着书包静静地站在老师身后,面容带着“飘飘乎遗世而独立”的超脱,老师却一脸兴奋,滔滔不绝地罗列了他过去的种种辉煌,大有“老子怎么就没见过这么优秀的娃啊”之架势。

    然后,他轻轻地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不知怎么就被常笑看出了“宠辱不惊”的味道。

    余非。她说了,她记得这两个字。个头并不算高,清秀的眉眼,连浓淡都恰到好处,眉宇间透着一种闲淡悠然。嘴角的笑容总是淡淡的,很有韵味。

    大致是因为身高,他被安插在前几排。而那个时候,她是班上最高的女生,也没多少男生需要她仰望,所以坐在最后面。

    一下课,她也顾不上其他,冲上去往他桌子上豪气地一拍,兴奋地说:“我记得你!”然后就在全班同学探视的目光之下吼道:“我戳过你!”

    他表情竟然没有过多的变化,点点头,似笑非笑道:“我也记得,你叫着救命被拖了出去。”

    “啧,我不叫救命好多年了,我叫常笑。”

    “哦。”

    “咦?上次你拿了奖,怎么不跟我说谢谢?”

    “谢谢?”

    她忽略掉他疑惑的表情,笑了笑,大声说:“不客气!”

    缘分真的很奇妙,放学之后,常笑走了一段路才发现,他和她居然住在同一个小区。只是他和她,又因学校地理位置的关系,竟然从未相遇过。

    又过了很久,某天下午,他背着书包说:“要来我家吗?”

    她欢快地点头,又花费了一天时间和他父母混得烂熟。印象中一直到上大学前,她经常在他家鬼混,以至有时临时换个灯泡、修修水管什么的,也都是她动的手。至于他,顶多坐在沙发上翻翻报纸,喝杯茶。余妈逢人就说:“我有两个儿子。”

    然后,不知怎的,常笑就习惯了在街上看到某样东西,突然兴起余非会喜欢的念头。只是,她买的东西,他虽从未表示过不喜欢,但也没明显表露欣喜的表情,总是泰泰然地接受,不显山不露水的。

    倒是余非一番话点醒了她,之前直觉四万字文档被吃了,现在想想,是可以想办法修复一下C盘的,或许真的还有一线希望。

    余非没有因她的质疑而恼怒,而是轻轻地说:“那我在楼下等你。”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于是,常笑开始拔电源,觉得自己真听话……

    捧着主机下楼的那一刻,她的心情很复杂,一来没想过自己也会有今天,二来体会了一下依赖别人的心情,三来她还是有一点点怀疑余非的能力……

    这也不怪她,她真没见过他修电脑!

    其实倩倩说得对,大多数男人都有好胜心,有表现的欲望,尤其不想输给女人,他们总是嫌女人啰唆。但是,余非真的不一样,无论她多聒噪地阐述一些众所皆知的道理,他都安静地听着,从未表示过不耐烦……

    挺好的,她想。

    常笑一眼就瞥见余非在老地方,他在那棵大树下站着,目光游走在面前的种种事物上。他喜欢细细打量所有的东西,仿佛一切他皆看在眼底。她觉得他对任何事都了然于心。

    在她出寝室楼的那一瞬间,仿佛心电感应,他已别过头来,四目交接。阳光在他身后,洒了一地金黄。

    看到她,他迎了上来。察觉到他没有主动去接她手中主机的倾向,她开口:“我来拿。”

    她力气比较大。

    余非突然笑了笑,没有表示异议,那笑容里藏着些她并不懂的意味。很温暖。

    两人并肩走着,走了一会儿,她锲而不舍地再次问:“你真的会?”

    “小美最后怎么选择了英俊?”他不紧不慢地转移话题。

    常笑先是顿了一下,蓦地反应过来,捧高了主机遮住半边脸,力求淡定地装傻:“什么?”然后暗自咬牙,心里窘得直想飞天遁地。

    为什么他知道她上部小说主角的名字……

    “电脑里有存稿?”他又问。

    “嗯?”她坚定不移,继续装傻。

    “你都病急乱投医了。”

    是说刚刚那些电话吗?“那个……”他怎么会知道?喀,常笑心里郁闷得一塌糊涂,哪是求医?她是求姻,姻缘的姻……

    “你鞋带开了。”他突然轻轻地道。

    “哦!”

    这句话也为她解了困局,她想看下是哪只鞋子的鞋带开了,可手里捧着的主机挡住了视线……他便不声不响地接了过去。

    她赶忙低头一看,鞋带好好的。再抬头时,他已经捧着主机领先了好几步。

    她突然也笑了笑,有一瞬觉得他的背影好高大,挺帅气的。

    走到余非寝室楼下的时候,常笑停住脚步,虽然心里清楚以自个儿的外表,宿管大叔根本不会拦她,但她还是很有女性的自觉。

    余非也停了脚步,笑了笑,回头看她,说:“晚上一起吃夜宵。”

    她先是点了点头,然后想起容兰的教导,说:“晚饭吧,吃夜宵会胖。”

    “胖没关系。”他不介意。

    “不对,胖了就不好看。”常笑接着耸耸肩,“不好看就找不到对象。”

    余非神情突然变得莫测高深,问:“你想找什么样的对象?”

    她顿了一下,迟疑了……她老说要找个男人,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或许她其实是感官型的女人吧,看中第一感觉……

    “找个不会嫌你胖,不会嫌你不好看的。”见她犹豫,他善意地建议。

    常笑豁然开朗,一打响指,点头:“没错。”

    “那好,”他淡淡地笑笑,“晚上出来吃夜宵。”

    “好!”

    常笑应完话尚未发现不妥,见他迈了步子,赶紧补上一句:“电脑弄不好没事,给我打电话,我来拿。”

    余非回眸一笑,然后想到什么又站定,转身面对她,突然喊她:“常笑。”

    “嗯?”

    “弄好了就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她还是觉得可能性不大。

    卖身吧,他淡淡地想,再次转身:“到时再说。”

    “哦——”常笑声音拉得长,怕他听不见。

    然后,她走在校道上深深地吸了口气,动了动还有些酸痛的手臂,开始拼命回想自己当初的本意:小美为什么选择了英俊?

    因为……想了想,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因为她是作者吧,她比较大。

    难怪人们常说,冤家路窄。还有句什么话来着?不是冤家不聚头。

    事实证明,季晓桐果真是她的冤家。此时,他正和几个高高大大的男生,从校道那边迎面走来。

    他们显然也发现了她,原本欢快的气氛突然沉了下来。常笑花费了好些时间去思考究竟要擦身而过,还是哼一声示个威再过去,余光瞥见季晓桐眼眶边还未散去的瘀青,一不小心乐了,话已脱口而出:“哎哟喂,季大帅哥——”

    此语调容兰调戏她那群学弟时常用,她竟已不知不觉被潜移默化,连神韵也学了个八九分。

    居然有人因她阴阳怪气的声音扑哧一声笑了。这彻底激怒了季晓桐,他脸色阴沉地憋出一句:“客气了,常大霉女。”

    常笑对“美女”这词敏感,都是余非害的。她假惺惺地应了一句:“哪里话!季帅哥眼睛不疼了?”

    身旁突然有人反应过来,问:“是她弄的?”

    有两人轻声议论:“她就是传说中的常笑?”

    “那是,两万米,牛。”

    “还黑了季大帅的吃饭宝贝。”

    “气得他这几天茶饭不香。”

    “接着连电脑都不开了,报仇无路……这招高。”

    季晓桐没理会,只觉得丢了面子,却又无可奈何。毕竟对面站着的也是雌性,他总不能真的动手。最后,他隐隐咬牙,说:“做人别太得寸进尺。”

    她听完顿了一下,点点头道:“有道理。”心想的确不能做一个小心眼的人,于是笑了笑:“那我大方点,就不送你第二拳了。”

    旁边又有人窃笑,季晓桐冷眼睨了他们一眼,突然想到什么,双手慢悠悠地插进牛仔裤前袋,朝她缓缓逼近两步,微微躬身压向她,嘴角含笑,在她耳边轻轻吐气,用仅二人能够听见的声音道:“还是你……另有图谋?”声线里透着魅惑的磁性,一双桃花眼电力十足。

    人贵自知。但凡雌性生物,面对季晓桐此举通常都会有呼吸困难、面红耳赤、大脑缺氧等综合症状,种种迹象,让他对自己那张俊脸的杀伤力想不自知都难。

    所以今儿个他采取进攻式逼近法,哪怕常笑是泡在男性荷尔蒙里长大的,面对他“颠倒众生”的微笑,只要她还残存着一丝女性自觉,绝对是杀无赦!

    “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你……”在悲恸的手机铃声中,常笑终于开了口。

    怎么样?怎么样?季晓桐心中冷笑,尴尬了吗?害羞了吗?还是面如火烧?

    “请让让。”常笑面不改色,心不跳,君子坦荡荡。

    季晓桐当没听见。

    “我说让让。”常笑睨了他一眼,啧,心肠不好就算了,耳朵还有点背!

    然后,她掏掏耳朵,手一摆,示意他安静,瞄了眼来电显示,接起电话唤了句“仙姑”。

    其实……她上辈子真是个男的吧……季晓桐有些受挫地想。

    常妈在手机那头中气十足地吼道:“死小子!老娘寿诞都没打个电话,死没良心的。”

    她猛地想了起来,点了点头,笑了笑:“那祝何老太何仙姑越老越风骚,把德哥迷得死去活来。”

    “怎么说话呢!什么叫老太?你老娘我永远活在十八岁!臭小子,干吗呢,现在?”

    “没,碰上个人,蛮讨厌的。”常笑这绝不是告状,只是和仙姑关系好,母女俩没什么可隐瞒的,叙述事实。

    她家里头有三个哥哥,常喜,常欢,常乐。兄妹四个都管爸叫老德,管妈叫仙姑。因为仙姑打小开始唱戏,刚好姓何,又扮演过仙姑,称呼就一直沿用了下来。

    所以常笑说练过嗓子并非乱吹,她小时候跟着仙姑学了点唱大戏;说乐理略懂一二也绝非大话,军训吼两句真不是什么事儿。她偶尔还会用丹田说话。

    季晓桐还没走,听到那句“蛮讨厌的”,更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感觉面子上过不去,且她聊起电话来完全无视他,他一时极为不快。他从未被人这么忽略过,还一次性被忽略得这么彻底!

    再一瞧几个兄弟也不急着走,都含着笑待在一旁准备看戏的模样,他索性冷着脸在一旁等,看她嘴巴里会放出什么毒箭来。

    “嗯,男的。”她突然又抬头看了他一眼,“一般般。”

    季晓桐有点反应不过来。不用想也知道她在说他的长相,一个不男不女的家伙凭什么对他的相貌有诸多评论?

    那夜在酒吧猜拳输了,被指明要亲她一下。那时她穿着宽大的T恤,胸前一点波涛起伏都没有,加上那张脸,俨然一个小伙儿,回来后他恶心了好几天。

    后来有好事者将此事放上论坛,时至后来翻了天,才知道她是个女的……但女的又如何?他无丝毫庆幸的心情,女人做到这分上何其失败。

    季晓桐不知哪来的火气,不由得瞪她一眼!后者不以为然地瞄他一眼,显然没有再和他纠缠的打算,聊着电话,招呼也没一个就走了。

    季晓桐难得无言地愣了愣,竟目送她走远。

    几个兄弟突然凑了上来,有一个笑得奸诈,叫着他的外号:“大帅。”随后望着常笑的背影,眼眉一挑:“咱们打个赌如何?”

    5.要不要出来喝两杯水酒?

    常笑一直很热情,但凡班级活动基本从不缺席,苦累也不怕,若忙完还有什么要收拾的,她都自愿留在最后帮忙。关键是她从不邀功,顶多就摆摆手说没啥,笑得很……爽朗。

    容兰原本看她不顺眼,觉得她完全不懂婉转的艺术,有些时候说的话太直接,让人不爽。容兰也算是交游甚广的人,认识的朋友各式各样,但唯独没有常笑这样的。虽然两人同一寝室,低头不见抬头见,但也就是点头之交。

    直到大一时有次碰上麻烦,容兰原本属意而一直暧昧着的对象,居然是外校某女的男朋友,那女的发觉后竟带人闹到寝室里来。容兰被那男人骗了本来就窝火,还碰上个蛮不讲理的人,什么淑女气质都顾不上了,一言不合就扭打了起来,什么都被拿来当便利武器。

    常笑原本还在电脑前赶稿子,寝室空间小,被挤攘得不像话,她刚站起来,就瞥见一女的手操起搁在桌子上的饭盒往容兰身上砸。倩倩在旁边急得直跳,常笑脑子一热,就发弘扬团结友爱的精神,硬生生地替容兰挨了这一记。

    只是这一记下来,常笑腰板仍挺得笔直,也不叫痛。紧接着,她回头凭着身高优势一把揪住那女的,夺过饭盒往桌子上狠狠一敲,只听一声巨响,不锈钢饭盒硬是被敲得严重变形。

    气势震撼全场后,她凛然肃声道:“我要生气了!”接着她拨了拨头发,袖子一撸,指了指那个带头的:“我说,再不滚,我就用脚踹你屁股。”

    估计常笑说得太认真,围在寝室外边自个儿班上的女生,有人忍不住笑了,胆子也大起来,嚷嚷着“赶紧滚”。估计那几人面对这阵仗也有点蒙,再看一眼常笑一米七的身高杵在那儿确实有威慑力,甩下几句狠话就走了。

    容兰当时有些感动,轻轻说了声谢谢,蓬头垢面地问了句痛不痛。常笑却蓦地想起什么,比了比自个儿那变形的饭盒,说:“这个你会赔的吧?”然后就笑了笑,又坐下码字去了。

    容兰突然就看明白了——常笑的笑容其实很诚恳,只是弧度摆得有些嚣张就是了。

    这事之后,倩倩也对常笑改观了。容兰拖着她俩说是要拜把子,三人就义结金兰,相亲相爱了。

    认识久了,她们才发现常笑这人其实挺憨,没心眼儿,偶尔会有股傻劲儿,看她和余非那个人精的相处模式就知道了。所以,后来常笑再说那些“气人”的话,听起来就蛮好玩的,因为她的出发点都很认真。

    同时,常笑也在坚持着自己的原则,譬如每次联谊,她总是坐在一堆女孩子里边锲而不舍地强调自己是个女生。总而言之,常姑娘是个怪胎就对了。不过,她怪得还蛮可爱的,虽然一开始不讨人喜欢,但属于常笑的那份独特,需要时间慢慢品味。

    还有,其实余非是在欺负她吧……怎么会有人被欺负得这么后知后觉且无比快乐……

    “笑笑,电话。”

    常笑还拿着容兰的笔记本在敲字,听到叫唤从床上爬下来,噔噔噔地跑来接起电话。奇怪,她手机接电话不用钱,通常认识的人都往她手机上打。

    “是我。”声音稍显压抑,却力求轻松。

    她听得莫名其妙,“嗯”了一声,问:“你是谁?”

    对方明显不悦:“就是我。”

    她还真没听出来,又问:“谁?”

    “常笑!”

    “开玩笑,你要是常笑,那我是谁?”隐约听见对方在吸气,她想了想又说,“有事打我手机吧,拜。”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下一秒,电话又如火如荼地响起来。常笑刚接起来,听筒那边的人有些暴躁地喊:“我叫季晓桐,来讲和的!”

    讲和?来求和的吧。常笑自动理解为此,挑了挑眉:“行吧,那你先道歉。”

    季晓桐在电话那端明显迟疑起来,常笑隐约听到有人说“忍”还是什么的,她倒也没想太多,心思都在新开的小说上。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她被迫割舍后,反倒是茅塞顿开,思路豁然开朗。

    “道歉?”他像是被人怂恿,语调明显不悦。

    但常笑也不知是不是心不在焉,把疑问句听成了陈述句,把道歉听成了抱歉,直截了当地说了句:“原谅你了,那拜!”然后又利落地把电话挂了。

    其实容兰说得对,有时候她是个窘人。她脾气来得快,去得快,快则数分钟,慢也顶多四五天,对朋友基本也是来者不拒,除了她直觉性说不的——她很信赖自己的女性直觉。

    昨天和仙姑聊了聊,放松了心情,她回头想想又觉得四万字也没什么,跑了两万米也没什么,被喷一喷更是没什么,那酒渍还是能洗干净的嘛!且她在论坛上说他不外如是,虽然是事实,但也挺伤人面子,既然他道歉,她就决定冰释前嫌了。

    反正她之前写的几部长篇小说,也没多少人看,空有一腔热血,如今又找到新的感觉,只想为钟爱的小说事业继续抛头颅,洒热血!

    没想到,常笑刚往床上爬了两步,电话又锲而不舍地继续闹腾。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跑过去接了,却是先声夺人:“有什么话你不能一次说完?”

    季晓桐差点摔电话,心想挂断电话的明明一直是她,深吸两口气,语气有点公式化:“为加强联系,问你要不要出来喝两杯水酒!”

    “哎?”常笑有点迟疑,就抬头问容兰,“季晓桐请喝酒,去不去?”

    “季晓……桐!?”容兰从厕所探出个头来,蓦地瞪大眼睛,“去!当然去!”

    “那行,”她又对着电话说,“水酒就不用了,喝啤酒吧。”然后她急急地把电话递给容兰:“你跟他约时间。”

    她就这么华丽丽地把季晓桐抛在脑后头,接着兴冲冲地构思情节:接下来男主角要怎么行动才好呢?

    常笑读的是经贸系,上统计学时脑子还挺好使,所以教授也挺喜欢她。教授看着她,扶着眼镜说:“好端端一个小姑娘,咋中意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小伙?”

    她就笑一笑,说:“没办法,我穿上裙子,倩倩就说我是妖孽。”

    ——妖怪的妖,孽障的孽。

    常笑从床上挪到桌子上,又捧着笔记本走了几圈,绞尽脑汁,终于又完成了几千字。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心想这回谁要敢再放毒害她,她就跟谁斗争到底。

    倩倩是话剧社领导,容兰是系学生会干部,两人有事忙,下午都不见了人。而常笑自己,当初抵不过体育部部长的极力邀请,点了头,常常奔波在系里边各大球类赛事上,给人递水,当裁判,在圈子里也小有名气。如今好不容易媳妇熬成婆,她可以使唤新人干活,才难得空闲了些。

    她一摸肚皮,刚觉得有些饿,手机铃声就闹了起来。常笑一瞅是余非的名字,乐了,声音与先前简直有了本质上的区别,嚷嚷着:“余小非!”

    余非轻轻笑起来:“常大笑。”

    常笑笑得更甜蜜,然后中气十足地吼道:“汝且空出腹来,今夜餐桌上见真章!”

    “喏。”他又笑笑,语速不紧不慢,语调沉稳,“今夜月上柳梢头之时,小娘子梳妆打扮一番,吾自当上门迎接。”

    “吾盛装静候,”她学着武侠剧里的场景,肃了脸,自顾自地一抱拳,凝眉道,“请啊!”

    “请。”他声音里笑意浓浓。

    “且慢!”常笑吼住他,“哎呀呀”地吊了把嗓子,然后唱道,“月上柳梢头是何时哇?”

    “小娘子等我便是。”

    “好。那——”她耸耸肩,继续学着武侠剧大侠的粗犷声音,“我挂电话了哇——呀呀!”

    常笑挂了电话,猛地在寝室摆出个黄飞鸿的标准姿势,吼道:“请啊!”然后傻愣愣地笑。

    月亮还没出来,余非就来电话了,说是在楼下等她,此举深得她心,她蹦跶着就出去了。

    余非隔着老远瞥见她笑得春光灿烂,微微挑了眉:“常小弟今日这般高兴,所为何事?”

    “常小妹。”常笑不厌其烦地纠正他。

    余非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说:“没有说服力。”

    她瞪了他一眼。

    她青春期时某次仙姑巡演回家,刚进屋就惊了一身冷汗,因为她一个夏天身高拉拔了五六厘米,胸部却还是没长。

    嗯,她决定了,今晚甜品就点碗牛奶木瓜羹。

    扒饭的时候,余非一直从她碗里夹葱花。她早让余非提醒老板炒菜时别放葱花,可是余非不理。她窘窘地想着他大概只是享受夹葱花这个过程……

    不过,葱花吃多了会有口气吧,这个不会影响接吻吗?常笑望了他一眼,近距离看他,发现他的眼睫毛很长,还扑扇扑扇的,又莫名地有些害羞,就认命般把葱花都扒进口里了。

    吃完,两人闲聊了下家常。常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提电脑的事——她觉得他应该还没弄好,现在提或许会伤他的自尊心,反正看在大家关系这么铁的分上,她就耐心点等候吧!

    下一刻,余非却像是清楚她心中所想,用牙签戳了个小番茄递到她嘴边,也不管此举看起来究竟有多暧昧,多……别扭……

    接着,他慢慢地说道:“最近得罪了什么人?”用那种毁灭式病毒程序,C盘连个渣也捞不到,连带其他盘的东西也都遭到毁坏。而且……他直觉此事没完,对方指不定只要她恢复上网就会一直攻击。

    她没想太多,一口咬下小番茄,说:“没有。”然后转念一想,又说:“有。”

    他又戳起个小番茄,重复喂食动作,不经意道:“不是他。”上次他攻其不备,进去那人的电脑,里边并没有这个程序……但作为小小的“回礼”,他就顺手献了朵……嗯,鲜花。

    “不是谁?”常笑不明所以。

    “没什么。”他笑笑,已无意再纠缠,倒是他准备了一份小礼物,打算慰劳一下那位“黑客”同志,“文档修复不了,但电脑弄好了。”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表情略带安慰,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行了,我去拿。”她早预料到会有此结局。

    余非戳了第三个小番茄,自己先咬了一小口,再把剩下的递给她,堵住她的口。他淡淡地想着这会儿倩倩应该已经把她的主机搬回去了,偶尔也得让他家常笑放松一下。他轻轻咀嚼了几下,说:“这个周末等我电话。”

    履行承诺。

    常笑爬楼梯回寝室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余非说“不是他”,难不成那个“他”是指……季晓桐?

    嗯,下次问问他本人吧,免得冤枉了……好人。

    她进门时瞥见桌子上自个儿的电脑主机,可惊喜了——难怪她刚刚说拿电脑,余非说不用,原来是这个意思。

    瞥见倩倩坐在一旁,脸都是黑的,常笑就问:“怎么了?”

    倩倩恨恨地咬牙:“你去跟余非说我讨厌他!”他居然为了常笑,抓住她的把柄威胁她……常笑是一根筋的角色,指不定还真跑去开口,她怕被打击报复,沉默了一会儿,又说:“算了,你还是别说了……”

    再一想又不放心,她又补充道:“不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