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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行空间

    我依然冷眼旁观。

    他们的痛苦,我无法感同身受;他们的挣扎求存,在我看来像电影般不真实。

    我终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从头到尾扮演的角色都是一名旁观者。

    什么时候起,我变成了这样冷血的人了?是因为知道他们的宿命?死于6500万年前的他们只是一道宇宙射线的投影,他们在我的时代压根连存在的痕迹都不存在了。

    时间流逝,是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之一。

    在时间面前,众生平等,不管你是身无分文还是家财万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有没有智慧。

    从出生到死亡,从年轻到苍老。是生命必经的过程,无法逆转。

    时空记录者的幸与不幸,都与他们能穿越时间线有关。能看到能经历这么这么多,能帮助能改变的却几乎没有。宇宙平衡,呵呵,多可笑的四个字。简单的四个字,决定了宇宙中万物的命运,谁也不能反抗,不能逃避,不然,便会付出无法预知的代价。强大如时空记录者,不也只能冷血做一名旁观者吗?

    不是我们没有心,只是我们的心太小太小,装不下那么多悲天悯人的情怀。救得了一个,却救不了下一个,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部落急剧减员,而他们的尸体成为新的食物支撑着剩下活着的人。

    所有人,都眼睛发绿得盯着唯一仅存的火堆上烤得半熟的肉块。他们似乎都早已经忘记,曾几何时,这块肉的主人也是他们中的一员,甚至还可能是他们中某些人的亲人。他们唯一能想起的,就是怎么让自己吃饱饭,活下去。

    仓廪足,而后知礼节。古人诚不欺我。

    活下去,是动物的本能。连生存都无法保证的前提下,何谈绅士风度?

    史前人类虽然已经有了不低的智慧,但他们的部落是建立在能安稳生存下去的前提之上的,没有这个前提,他们充其量也就是一群野人,或者更难听一点,是一群野兽。

    狗即使饿死都不会吃自己同类的肉,可是人类呢?纵观人类上下几千年文明史,吃人事件时有发生,有因为天灾易子而食,有因为尝鲜专买小儿敲碎脑袋像吃猴脑一样吃掉,有天生残暴把活生生的人当成猪牛般宰杀。这些只是书上看到的,绝对没有直面吃人的场景那么惊悚。

    旁边堆得高高的人骨已经被啃得干干净净。那些围坐在火堆周围狂吃的人们,被火光映照下的影子才更接近他们的本性:魔鬼、野兽,Anything除了能被称之为人。

    终于,身强体壮的他们将目标锁定在阿星身上,这些人,包括他的儿女。

    是啊,阿星已经老了,很老很老。他以前对部落是做了不少贡献,可是他现在已经没用了。哦,不,确切地说,还有最后一个作用:充当食物。

    部落还剩下七十多人,七十多个壮年劳力一天能吃掉的东西有多少,可想而知。唯一阻止这群疯子现在就动手的原因有二:一是他们还有能坚持几天的食物储备,没有必要现在就杀了阿星,隔夜的食材不够新鲜,原是我教给他们的。二是阿星毕竟做了这么些年的部落首领,本能的敬畏早已经深入他们心中,他们还需要时间克服最后一丝奴性。

    阿星整天与我在一起,他什么也不说,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跟着我,我站在悬崖边上眺望,他静静立在我身后,任凭刺骨的山风打在他残破不堪的身上,我习地而坐闭目养神,他同样安静地坐在我对面,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眼睛悲伤而绝望。

    我快要忍受不下去了。他以前有多强壮,现在就有多虚弱,以前有多英姿勃发,现在就有多落魄潦倒。英雄迟暮,果然都是让人不忍目睹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积存的食物以飞速被消耗着,这还仅仅是让那些人勉强温饱。阿星已经三天没进食了。部落的人估计是觉得反正他马上就要死了,再吃东西也是浪费,现在食物金贵啊,怎么能随便浪费在马上就要成为食物的人身上呢?

    就在那群人蠢蠢欲动的时候,阿星终于开口了:“阿梦,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来没有认识过你。我曾经真的喜欢你,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可是你却不告而别,几十年才回来,我等你等得绝望。原本你能回来,我不知道有多欢喜,可是部落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全是因为你不肯帮助我们。为什么?给了我一次又一次希望,却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转身放手?”

    阿星缓缓起身。由于多日滴米未沾而有些发虚的身体晃了两晃,再稳稳站住。

    “阿梦,我的人生,为什么不由我自己选择?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帮助我做决定?”阿星说完这句话,佝偻的背站直了,无悲无喜地深深望了我一眼,向着那群人走去。

    我呆立当场。

    是啊,我曾经认为,作为一名时空记录者,是不可以干涉其他生物生命轨迹的,为此一直纠结于救与不救之间。

    我什么都考虑到了,甚至是考虑得太多了。却唯独忘记询问一下当事人的意见。

    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

    历史不会被改变,那么发生过的即是历史,有它的必然性。

    那么,为什么在6500万年后的现代找不到部落存在的痕迹,是不是可以被理解为,因为我的出现,改变了他们原本死在这里的宿命,按照宇宙平衡的铁律,他们从此要生活在有他们存在的平行空间里,我所知的地球历史中再也没有他们了。

    这才是真正的历史!

    “阿星,等等!”阿星慢慢转过身。

    我定定地望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阿星。我可以让你活下去,也可以让你的部落延续下去,可是那个世界没有你所熟悉得一切,时间静止,空间静止,未来的人类不会得知你们的存在,你们活着,但是仅此而已,你仍然愿意选择这样活下去吗?”

    阿星毫不犹豫地回答:“为什么不呢?能活着,谁会选择死亡呢?不管怎么活下去,都是活下去不是吗?即使没有人能记得我的存在,但是我活过,我不后悔。”

    我又看了他一会,才开口:“好吧,如你所愿。我将要送你去的地方,是我终身都不能踏足的,阿星,那么,这一次,真的再见了。”

    创造平行空间的方法,小蓝人早就教给了我。

    我用项链上的突起划破手指,挤出一滴晶莹发亮的蓝色血液,这滴血液自离开我的身体便向上升起,阿星他们被瞬间吸入。

    最终,它上升至消失在我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