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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一场交易(1)

    如此过了两个月,这天早上,吕品看过课表,冷不丁说道:“方飞,今天上‘百草课’!”

    “有什么问题?”方飞麻利地摆弄符笔,把早餐送进嘴里。他已经驯服了笔头上每一根毫毛,即便笔杆不动,笔头也能写出心里想到的符字。笔速大大提高,符咒的准心也强了不少。

    “上次的事你还记得吗?”吕品凑近他耳语。

    “上次?”方飞惊了一下,“你是说……”

    “机会来了!”吕品眨了眨眼。方飞惊讶地挑起眉毛:“你有办法了?”

    “做好准备!”吕品缩了回去,装模作样地继续吃饭。

    “你们嘀咕什么?”大个儿望着两人一脸狐疑。

    “没什么……”懒鬼笔尖一扬,食物进入嘴巴的同时,床上的通灵镜发出一阵响亮的猪叫。

    “什么声音?”简真看向床头,吕品迅速掏出一个瓶子,向他碗里倒了少许粉蓝色的液体。方飞看呆了眼,吕品冲他使个眼色,满不在乎地说:“网上朋友找我。”

    “提示音为什么是猪叫?”简真回过头,恼怒地望着他。

    “对方是只猪妖。”吕品随口敷衍。

    “撒谎!你故意讽刺我吧?”

    “得了吧!世界上又不只你一头猪。”

    “我才不是猪,”大个儿暴跳如雷,“说了一万遍了。”

    “是吗?”吕品埋头吃饭,“我可没听见。”

    “死懒鬼,”简真不敢招惹吕品,转头冲方飞出气,“没见过人吃饭吗?闭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错,我的变身是一头猪,你呢,一只断翅鬼,飞也不能飞!”

    方飞本想告诉他吕品在食物里做了手脚,谁知道简真迁怒于人,逮着他的痛处一顿狠揍。小度者气红了脸,打消了提醒他的念头,两口把饭吃完,夹着课本冲出寝室。

    刚到水殿,吕品就溜了过来,方飞瞅着他问:“你真有办法进入温室?”

    “得看死肥猪怎么表现。”吕品满怀期待地看向简真,大个儿伸手揉了揉鼻子,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两眼潮湿发红,似乎还没睡醒。

    方飞看出不妙,忍不住问:“你给他吃什么了?”

    “一点儿小玩意儿,”吕品咧嘴轻笑,“反正吃不死人。”

    方飞还想追问,曲傲风已经走上讲坛。女道师符笔一挥,身边出现了一大盆奇特的花卉,长着巨大的球茎,上面尖刺重叠、犬牙交错,看上去叫人胆寒心惊,球茎的上方绽开一簇浅蓝素净的兰草,花叶扶疏,仿佛亭亭玉立的少女,跟下面的球茎形成巨大的反差。

    “谁认识这盆花?”曲傲风扫视全场,“喏,天素!”

    “这是鲨齿球兰!”冰山女侃侃而谈,“有形门木妖纲异兰科有毒目变形属污秽种,三百年生木妖,球茎的汁液可以治疗虎毒症,溅落人体肌肤,会造成鱼鳞癣斑……”

    “很好,”曲傲风满意地点头,“功课预习得不错。”

    方飞匆忙翻开《百草学》课本,很快发现“鲨齿球兰”的记载,这本书是曲傲风亲自撰写,女道师做事一板一眼,严格按照课本教授。

    “鲨齿球兰有什么禁忌?天素!”曲傲风身为白虎人,但从不掩饰对冰山女的欣赏。

    “它对道者的唾液很敏感,近距离接触要戴上口罩,”天素说完,曲傲风又问,“你会抽取球兰的汁液吗?天素!”

    “会!”天素答得干脆。

    “你来示范,记得口罩和手套,”曲傲风扫了一眼教室,“大家都好好看着,这是今天的测试题目。”

    教室里一片呻吟。天素走上讲坛,戴上口罩手套,抖了抖符笔,笔尖对准球茎,轻声念诵咒语,一束冰蓝色的光亮笼罩鲨齿球兰。木妖整个儿抖动起来,上面的尖刺一层层向外翻起,暴露出一圈雪白的嫩皮。天素一瞬不瞬地盯着球茎,左手取过一个试管,右手向前一送,笔尖越过尖刺,闪电般刺穿白皮。球兰剧烈地颤抖,喷溅出一股淡红色的汁液,一点不漏地流入试管。

    尖刺森然相对,像极了鲨鱼的嘴巴,女孩的双手就在利齿中间,时刻都有人手分家的危险。学生们一边看着,无不屏住呼吸,天素却很镇定,直到试管注满,她才从容不迫地收回双手,球茎发出吱嘎嘎的异响,一层层收起尖刺,整个儿恢复原状。

    “很好!”曲傲风以防万一,始终用笔指着鲨齿球兰,这时放下笔来,“苍龙天素,满分。”

    “厉害!”大个儿带头鼓掌,拍了几下,无人响应,又讪讪地放下双手。

    “下一个谁来?”曲傲风扫视水殿,没有得到回应,“好吧,我们按组来,

    天素是危字组,那么……”目光从方飞移到吕品,两人脸色发白,心脏一阵颤抖,可是女道师目光一转,出人意料地钉在大个儿脸上,“玄武简真,你来!”

    课堂上响起白虎人的窃笑,简真两眼盯着球兰,抖索索挪上讲坛,翻开课本念念有词,临阵磨枪地记诵让球兰收起尖刺的符咒。曲傲风一边瞧着,脸上寒霜笼罩,眼里闪过一丝气恼。

    “好了吗?”女道师忍无可忍,“你还要看多久?”

    “好了!”大个儿无奈地合上书本,慢慢举起符笔,指向球兰簌簌发抖。

    “口罩和手套,”曲傲风厉声说道,“你想长出一身鱼鳞吗?”

    “是……”大个儿仓皇戴上口罩和手套,抖了抖符笔,笔尖的光亮闪烁几下,嗤地射中球茎,尖刺缓慢移开,再一次露出嫩皮。

    “还不错,”曲傲风的脸色和缓了不少,“下一步刺取汁液。”

    简真不但没有向前,反而向后一缩,大胸脯剧烈起伏,两只小眼睛泪水汪汪。

    “他不太对头……”方飞转向吕品,发现懒鬼抖动符笔,口唇微微蠕动,正在念诵咒语。他惊觉不妙,再看简真,大个儿目光呆滞,裸露在外的肌肤变得粉红发亮,豆大的汗珠流淌下来。

    “快一点儿,”曲傲风很是不耐,“别让大家等你。”

    “好……”大个儿吃力地跨出一步,符笔刚刚举起,突然两眼紧闭,阿嚏,迎着鲨齿球兰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猛烈的气流竟把口罩冲开。

    “停……”曲傲风“下”字还没出口,简真第二个喷嚏已经喷了出来,无数鼻涕口水洒在球兰上面,就像下了一阵急雨。

    球兰收起尖刺,通体向内收缩,整个儿球茎夸张变形,似有无形的大手用力挤捏。

    “阿……”简真第三个喷嚏将要冲出口鼻,曲傲风抢先挥出符笔,一道“搬运符”把他扔下台去,大个儿半空中打出喷嚏,前排的学生倒足了大霉。

    女道师手里写符,两眼死盯着球兰。球茎深处传来一声哀嚎,伴随一连串异响,球茎剧烈膨胀,胀到一人多高,尖刺变粗变长,顶上的兰花变得异常渺小。

    嗤嗤嗤,曲傲风连发三道符咒,白光击中球兰,全都左右弹开。

    “呜!”球兰受到激怒,噗的爆裂开来,球茎分裂、变形、生长,瞬间多了数十条巨大的怪藤,仿佛蛟龙巨蟒,冲向四面八方,粗大的尖刺上下开合,发出清脆可怕的磕牙声。粉红色的汁液到处挥洒,星星点点地溅落在学生的肌肤上,立竿见影,皮肤上出现了一层鱼鳞似的藓斑,奇痒难煞,挠到流血也无济于事。

    水殿乱成一团,学生到处乱蹿。有人发出符咒击中球兰,怪藤若无其事,反而更加粗壮,众人无计可施,惊叫声此起彼伏。

    “所有人离开水殿。”曲傲风发出一道道金光符绳,极力约束暴走的球兰。

    学生全都冲出殿门,但听身后传来一声闷雷似的吼叫,强烈的闪光把水殿照亮。众人回头望去,透过晶莹的水墙,可见怪藤巨影蜿蜒、恶形恶状,仿佛数十条蛟龙围绕着曲傲风飞舞。

    天素一咬牙,掉头冲回水殿,皇秦紧随其后,其他人犹豫未决,忽听曲傲风一声锐喝:“出去,快出去……”天素和皇秦狼狈退了出来,羽衣上沾满球兰汁液,手上、脸上出现细密的鱼鳞。

    “惨了,”方飞张口结舌,“闹大了。”

    “抓紧时间!”吕品跑向水殿出口。

    “还要干么?”方飞一想到水殿的混乱,几乎放弃了行窃的念头。

    “如果不干,这一场乱子不是白费了吗?”不论怪事坏事,懒鬼总能找出一套歪理,“那些长了鱼鳞癣的人也太可怜了。”

    “你到底给简真吃了什么?”

    “鼻痒水!”吕品眨了眨眼,“我加了点儿料,可以控制发作的时间。”

    “你怎么知道今天的课有鲨齿球兰?”

    “课本上不是写着吗?曲傲风那个老古板,从来不会改变课程。”

    一片阴影扑了过来,老夔龙的巨脸贴近水墙,明晃晃的眼睛盯着二人。方飞没来由一阵心虚,低下头加快脚步,倒是懒鬼镇定自若,笑嘻嘻冲着它打了个招呼:“你好哇!老夔!”

    “哼!”夔龙冷漠地转身游开。

    出了天湖,两人拣选冷僻路径,绕开沿途的天眼符,弯弯曲曲地来到温室附近,举目一望,三团幽冷的白光藏在门头、树梢,若不仔细观察,几乎无法看见。

    “那就是天眼符!”方飞指着白光小声说。

    “看见了,”吕品麻利从兜里掏出三张纸折的蝴蝶,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符字,他托在手心,吹一口气,轻叫:“变!”

    纸蝶振动翅膀,颤巍巍飞了起来,途中长出鳞羽、触角,翅膀上的符咒幻化成斑斓的花纹,兵分三路,飞向三个天眼符,轻盈地停在上面,尽力舒展翅膀,把那三团白光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白光骤然变亮,仿佛冰冷的火焰,纸蝶拍打翅膀,喷吐出一缕缕灰白的雾气,冷焰遇上灰雾,萎缩暗淡,变得模糊不清。

    “好了!”吕品看了看罗盘,“十分钟,看你的了。”挥笔扫了扫衣裳,羽衣变成斗篷,盖住头脸身形。

    方飞心念一动,龙蛛羽衣也变成一件连帽卫衣。他翻过兜帽盖住脑袋,两三步走到温室门前,刚要动手,突然浑身僵住,透过水晶墙壁,可见几朵怪花扭转过来,模样酷似葵花,只是花盘上长的不是葵花籽儿,而是千百只黄澄澄、亮晶晶的小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男孩。

    “什么花?”方飞肠胃翻腾,犯了密集恐惧症。

    “千目葵!”懒鬼赶上来,双手合在心口,定眼注视怪花,口中念念有词,千目葵应声抖动,缓慢扭转花朵,不情不愿地背对大门。

    方飞松一口气,低头看向左手,空空荡荡,隐书没有出现。

    “快呀!”方飞心急如焚,“出来!”

    “九分钟!”吕品盯着葵花,不敢挪开视线。

    方飞汗流浃背,左手握了又放,接连几次都不奏效,不由绝望起来,正想放弃,手心白光一闪,石版跳了出来,上面飞快地闪过一道密符:“太阴土小过巽八甲申。”

    男孩狂喜不禁,挥笔点中锁上文字,掏出鼻涕虫插入锁孔,咔啦啦一串响,天机锁旋转弹开。

    “哎哟,”懒鬼有点儿吃惊,“你还真会开锁?”

    方飞推开门,两人钻进温室。千目葵吱嘎嘎作势回头,吕品掏出一只纸蝶,吹气放出,纸蝶飞落在千目葵上,怪花一颤,僵硬不动。可是温室里的气氛变得古怪起来,草木无风摇曳,传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好像蛇虫急速爬行。

    “曲道师吗?”草木间传来一个声音,“这么早就回来啦?”

    方飞生平头一次行窃,偷得还是道师的地盘,心里惊惶恐惧,听见声音,手脚僵冷,掉过头眼巴巴望着吕品。懒鬼踏上一步,咳嗽一声,高叫:“碧无意!”

    “咦?”树精探头探脑地钻出树丛,晶莹湿润的眼珠满是惊奇,“你们……”话没说完,它的眼神变得呆滞,两片木头嘴唇上下开合,发出嗒嗒嗒的碰撞声。

    “碧无意!”吕品双手合拢,眼神奇异。

    “在!”树精一老一实地走出树丛,恭恭敬敬地垂下头颅。

    “让木妖退下!”吕品的声音尖利高昂,带着一股不容质疑的威严。

    “是!”碧无意抬起头,两眼迷迷瞪瞪,剪刀手上下挥舞,“退下,退下……”

    方飞回头望去,惊出一身冷汗——刺蛇藤纵横交缠,封住了温室入口,其他不知名的木妖也无声无息地向两人逼近。

    “当心箭堇!”吕品指着酷似牵牛花的花朵,细长的花瓣向外怒张,露出箭镞似的花蕊,“它的花蕊能射出来,还能分泌麻药。”又指一棵灌木,枝条细长,枝头上挂着火红色的李子,“雷李的果子会爆炸,小小一颗就能把咱俩送上天。”

    吱嘎嘎,雷李扭曲枝条,像是细长的手臂,做出投掷的姿势,枝头的李子来回晃动,惹得方飞心惊肉跳。

    碧无心连声呵斥,木妖纷纷退缩,箭堇闭合花瓣,雷李收起枝条,刺蛇藤盘在门前恋恋不舍,尖刺划过墙壁,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

    “关门!”吕品嗓音发颤,树精妖力深厚,控制起来十分吃力。

    方飞壮着胆子走到门前,穿过蠕动的刺藤,轻轻关上温室的大门。

    “碧无意!”懒鬼咽一口唾沫,“强心花、不忘草在哪儿?”

    “人木……”碧无意呆柯柯回答,“人木的肚子里。”

    “带我过去!”吕品一声锐喝,碧无意拧过身子,手脚僵硬地向前迈进。后面两人提心吊胆,所过藤蔓爬行、枝叶摇晃,豹纹百合时隐时现,花心里的眼珠怨毒地注视入侵者;一簇灌木形状华丽,暗红色的枝叶翻腾无色的火焰,两棵怪草通体纯白,仿佛冰雪雕琢,方圆十米之内凝结一层冰凌……碧无意一一斥退,径直走到人形巨木面前,树上的人脸花神态各异,纷纷压低枝头,好奇地注视两个入侵者。

    “吗噜咕噜咕……”碧无意发出古怪的叫声,人木的树干里也传来断断续续的咕噜声,紧跟着瘢痕裂开,露出一个幽黑的大洞。

    碧无意右手深入树洞,神情专注,努力摸索。方飞一看罗盘,时间过了近半,心中焦急起来,眼看秒针一点点滑过,恨不得推开树精,亲自把手伸进洞里。

    “找到了!”碧无意收回剪刀手,刀刃间轻轻地夹着金盒。

    “收起来!”吕品微微喘气。

    方飞抓住金盒,碧无意挣扎一下,到底放手。男孩攥紧盒子,心虚地张望四周,忽然一道人影闯入眼帘,他的心脏猛可收缩,失声惊叫:“曲傲风……”

    懒鬼吓了一跳,透过水晶罩,但见曲傲风快步向温室走来,她脸色铁青,皱着眉头思索什么。

    “完了!”方飞魂儿飘荡,双腿发软。

    “别怕!”吕品发现女道师心不在焉,“她没看见咱们。”

    “它怎么办?”方飞指着树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