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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彩礼

    京州市南郊,新城别墅区。这一带树林茂密,遮天蔽日,大片平湖像宝石一样点缀其中,沿湖的绝美风景和含氧量让人仿佛置身北欧,树林中幽静的通道蜿蜒向前,人车分流的设计让在这里居住的人们倍感舒适安静,这是京郊入住率最高的别墅区,也是许多新晋实业家们的首选。孙延茂给父母新购置的合院别墅正在其中。

    周墨按动可视门铃,很快话筒里便传来了孙宗堂略显老迈地声音:“稍等!”

    几秒钟后,房门打开,孙宗堂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门口的庭院里种着许多花草,但都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反而是一些家常皮实好养活的种类,姹紫嫣红的俗气与这里高端的氛围不甚搭配。房间的空高很高,光线明亮,可陈设却很简单古朴。老两口的身体都很一般,却并没有雇佣保姆,或许是穷了一辈子,“抠搜”已经刻入他们的骨子里,“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是他们生活的准则。

    因为之前周墨与孙宗堂在医院里打过照面,彼此之间并不陌生,孙宗堂见两位警察找上门,虽然不知道他们的来意,可依旧是十分热情地将二人迎进门。

    三人落坐后,周墨的脸上带着温和地笑意,关心地问道:“孙老先生,您和老伴儿的身体怎么样?”

    孙宗堂一边打开桌上的煮茶器添上两大勺白茶,又拎起大铜壶添了水,一边客套的微笑着答道:“她好多了,我也没事儿,只要是孙子一切安好,我俩也都安心了。”

    “那就好,平时还是要多注意身体,孩子呢?”周墨环顾房间一周,却不见孙乐岩的身影。他以为经过这次惊吓之后,老两口亲自看护孙子,不敢假手他人。

    “孩子跟他妈住在另外一个房子,平时不怎么过来。”孙宗堂笑着说。周墨立刻明白,孙延茂和老婆、孩子并不与父母同住。

    “您二位今天过来是为了……是不是何劳海那畜生的事儿有结果了?”孙宗堂并不清楚警察来访的目的,便带着一些探寻和期待的口吻问道。

    “哦,不不,何劳海案子还在调查,我们过来是想了解一下,孙庄两家结阴亲的事儿。”周墨笑了笑,并不绕弯子,直接说明来意。

    孙宗堂闻言,脸上挂上一丝不解,他完全不明白警察为什么会上门调查这件事,他心里细细琢磨了一番,觉得结阴亲似乎也算不犯法,便大着胆子,问道:“周队,这是我们两家的私事儿,应该不算违法吧,不知道你们二位是想问什么?”

    “您误会了,”周墨见他想歪了,忙摆摆手,解释道:“孙老先生,之前我们抓捕了一个非法经营阴婚的犯罪团伙,据他们交代,孙庄两家结阴亲也是他们经手操办的,所以我们想来了解一下情况。”

    孙宗堂闻言,不安地神色才有所减轻,脸上露出些追忆的表情,这时水开了,煮茶器里氤氲出的热气带出了白茶淡淡的香气,给孙宗堂的叙述里增添了不少旧时代的氛围。

    从孙宗堂絮絮叨叨的讲述里可以知道,如今是新社会了,虽然人们没有从前那么迷信,可镇上的人对一些老风俗还是非常看重,对去世的人除了讲究入土为安之外,对夭折的孩子成年后结阴亲也非常看重,仿佛他们从来都不曾离开仍然活着一样,也会长大,也要娶妻生子。孙家发迹之后,不断有亲戚朋友上门提起此事,早些年孙宗堂夫妇也没往心里去,可随着孙家的日子越过越好,二老每每想起小儿子的惨死,觉得他实在可怜,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总想着还能为他做些什么,以求心安。于是也开始动心思为孙延兴谋一门阴亲。孙宗堂在与亲家周和祥拉家常的时候,无意中聊起了这事儿,周和祥听后便上了心,不久之后便上门来撮合,而对象正是庄云峰家已经去世多年的女儿庄敏。听说是庄云峰家,原本孙宗堂有些不乐意,毕竟两家之前因为宅基地的事儿有过嫌隙,可周和祥几次上门劝说,还强调这是庄云峰自己主动提出的,不久,还带了庄云峰主动上门谈这件事儿。孙宗堂觉得庄云峰毕竟是个治保主任,在镇上颇有些威望,而且此次有这么主动,若是自己再端着过去的事情不放,也说不过去,他与大儿子孙延茂商量之后,也觉得这算是一门好亲事,于是便托了人,操办了婚礼。

    周墨听完孙宗堂的讲述,刚要开口提问,忽然听到大门的电子门锁开启地声音。客厅内的三人都循声望向大门,很快孙延茂浑厚地声音传来,“爸,我回来了,我妈怎么样?”孙延茂高大身影的出现在客厅,手里还拎了两大包食品袋。

    看到周墨和小李,他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将手中的袋子放在客厅角落的地上,紧走了两步上前客套道:“周队,你们怎么来了?何劳海的案子有结论了?”

    周墨起身,微笑答道:“孙总,你好。我们来还是了解配阴婚的事儿。”

    “这事儿咱们不都聊过了?还有什么问题?”孙延茂的目光快速瞟了一眼父亲,有些诧异地问。孙宗堂听到儿子这么说,一瞬间表情也有些僵硬,显然他没想到此前警察已经跟孙延茂聊过这事儿,唯恐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给儿子惹麻烦。

    “茂儿,警察同志刚进来没一会,你也坐下一起说说吧。”孙宗堂心里直打鼓,忙叫儿子坐下一起聊。同时又给周墨面前的杯子里添了些茶水,或许是年纪大了手也不稳当,那茶一下子漾了出来,溢到了茶几上。孙宗堂赶忙抓起桌上的抹布去擦。

    周墨虚帮了一把,思路并没有因为茶水洒了,亦或是孙延茂突然回来而中断,他继续问道:“据我所知,结阴婚也是需要彩礼的吧?庄家当时收了你们家多少彩礼?”

    孙延茂神色镇定,听到周墨的提问,他丝毫没犹豫,答道:“我们原打算是要给庄家一笔钱的,没想到人家不要彩礼,说实话,我当时还挺惊讶的,毕竟在我们那要彩礼是光明正大的事儿。”

    “没要彩礼?”周墨听罢顿觉有异,忙追问:“这是为什么?”

    “我觉得可能是他在镇上挂着职务,怕被人举报吧。”孙宗堂适时地补了一句。

    孙延茂微微点头,表示同意父亲的猜测,顺着父亲的话继续说:“的确这几年镇里对这种事儿查得还挺严的,毕竟说出去也算个‘陋俗’,要是再沾上钱就更说不清了,所以但凡吃公家饭的人都谨慎,我们两家结亲原本就有些招眼,唯恐有人背地里捣鬼。”

    “那过后呢?庄家暗示过什么没有?”小李追问,在他看来,庄云峰即便是为了避嫌表面上不收彩礼,很有可能过后也会通过其他方式弥补一下。

    孙延茂摇摇头,笑着说:“还真没有。事儿办完之后,我托我岳父转给他了两瓶酒,两条烟,算是稍稍弥补。”

    “他收了?”周墨揣摩着问。

    “嗯。”孙延茂先是点头,随即又支起身子谨慎地探问道:“周队,这也不算违规吧。”

    “当然,也不为过。”周墨理解似的附和着。

    “你确定周和祥转给他了?”小李看了看周墨,似乎领会了周墨的猜测,补充问道。

    “对啊,后来庄叔碰到我,还主动提起这事儿。”孙延茂说,他见两个警察紧追着庄云峰的行为问个不停,话里话外又似乎对周和祥的人品也有所质疑,便警觉地问道:“周队,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你别误会,我们循例问问而已。”周墨唯恐他多做联想,反而把事情搞砸了,忙解释道。

    “周队,他们要是真有什么猫腻,您可一定不能瞒我们,延兴,这孩子命已经够苦的了。”孙宗堂似乎也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表情又紧张起来,这么多年,只要是涉及到小儿子孙延兴的事儿,他那根敏感的神经就崩起,警察找上门又问东问西的,难免让他心中不安,他唯恐这里面掺杂着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儿,再次伤害到他可怜的小儿子孙延兴。

    “不会不会,您放心。”周墨担心老人再受到刺激,忙连声安慰。

    ……

    从孙宗堂家出来返回警局的路上,周墨问小李:“你什么感觉?”

    小李不明白周墨为什么会突然考问自己,他骚了骚头,搜肠刮肚地说:“好像没什么问题,孙家父子的回答都挺合情合理的。”

    “合情合理。”周墨口中叨念着小李的这个评价,他突然微笑了一下,点点头,说:“你说得对,不过有时候过于合情合理了,反而有问题。”

    “啊?”小李听得云里雾里的,弄不清周墨此言到底是何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