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叩阙案终］
洪武三十年，五月二十三日，乾清宫。
朱允炆收到了纪纲和杨靖一起署名的奏本，上面详细记录了此次叩阙案的来龙去脉，还有审案的卷宗。
“哼！说这对父子是畜生，都对不起畜生这个词。”朱允炆把奏本朝御案上一扔，对着宝祥说道：“去，传三阁谨身殿觐见。”
“喏，奴婢这就去。”
“哦，把这些奏本卷宗都带上。”朱允炆回头指了指御案上的那堆纸。
……
谨身殿。
“诸位都看完了吧？”朱允炆喝了口茶，缓缓问道：“叩阙案已经查明，现在内阁议一议怎么处置吧？”
“暴阁老，你之前担任过刑部侍郎，你先说说。”见三人都不开腔，朱允炆只好点将了。
“回陛下，此案按大明律……”暴昭开口，还没说几个字就被朱允炆打断了。
“用太祖的大诰！”
“若按大诰，厉家夷三族，剐刑。金双华有检举行为，本人斩首，夷三族……”暴昭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怎么了？继续说啊！”朱允炆敲着御案的手指停了下来，皱眉问道。
“陛下，臣以为大诰有伤天和，臣请陛下废大诰，改用大明律！”没等暴昭回应，方孝孺上前一步叩首道。
“废大诰？”朱允炆先是一愣，转而冷笑道：“呵，方阁老，这是你们内阁的意思，还是百官都是这么想的？”
“臣等有罪。”三人皆跪地请罪。
“呵，看来是百官的意思，怎么，怕这大诰以后用到你们身上？”
“既然这样，朕就更不能废大诰了。”
“传旨，叩阙案主犯厉硚螽父子剐刑，厉家夷三族。包庇厉家者，如会稽知县金双华等剥皮充草，夷三族。协助抓人者，如顺天府尹郑居贞等斩首，子孙后代不得科举入仕，贬为贱籍，上述人等皆抄没家产，所得五成分于受害百姓，其余充入国库。”
“另，浙州布政使司，按察使司未尽监察之责，夺马全左布政兼承恩侯，即刻回京。右布政笞五十，全家流放辽东，浙州按察使司、其他州府有阻止百姓入京告状者皆如上。”
“怎么，你等要抗旨吗？”朱允炆说完见三阁都一言不发，又淡淡道。
“臣等不敢，臣接旨。”郁新拉了暴昭和方孝孺的袖子一下，三人齐声道。
“既然接旨，那就快去办吧。”朱允炆起身准备离开，刚走了两步，又扭头道：“加杨靖文渊阁大学士，命杨靖妥善处理百姓冤案，一切了结后回京。”
说完朱允炆也没看三人的反应，径直离开了。
宝祥走了过去，将三人扶起，开口道：“三位大人，陛下还是吴王时，兴宗身体不好，太祖便让陛下辅政，这么多年了，三位大人也该知道陛下的性子，这又是何必呢？”
“为人臣，忠君事，我等身为臣子，自该劝诫陛下。”方孝孺说完后拂袖离去，他对太监没什么好感，更不想和他们有什么瓜葛。
暴昭和郁新虽不像方孝孺那样“无礼”，但也没有和宝祥闲聊，而是告辞离去。
转身的时候，两人对视一眼，心里叹道：“偷鸡不成蚀把米！”
……
滴答，滴答。
阴暗的绍兴锦衣卫监牢之中，不知何处而来的水滴声，在牢房中回响，让人心烦意乱。
牢里的犯人们，关在单独的牢笼之中。他们没有相互叫骂，都在望着大牢墙壁上，那仅有人脑袋大的窗户，贪婪的眷恋的享受着，从外面照射进来，微弱的阳光。
他们第一次感受到，原来阳光是这么的可贵！
吱嘎一下，伴随着铁链滑动的声音，牢房中的所有人都整齐的扭头，看着大牢的门口。
清新的空气伴随着大门敞开涌入，同时进来的还有无数，拎着食盒的锦衣卫和军兵。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站在大牢门口，用一块丝帕捂着口鼻，厌恶的看了下里面那些慌张的囚犯，满脸不屑。
又看看满是阴暗潮湿的牢房，脸上的表情更加不屑，嘴里自言自语的笑道：“还得是京师镇抚司的大牢，那可比这宽敞多了！”
说着，一摆手：“把饭食给诸位大人送过去，陛下仁慈，让你们吃顿饱饭再上路！”
大牢中先是死一般沉寂片刻，而后是撕心裂肺的痛哭，还有不住拍打牢门的求饶。
“下官，下官要检举，下官去年给京师吏部郎官送了银子！”
“下官也要揭发，下官去年给布政使司送了两千银子的年礼！”
人都怕死，为了活命，这些罪官开始拼命的撕咬，牵扯，为的就是哪怕能多活一会，多享受下难得的阳光。
“闭嘴！”纪纲冷喝一声：“诸位都体面些，别再这胡乱攀咬了，有些人不是你们能碰的！”
……
铛铛铛！
锣鼓喧天响，杭州大街小巷彻底沸腾。官差走街串巷，大声吆喝。
“出红差了这是！”
“杀贪官咯！”
“杀得好！”
绍兴百姓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挤在大牢门前水泄不通。
咚地一声惊天炮响，沸腾的人群顿时安静。
紧接着数辆囚车从大牢中开出来，平日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萎靡不振的锁在囚车之中。
看热闹的人群先是后退几步，随后马上如沸水一般沸腾。
无数菜叶子石头等物雨点一样砸落，然后，人群跟着囚车，直接来到了城外早就准备好的法场，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都是人。
台上，刑部尚书杨靖作为行刑监斩官。
最先开始的，是只被斩首的罪犯。
三声炮响之后，一根红色的木筹在台上飞出，杨靖说道：“午时已到，行刑！”
噗！
数位刽子手，手里的烈酒喷到鬼头刀之上，然后高举大刀。
法场内外的人群骤然安静，灿烂阳光之下，红色的血如喷泉喷涌，数颗模糊的人头，在地上滚动。
“好！”人群中，爆发震天的欢呼。
这欢呼声是如此之大，以至于似乎天地都在晃动。
刑罚持续了三日，作恶的不能那么随便的痛快的死。
一开始绍兴百姓兴高采烈，到最后法场周围再无人烟，只有厉家父子以及金双华等人，不似人声的惨叫。
……
叩阙案，继洪武三大案后，建文年间的第一大案，此案虽不像前三大案那样涉及勋贵，但波及了江南乃至中原数州上至布政使，下至典吏的数百官员，死刑者上万，流放人数更是超过十万。
——《皇明四大案·叩阙案》
朱允炆收到了纪纲和杨靖一起署名的奏本，上面详细记录了此次叩阙案的来龙去脉，还有审案的卷宗。
“哼！说这对父子是畜生，都对不起畜生这个词。”朱允炆把奏本朝御案上一扔，对着宝祥说道：“去，传三阁谨身殿觐见。”
“喏，奴婢这就去。”
“哦，把这些奏本卷宗都带上。”朱允炆回头指了指御案上的那堆纸。
……
谨身殿。
“诸位都看完了吧？”朱允炆喝了口茶，缓缓问道：“叩阙案已经查明，现在内阁议一议怎么处置吧？”
“暴阁老，你之前担任过刑部侍郎，你先说说。”见三人都不开腔，朱允炆只好点将了。
“回陛下，此案按大明律……”暴昭开口，还没说几个字就被朱允炆打断了。
“用太祖的大诰！”
“若按大诰，厉家夷三族，剐刑。金双华有检举行为，本人斩首，夷三族……”暴昭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怎么了？继续说啊！”朱允炆敲着御案的手指停了下来，皱眉问道。
“陛下，臣以为大诰有伤天和，臣请陛下废大诰，改用大明律！”没等暴昭回应，方孝孺上前一步叩首道。
“废大诰？”朱允炆先是一愣，转而冷笑道：“呵，方阁老，这是你们内阁的意思，还是百官都是这么想的？”
“臣等有罪。”三人皆跪地请罪。
“呵，看来是百官的意思，怎么，怕这大诰以后用到你们身上？”
“既然这样，朕就更不能废大诰了。”
“传旨，叩阙案主犯厉硚螽父子剐刑，厉家夷三族。包庇厉家者，如会稽知县金双华等剥皮充草，夷三族。协助抓人者，如顺天府尹郑居贞等斩首，子孙后代不得科举入仕，贬为贱籍，上述人等皆抄没家产，所得五成分于受害百姓，其余充入国库。”
“另，浙州布政使司，按察使司未尽监察之责，夺马全左布政兼承恩侯，即刻回京。右布政笞五十，全家流放辽东，浙州按察使司、其他州府有阻止百姓入京告状者皆如上。”
“怎么，你等要抗旨吗？”朱允炆说完见三阁都一言不发，又淡淡道。
“臣等不敢，臣接旨。”郁新拉了暴昭和方孝孺的袖子一下，三人齐声道。
“既然接旨，那就快去办吧。”朱允炆起身准备离开，刚走了两步，又扭头道：“加杨靖文渊阁大学士，命杨靖妥善处理百姓冤案，一切了结后回京。”
说完朱允炆也没看三人的反应，径直离开了。
宝祥走了过去，将三人扶起，开口道：“三位大人，陛下还是吴王时，兴宗身体不好，太祖便让陛下辅政，这么多年了，三位大人也该知道陛下的性子，这又是何必呢？”
“为人臣，忠君事，我等身为臣子，自该劝诫陛下。”方孝孺说完后拂袖离去，他对太监没什么好感，更不想和他们有什么瓜葛。
暴昭和郁新虽不像方孝孺那样“无礼”，但也没有和宝祥闲聊，而是告辞离去。
转身的时候，两人对视一眼，心里叹道：“偷鸡不成蚀把米！”
……
滴答，滴答。
阴暗的绍兴锦衣卫监牢之中，不知何处而来的水滴声，在牢房中回响，让人心烦意乱。
牢里的犯人们，关在单独的牢笼之中。他们没有相互叫骂，都在望着大牢墙壁上，那仅有人脑袋大的窗户，贪婪的眷恋的享受着，从外面照射进来，微弱的阳光。
他们第一次感受到，原来阳光是这么的可贵！
吱嘎一下，伴随着铁链滑动的声音，牢房中的所有人都整齐的扭头，看着大牢的门口。
清新的空气伴随着大门敞开涌入，同时进来的还有无数，拎着食盒的锦衣卫和军兵。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站在大牢门口，用一块丝帕捂着口鼻，厌恶的看了下里面那些慌张的囚犯，满脸不屑。
又看看满是阴暗潮湿的牢房，脸上的表情更加不屑，嘴里自言自语的笑道：“还得是京师镇抚司的大牢，那可比这宽敞多了！”
说着，一摆手：“把饭食给诸位大人送过去，陛下仁慈，让你们吃顿饱饭再上路！”
大牢中先是死一般沉寂片刻，而后是撕心裂肺的痛哭，还有不住拍打牢门的求饶。
“下官，下官要检举，下官去年给京师吏部郎官送了银子！”
“下官也要揭发，下官去年给布政使司送了两千银子的年礼！”
人都怕死，为了活命，这些罪官开始拼命的撕咬，牵扯，为的就是哪怕能多活一会，多享受下难得的阳光。
“闭嘴！”纪纲冷喝一声：“诸位都体面些，别再这胡乱攀咬了，有些人不是你们能碰的！”
……
铛铛铛！
锣鼓喧天响，杭州大街小巷彻底沸腾。官差走街串巷，大声吆喝。
“出红差了这是！”
“杀贪官咯！”
“杀得好！”
绍兴百姓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挤在大牢门前水泄不通。
咚地一声惊天炮响，沸腾的人群顿时安静。
紧接着数辆囚车从大牢中开出来，平日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萎靡不振的锁在囚车之中。
看热闹的人群先是后退几步，随后马上如沸水一般沸腾。
无数菜叶子石头等物雨点一样砸落，然后，人群跟着囚车，直接来到了城外早就准备好的法场，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都是人。
台上，刑部尚书杨靖作为行刑监斩官。
最先开始的，是只被斩首的罪犯。
三声炮响之后，一根红色的木筹在台上飞出，杨靖说道：“午时已到，行刑！”
噗！
数位刽子手，手里的烈酒喷到鬼头刀之上，然后高举大刀。
法场内外的人群骤然安静，灿烂阳光之下，红色的血如喷泉喷涌，数颗模糊的人头，在地上滚动。
“好！”人群中，爆发震天的欢呼。
这欢呼声是如此之大，以至于似乎天地都在晃动。
刑罚持续了三日，作恶的不能那么随便的痛快的死。
一开始绍兴百姓兴高采烈，到最后法场周围再无人烟，只有厉家父子以及金双华等人，不似人声的惨叫。
……
叩阙案，继洪武三大案后，建文年间的第一大案，此案虽不像前三大案那样涉及勋贵，但波及了江南乃至中原数州上至布政使，下至典吏的数百官员，死刑者上万，流放人数更是超过十万。
——《皇明四大案·叩阙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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