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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最恐怖的一天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安云可能很难想像这样一种场景。

    星夜奔驰,跨越潮湿的树林,耳畔的夏虫唧唧之声慢慢远去,空气中的水分愈发稀少。休息一夜,重新上路之后,仅仅一个上午的时间,植物便完全消失了。

    更恰当地说,道路两旁并非没有植物,而是植物全都由于干涸死去,变成一堆堆死枝。

    浑黄的土地微微开裂,远远望去,犹如巨龟的后背。安云用手遮挡着燥热的阳光,眯起眼睛向远处望去,那里似乎有一处村落。

    村屋都很破落,上头盖着茅草,房身则是用泥土加上苇草堆筑起来的,远远望去,村落的形状竟然在晌午的热流中产生了扭曲。

    安云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菩提子,只剩下一点亮光了。

    他知道,这金刚菩提是神器中的神器,如果交给皇帝或者是王侯贵胄,能让他们一直享福到王朝覆灭的那一天。

    一颗菩提子的亮度能撑一天,如果身体受伤,就会就会加速能量的消耗。

    按照李文的说法,安云杀了庆府所有人,并且把他们的脸皮都切下来,如此说来,自己的九颗金刚菩提应该是能量充沛的状态。

    然而现实是,金刚菩提的能量已经快耗尽了,安云推测,这是由于早先毒蛊一直在侵蚀他的口腔,同时菩提不断地进行自我修复,所以那段时间把灭门庆府换来的生命能量全都耗尽了。

    早知如此,不如直接让那毒虫把我的嘴腐蚀穿了。

    安云这样想着,最起码现在自己不用为维持生命而发愁。

    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安云的脑中接收到了一些原主残留的记忆,可是自从昏迷之后,他就完全切断了与原主的联系。

    没有提示,也没有潜意识,唯一还残留在原主身体里的,只有他那深不可测的实力。

    对付山贼是一刀,对付那个开了什么“顽血”的不良人也是一刀。

    安云觉得自己有必要找个厉害点的对手重新测算一下原主的实力,假如那个李文所说的“顽血状态相当于六品”不谬,那自己岂不是超过六品了?

    是五品吗?

    一品之差,十里挑一。普通人没有品级,到九品大概也是十里挑一,如此算来,十万人里只有一个能到五品。

    四品是一百万。

    三品是一千万。

    二品是一亿。

    一品是十亿。

    当时的华夏根本就没有十亿人,也就是说,一个一品要几代人才能出一个。

    不,比那还要少得多,记得庆赤荆说过,六里县将近四千人口,只有十来号人上了九品,也就是说,单是进入九品的概率就是四百分之一。

    排除六里县教育水平的问题,这些数据怎么也得再加个零!

    难怪老僧说到了一品就已经成仙了,那都是些不世出的奇才。

    安云没有成仙,成仙的人是不会因为生计发愁的,一般人愁吃愁喝,他还得愁着杀人。杀不杀,杀谁,怎么杀,怎么处理,他愁得心里难受。

    乱世之中,生命不是稀缺资源,但安云没在乱世呆过,他一直活在太平年代,下得了狠手却下不了狠心。

    他抽出匕首,看了一眼自己胯下的马,然后皱了皱眉头,又把匕首收回去了。

    算了。

    如果杀了马能够续上一天还则罢了,如果从中榨不出能量,自己可就不只是愁三天的事了。

    靠步行,不到机关城自己就得饿死。

    安云觉得事态逐渐走向不好的方向,他开始把目光放到远处的村庄上。

    “噗——”他的口中突然喷出一口鲜血,吐到马背上,把马吓得一哆嗦。

    是癌症……安云清楚得很,他不能再犹豫了,菩提子的能量一旦耗尽,他就将变回那个病床上垂死的年轻人,什么也做不了,等待着俩差使来找他,一个头上顶着“一见发财”,一个顶着“你也来了”。

    安云倒灌一口凉水,漱干净嘴里的血,然后嚼着铁味把浑水咽下去,长吁一声:“驾!”

    很快,安云便来到了村庄,这处村庄静得出奇,街上没有人,也没有狗,也没有鸡,反正除了热风什么都没有。土道两旁的房子极干,安云觉得自己甚至能听见那些混合土嘎吱嘎吱开裂的声音。

    他顾不了这么多了,他的策略很简单,先问路,要是一天之内能走到别的村子,就杀一个;两天内能走到,就杀俩;如果这一路上再无人烟,就杀三个,总之要撑到机关城,但也绝不多杀。

    他来到一处平房,土房刷过一层白灰,房前有院,种着不知道什么树,树旁还有一些淤渍,大概是养鸡养狗留下的食料。

    当然,那些动物现在已经消失了。

    “有人吗?”安云喊了一声。

    没人回答。

    他轻轻推动院门,门枢呜咽一声,直接裂开了,整个院门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激起一阵灰尘。

    这出奇的死寂让安云觉得内心不安,难道这户人家已经因为饥饿死掉了吗?

    他环顾四周,看见自己左侧果然有一个牲栏,估计养过什么动物。

    如果不遭灾的话,这户人家的生活应该过得挺好的。

    安云轻轻推开土房的门,门板发出吱呀一声响,但是没有灰尘落下来,明显不是久无人居。

    果然,就在房子正当间儿的床上,一个老头儿正在用一柄大勺子搅和着锅子,原来的灶台不知道为何不见了,他正在用临时搭建的火堆烧锅,蓬头垢面的样子就像一个原始人。

    安云无奈地笑笑:“嗐!我还以为没人呢,原来是您没听见。老人家,在下路过此地,想要问问路。”

    老人点点头,伸手招呼他过来坐下。

    “老人家,请问此地距离下一处村庄,骑马大概要走上多久?”安云面带笑意地走过去,他闻见一股很浓的香味从锅里冒出来,于是顺口奉承道,“您这是在烧什么菜,够香的。”

    老头儿眯着双眼,微微地摇了摇头,回道:“不香,不香……”

    安云又上前一步:“怎么会,我光是闻这味道,就……”

    他忽然愣住了,因为那咕噜噜冒泡的汤水中并没有烹饪着什么牲畜或是家禽。安云清楚地看见,一个幼嫩的胳膊正浮在油光之中。

    老头儿忽然爆发出与他的身形不相匹配的力量,从床上弹起来,用老鹰般的爪子一把抓住了安云,瞪圆了那狰狞的眼睛:

    “快啊,快上!”

    几个骨瘦如柴的青年举着铁锹从门外闯进来,疯了似的要往安云身上砸。安云终于缓过神来,腰部一转,把老头从床上拔起来,奋力一摔。

    令他没想到的是,以他的力量竟然没把老头儿甩出去,他听见老头儿的胳膊发出一声脆响,折了,但是双手仍然死死地抓着自己!

    拿着铁锹的人被老头挡住,也没法下手,都面面相觑。

    那老人的眼中突然流出两股浑浊的眼泪,他骂安云:“混账!混账!!”

    然后他又骂那帮年轻人:“一个个畜生,哭爹死妈的东西,杀不了他,马上就要来吃我了!”

    他咕噜一声,一口气没喘上来,眼睛翻白了。

    一个年轻人上来摸脉,愣了一下,然后看看身边的几人,道:“死了。”

    几个人都低下头,安云仔细一看,他们竟然是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自己在偷偷地笑。

    安云觉得自己的手很疼,低头一看,老头的指甲竟然嵌到自己的手背上,很用力才拔下来,人面临绝境时求生的意志竟然如此强大,这让安云心生敬畏。

    他看着四周的几个年轻人,抽出匕首一划,逼退了他们:“你们等一下。”

    安云在老人的脑袋上扎了一个口子,一股幽蓝的光从中跑出来,进了菩提子。几个年轻人都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但也都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只好看着安云背着老人出门。

    安云刚一出门,看见几个村民正拿着刀袭击自己的马,那匹马奋力扬蹄,然而逐渐势孤。

    他飞身过去,用匕首连挥几下,那帮村民的刀便全都断成两截。安云从包裹里取出一些食物,道:“我用这些跟你们换这个老头儿的尸体。”

    村民们面面相觑,那几个年轻人也走出来,他们互相看看,最后一个面黄肌瘦、穿红敞褂的年轻人走出来,说道:

    “这个老人是我们的村长,德高望重,受人敬仰。所以……”

    “得加码。”旁边一个人接口道。

    “对,”红衣男点点头,“得多用点吃的来换。”

    安云又取出一块儿烙饼,叠在之前的食物上。村民们又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那个红褂男点点头,挥挥手道:“把他带走吧。”

    安云骑上马,背着安云的尸体走出很远,确定四周无人后,就在僻静处挖了个坑,把老人埋了。

    也许这种行为就是小说中所说的圣母吧。安云这么想着。

    但是我还想这样做,诚如老僧讲的故事,那个买鱼的僧人固然不能买下所有鱼,但是要在能力的限度内不违背自己的本心。

    他默默祷告两声,反身上了马。此时,天已经接近黄昏,安云骑马走在路上,觉得有些疲倦。

    骑马走出百米,安云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些风吹草动,然后,又响起一些人声。

    “快来挖啊!还能吃!”

    安云心中一惊,回头便看见浑身肮脏黢黑的小孩儿围上老人的坟墓,用双手一下一下地刨开新做的坟。

    “唉——”安云悲叹一声,“纷纷世事无穷尽,天数茫茫不可逃。”

    是年,江南无雨,有大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