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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盲井·诡事·黑线(7)

    在招待所里闲着我就一直在想这十几万该怎么用,良心让我觉得起码得分出一半给刘小军的家人,可人海茫茫哪里去寻他们呢?我后悔在矿上的时候没有找人问一问——不过我自己报的是假户口,估计他也不会留真实信息,何况如果我开口去问的话大概又要惹起土蛋的怀疑。

    我想也许他会在书里留下什么线索,我把三本书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翻了一遍,只找到一首小诗:

    月亮照土岗,

    琴声悠扬,

    清风返我回故乡,

    梦里流淌着牡丹江。

    四句话写在日语课本一页插画的角落里,孤零零的。

    也许他是牡丹江人吧?

    回到沈阳之后,我直接回了家,我娘看到我全须全影地回来了一阵哭一阵笑,我爹说是要把我揍死,可抄起扁担也没下得去手。我又把钱掏出来,先掏了一万,他们又惊又怕,逼问我钱是哪里来的,我又掏出一万,我妈开始哭天抹泪说是我去抢银行了,反倒是我爹冷静了下来,我说我这还有钱,但是你们得先把话听我说完。我说这钱来的的确有问题但我没有害人,倒是差点让人给害了,我就把煤矿上二张要害我不成却因矿难死在井底的事大概一说,讲清这钱是矿上拿来堵我嘴的,我爹一个耳光抽过来,我没来得及躲,给他结结实实打上了,完了他就抱着我的头痛哭起来,哭得那叫一个惨,把我娘都给哭懵了。

    总的来说我是大难不死,和父母合计了又合计,决定这笔钱暂时只能供着不能用,他们就是觉得哪天事发这钱交上去还能讲得清,我是寻思还得去找刘小军,把钱给人家,毕竟这是他的买命钱。只是关于我伤到脑袋成了色盲的事没敢告诉他们,我觉得不能一下子给他们太多刺激。

    在家里一闲着我就又开始想那天在地底的经历,现在回想起来那种会发白光的玩意我总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看见过,可是在哪里呢?

    一个念头从我记忆深处蹦了出来:地底那个东西我见过,就在我爷爷家。

    我小时候曾见过爷爷在家里捣鼓一样奇怪的东西,那是一方宣纸,说它怪是因为纸的中心是一片不是纸的空白,空白之外被爷爷填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那张纸我就见过一次,爷爷在上面写字的方法也很特别,他在菜窖里有个独立小间,他把那张纸展开,四角吊着把纸悬空,人蹲在纸的下面用反手在纸上写字,那个屋子我就进去过一次,后来就被他拿砖头给砌死了。

    那张纸就很像我在地下看到的东西,很像,真的很像!

    为了解开心中疑团,我又跑去农村爷爷家里,他老人家看我来了非常高兴,张罗着要和我喝两盅,我连忙拦住他:“爷爷,我这次在矿井底下看到了怪东西。”然后就把刘小军和地下发光潭的事都细细说了,我越讲爷爷的脸色就越难看,当我最后说到自己已经成了色盲之后,我爷爷竟哭了起来:“没想到,我念了半辈子佛最后还是报在了你的身上。”

    我连忙追问,他却摆手不愿多说:“这样,你有没有把这事告诉给你爹妈知道?”我说还没有,他点点头,“你要相信爷爷我,就,就给我三天,就要三天时间,我一定帮你找个对策出来。”

    看他这样反应,我不由得也是心慌:“很要命吗?”

    他摆摆手,已经老泪纵横。

    结果爷爷也没留我吃饭,那杯酒自然也没喝成,我还没来得及问那张纸的事就被他赶了出来。

    那三天我过得真是胆颤心惊,总觉得自己是要死了,而且我的生活中真的开始出现些诡异的事情把我吓得不清:第二天晚上我起夜撒尿,抬头发现窗外是亮的,我从窗户往外看,发现天上多了一根明亮的白线横贯穹庐,我本以为那是梦,可到了天光大亮我依然看得见那根线,不过已经变成了黑色。

    我以为我脑袋受的伤已经开始恶化,心中又添了更多的恐惧,恐惧终于战胜了良心,我开始整天盘算这病拿十万块去医院看不看得好,又觉得没必要去治病——也许我早就和二张一道死在了地下,这次只是拿钱回来给爸妈养老。

    第三天我早早赶去爷爷家,敲了半天门没人应,就翻墙进了院子,结果发现爷爷倒在堂屋里不省人事。我一下子麻了手脚,好半天才想起来去叫人,慌里慌张的和几个邻居一道把我爷爷送去医院,再通知到我爸妈,他们从单位赶过来就已经是下午了。医院给判了个脑梗,我们又去托人,熟人说他能治着看,不过最终结果得看命。

    后来就像我在之前说的,虽然经过治疗可我爷爷的身体状况还是每况愈下,最后竟到了意识混乱的程度。在他临去世的前一夜,大约十一点的时候他忽然清醒过来要喝水,我连忙把吸管递过去,爷爷看到是我,不晓得是伤心还是不舍就哭了起来,他说他对不起我,这恶果本应该是报在他身上的——我知道他信了一辈子佛,只是安慰他。

    这时爷爷说的话已有些前言不对后语,不过大概意思就是:我身上的这种病或者说异变,是一种恶报,和地下那东西很有关系——当年他将黑曜石佛像盗走托人卖钱,这是冒犯神灵的事,也终究造成了遭佛像镇压的怪异已经蔓延开来了。

    我一个劲的摇头:距离刘小军的死只有一两个月,这怎么会和爷爷盗卖掉佛像有关系呢?

    “是地下的东西。”他说这话的时候非常激动,“是那七火一水之风吹,灭尽世上一切之空虚终妄。”他合十双掌,低头念经,仿佛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我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说我在天上看到了古怪的直线,夜里发光白天变成黑色。

    爷爷摆手:“那不外乎是魔罗现出本相,不用理会。”又劝我皈依三宝,才能脱离苦海。

    我说爷爷你累了,休息吧,他才慢慢放松了身体,躺了回去。可没过一分钟他又忽然高叫:“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我问爷爷知道什么了?

    他道:“你要离开大陆!去海外!”他说自己耗到油尽灯枯是因为一心想找个完全的对策出来,不过既然是业报那就是命数难逃,这世上哪有什么完全的方法,如今之计可借海气阻断地底之物和我之间的联系,应该能够大大推迟怪异最终发作的时间:“或者能够保你几十年不出意外,我也就瞑目了。”

    我看他情绪激动,连忙再扶他躺下,岔开话题问些别的,没说两句就绕到那张怪纸上。爷爷摇摇头:“当年我将石佛盗走,发现神座之下有一条深缝,缝中有一石匣,匣中有一个蜡丸,蜡丸里就是这张纸。或许是不知多少年前,有世外高人用巧妙办法将地缝底下的东西沾取到纸上做其他用处,我猜他大概和我一样,终其一生一无所获,只好将它封进蜡丸里,还回石缝中了。”

    在我爷爷故去后,我在他家中找到了重新被封在蜡丸中的那张怪纸。看着那张纸不知为何我想起了刘小军的冤魂,或许爷爷的魂魄也有一部分寄宿在这张纸里,我不知,也不怕了。我把那张纸时刻带在身上,最终用在了北海道那间荒村中。

    后来我特意跑去鲅鱼圈坐过一次海轮,当海轮驶入汪洋,无法再看到大陆的轮廓,忽然我的世界又变成了彩色的——天上的那根黑线也消失不见,才知道那并不是爷爷临终前的胡言乱语。再之后我就和父母说了我想到RB去的打算,我找的借口是自己在沈阳已经混不下去了(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就是真的混不下去了),想去海外闯闯,二来,我也害怕矿上的事被人揭露出来,不如跑去国外,一了百了。

    就如前文所说,沈阳当时有很多去RB打工的人,相关中介遍地都是,我找了一家去谈,那个接待我的高个女人问我是想出去个一两年就回来,还是就想在那里待下去了。

    我说我就想在那里待下去了,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神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不想回来那就十万。”

    最终我把价格压到八万,而且分两次付清,出国前付一次,出国后安顿下来再付一次,后来我从语言学校的同学那里得知自己还是被坑了一笔。

    流程走了一年多,期间大半时间我都在鲅鱼圈海边呆着,有时间就跑去海轮上,身体状况上总算没有出太大的问题。

    1988年3月10日,我第一次坐上了飞机,我觉得,我替刘小军完成了心愿,心里好像舒服了些,感觉自己已不再欠他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