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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绝代双骄

    程玉灵青蓝的布衣随风而动,水云寒彻、婀娜多姿地向马上的年轻王爷、归义将军行礼,然后柔情似水地说:“听闻王爷挥军西进,民女特意相送!”

    叶白衣郑重其事地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他心中触动很深,除了几个奉旨相送的大臣,天盛城里的权贵、王孙,哪一个会心甘情愿地来相送一个舍弃皇位的古怪王爷?

    但是这个只会唱青衣的女子却来了,可见写“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那位作古诗人,也不怎么了解她们。

    叶白衣向她庄重地抱拳答谢道:“那本王就代替归义全军多谢程班主的相送。”

    程玉灵莞尔地看着盔甲铮亮,威武并昭的少年王爷,他的眼眸如此坚定,全然没有天盛城里那些纨绔们的轻浮。程玉灵知道,自己心动了,她爱慕这位江宁王的威风凛凛,爱慕他对世间女子的不屑一顾和那三分凉薄。

    “此后西域之行,还要仰仗王爷照拂。”程玉灵道。

    叶白衣一愣:“哦?程班主要带着西园班子西行吗?”

    程玉灵点点头,又摇摇头:“西行是要去的,不过不是西园班子都去,就我一人。”

    “哦?却是为何?”叶白衣不禁好奇,是什么原因居然让这个从画卷上走出来的女子居然独自一人西行。要知道这一路盗匪横行,风沙遮天,一个不小心就是个死。

    程玉灵转身看着西域的方向,如同秋风里的碧波轻轻荡漾,她有些忧伤地说:“那日王爷送到西园的剧目虽然曲高和寡,但是民女不自量力,对此很有感触。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叶白衣一怔,整个人倒退了三步,这才稳住自己欲要摔倒的趋势。

    原来自己的所思所想,终究是有人能懂的。他不禁脱口而出:“男儿事长征,少小幽燕客,赌胜马蹄下,由来轻七尺,杀人莫敢前,须如猬毛磔,黄云陇底白雪飞,未得报恩不能归,辽东小妇年十五,惯弹琵琶解歌舞,今为羌笛出塞声,使我三军泪如雨。”

    这是秦陵昺在英豪谷之战后写下的诗篇,以怀念那些不畏死的英勇汉子(注:此诗是唐朝李颀所写,名为《古意》,此处为引用,以树立秦陵昺人物形象)。

    灞桥边上,寒风凛冽,叶白衣看着程玉灵,却有一种相见恨晚之感,所谓千金难买是知己。

    程玉灵明眸如月,笑靥如花,唱的曲子也极为动听。叶白衣道:“日后程班主要是漫游到了碎叶城,本王一定做东,为程班主接风洗尘。”

    程玉灵点点头,然后带着个人的包袱,如同一道青烟袅袅而去,与这个有着不一样情愫的少年王爷就此分开。

    叶白衣目送着这个奇女子远去,然后骑着那黄骠马,走在中军,大纛在寒风里呼呼狂舞着,一时之间,军旗招展,尘土在阵阵雷鸣般的马蹄声里飞扬起来,真是壮观。

    美人起舞入楼兰,将军猎马战边关。

    三万铁骑浩荡西去,给人一种日落西山的苍凉之感。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天盛的冬雪已经逐渐融化,决意西征的少年意气盎然,永不回头。一尘不染的洁白披风指引着三万刚刚划归归义军的将士。

    从此他们不再以神策军的荣耀活着,而是以归义军的新身份随同年轻的将军征战西域、塞北……

    大纛上,那个“叶”字就像是秋风里的一片枯黄,随时随地有可能掉落。

    叶白衣知道,自己能当上归义军的主帅,是自己的身份,当今大秦天子的二皇子,而自己在西域的微薄功劳还不足以使自己成为归义将军。

    但是,他不在乎!

    只要能到那一片兄弟们舍生忘死土地上为国戍边,那一切都好说。他也不在乎别人对于他的嘲弄,反正到了西域,有的是证明自己的机会。

    走了将近一个月,归义军从天盛出发,终于来到了西域落凤城,也是童玉岫和大石完颜璟对峙的地方。

    而秦陵昺因为足智多谋,堪为一代儒将,童玉岫调拨了一万人马给他,让他驻守龙盘山口,防止于阗再增兵来绕后偷袭大秦军队。

    “殿下何故舍弃皇位而至边疆苦寒之地?”秦陵昺有些恨铁不成钢,他真不知道这位江宁王搞什么鬼,放弃皇位而得一个小小的归义将军。

    “因为大秦现在内有房扶摇和李愬这样的忠正之臣加持,再加上皇兄仁厚,只要推行革新变法,帝国内政便可焕然一新。”叶白衣知道秦陵昺是自己的朋友,自从和自己相交以后,对自己就一心一意扶持。

    “如今大秦需要的是名将镇守边关。你看看,大将军童玉岫已经七十多岁了,天盛城里的紫衣侯李愬也六十二岁了,就是最年轻的名将杨磐,也有五十六岁了。青年一代却没有能征善战者,要是这样下去,帝国内部没有瓦解,外部的敌人早就攻破了皇都了。”

    秦陵昺看着这个年轻的王爷,又气又笑:“王爷认为在下成不了林骧侯那样的名将吗?”

    面对秦陵昺的反问,叶白衣一时之间,倒也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确实,秦陵昺足智多谋,才干确实不可多得,除了在武力上不如李愬,但是谋略却出奇的高。

    自古为将需勇武,为帅需谋略,他秦陵昺一介布衣,短短几个月,便成为了独守一方的大将。如此人物,确实是一方主帅之才。

    “秦兄之才,封侯拜相自然是指日可待的。”叶白衣呵呵一笑,然后说:“至于皇位之事,日后再慢慢商量吧!待你我大破大石之后,回到天盛,我向你引荐当世儒门宗师房扶摇。”

    一听到房扶摇的名字,秦陵昺一肚子的火气也就消了一大半,两眼放着光芒。他谦和彬彬地说:“房青云吗?这可是三百年不出的宗师啊!我在凉州城烂泥巷读的诗书都是他注解的版本。”

    叶白衣点点头,房扶摇的表字就是青云。

    “房扶摇志存高远,他已经看穿了帝国内患所在,所以在想措施,希望在想到对策之后,上书奏请变法。”

    秦陵昺点点头,这勾起了他读书的初衷,希望可以不顾一切的,舍生忘死地为民请命。孑然一身,无妻无子无亲友,只为那十多年读书读来的道义。

    其实这个时候,秦陵昺作为镇守龙盘山口的主帅,位列参将,四品武职,完全是功成名就,可以还乡找回妻子儿子。但是他放弃了,以身许国,将来必定困难重重,道路坎坷,被人陷害在所难免,到时候自己就是被杀,也和他们没有关系。

    因为自己只有一个人,九族是我,我亦是九族。

    这些孤僻的践行道的特质,只怕也是秦陵昺攻读房扶摇所作注解的经书时受到的潜移默化。

    “在下和房扶摇神交已久,在刘为昌老师的家里,在经典里。就是不知道日理万机的他是否知道世间有个秦陵昺。”秦陵昺虽然已经是参将,但是他依然是落拓的青色长袍,洒脱而正气凛然。

    “放心吧!我给他提过秦兄,他也很期待和你一会。”叶白衣拍了拍他瘦弱的肩膀说道。

    “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去接慕容兰舟那个小鬼?”秦陵昺难得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叶白衣摇摇头,苦笑不已。慕容兰舟一家和龟兹余孽拓跋氏都生活在焉知祁,叶白衣向来聪明,早知道慕容家是三百年前被灭国的吐谷浑后代。

    慕容兰舟是大秦的死敌,自己下不了手去杀他,但是也不能再把他带在身边。毕竟那些被大秦灭国的王族后裔,哪个不恨秦人入骨呢?

    “希望以后不会在战场上相见吧!”叶白衣看着远处云卷云舒,心中有些感慨。

    这同伴就像是天上的云,相伴走过一段路之后,总会分开,然后和另外一些人继续走下去。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人生就是不停地相遇,然后不停地分开。路走得多了,连我们自己都会忘记哪些人曾经是一起结伴同行的朋友了。”秦陵昺说。

    逐渐步入人生理想的秦陵昺,也不需要朋友了。因为荆棘丛生的路上,他要走的路,只会连累朋友,为了不连累其他人,所以他连妻子儿子都不要了。

    “朝中衣冠禽兽、衮衮诸公要是不忘初心,戮力为国,大秦也不至于内忧外患。”叶白衣笑道。

    秦陵昺上下打量了一下叶白衣,仿佛发现自己今日才看清楚、看明白叶白衣。他确实城府深,但是却不是耍帝王权谋的那种城府。

    又或许,他根本不适合做皇帝。

    “殿下欲要北上碎叶城,须得穿越于阗黑水城。”秦陵昺有些担忧。虽然于阗两万步跋子被斩落马下,但是戍守国内的大军还有十万余地方军,就是黑水城驻扎的就有三万,要是动员城里青壮年一起,只怕七八万也有。

    要是他们趁叶白衣率领三万铁骑穿越黑水城之时,设下埋伏,再联合大石完颜璟驻扎在虎踞山口的三万铁鹞子,那叶白衣凶多吉少。

    叶白衣却别开生面、另辟蹊径地点点头说:“是啊!黑水城,于阗的北部军事重镇,本王要是攻占了此城,便可以居高临下,虎视于阗都城太康。”

    秦陵昺几乎睁大了自己的眼睛,这个年轻的归义将军、江宁王不想其他名将那样,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找一条饶过黑水城的行军之路,却打起了黑水城的主意。

    不过思路一转,秦陵昺虽然觉得叶白衣这个想法虽然太过冒险,但是也并不是说不可以实施。

    毕竟叶白衣麾下三万铁骑归义军,全部是装备精良的骑兵,他们战马都是大宛马,奔跑起来比风还要快几分,黄铜混合铁打造的战甲给他们极致的防御,长槊、横刀、弓矢都是最为精良的武器装备。

    他们行动神速,再加上这些优势,确实可以出其不意攻入黑水城,杀于阗一个出其不意。

    “你以为如何?”叶白衣微笑着问自己视为心腹加知己的秦陵昺。

    要是他认为可以,那他们便连夜制定作战计划,然后呈报凉州军政大都督童玉岫批准。最后是否实施,就得看一看主帅童玉岫的决定了。

    秦陵昺略一沉思,他头脑不比叶白衣愚钝,片刻便洞悉了叶白衣的想法,他点点头说:“虽然有风险,但也不是不行。这样吧!今夜在下与殿下草拟作战计划向童大将军请求指示。”

    叶白衣哈哈一笑,爽快地拍了拍秦陵昺的肩膀,十分亲切地说:“秦兄,你不愧是本王肚子里面的蛔虫,就知道你会支持我的。”

    秦陵昺道:“在下支持殿下是因为我也看出来了拿下黑水城的可能,可不是因为是殿下知己。”

    叶白衣点点头:“是是是!”然后说:“夕阳西下,你我兄弟快快用餐,然后草拟计划。”

    二人回到龙盘山口的中军大帐,随便吃了些干粮,然后问行军主簿要了黑水城的有关书籍、地图、习俗、水文等等。

    秦陵昺和叶白衣如同两头刚刚从部落放逐出去的雄狮,欲要快些开启自己的名将时代,好早一点和那些已经年老的将军们接轨。

    清寒的夜风呜呜地吹着大帐的门帘,从缝隙里面挤入帐中,用残余的力气摇晃着昏暗的灯台。

    叶白衣和秦陵昺披着御寒的厚重披风查看有关黑水城的记载,希望自己不要遗漏掉任何的细节,因为一个细节足以让一场即将胜利的战争瞬间崩溃。

    秦陵昺本来就是一个文弱书生,这些日子统领着一万大军,就有些吃不消,现在又夜以继日地帮助叶白衣制定作战计划,受了凉风,自然咳嗽起来。

    看着一直低着脑袋循环往复地查探着黑水城水陆交通和地形地势的秦陵昺,叶白衣很动容,究竟是怎样的执念,让他如此的仔细?

    秦陵昺毛笔像是一个善于起舞的女子,飞快地在纸张上“起舞”。

    叶白衣则是研究有关于阗国的军制,推测黑水城大军的装备和军阵防御。

    一连三天,二人终于穷尽了有关黑水城的方方面面。

    秦陵昺整理出了黑水城方圆百里地形地势、水文条件,并详细地书写出了哪些地方适合大兵团冲击,什么地方适合伏击。

    叶白衣也整理出黑水城的大军准备、调度、防御图。

    秦陵昺擦了擦自己头上的额头上渗透出来的冷汗,心满意足就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栽倒了下去。

    “秦兄!”叶白衣吓了一跳,连忙扶起秦陵昺到床上,然后急切地叫来了军医,然后才发现秦陵昺夜以继日地赶制作战计划,受了风寒。

    看着这个舍生忘死来帮助自己完成战策的知己,他们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叶白衣满眼泪光在闪烁。

    秦陵昺经常对叶白衣说:“在下凉州城遇到殿下,是几辈子积下来的幸运。”

    叶白衣心里自说自话:路过凉州烂泥巷,才是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