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禹皇印，无支祁（3）

    司马征拂袖而去，也只是不能在臣属面前落了面子。郁州疆域深入大洋，擦着七岛十三洲的西南边缘，东去近五千里。然而，大洋之中，人族所能及不过是星罗棋布的岛屿石礁，海面之下，依然是海妖的地盘。灵妖虽然在海妖中数量不占优，却是人族能将手伸向海底无尽宝藏的唯一可能，司马征不可能拒绝。

    苏氏自然是拿准了他的心，才提出这么个条件，任他如何蹦跳，苏寿是绝不会松口再谈条件的了。

    要说司马氏折腾王朝可说是人族低劣治政谋权精华，要说长模样，那是一个赛一个的出尘拔群。郁州司马氏是司马氏与琅琊王氏的后裔，司马征便有南兰陵的美号，这位长女出落得也是艳光涟涟，眉梢眼角，连头发丝里都是万种风情。

    “世兄殿下，世嫣有礼。”她走到苏寿面前，开口婉转低回，怎么听也与手中剑出入甚大。

    “殿下有礼。还请殿下带我往书房一行，事有缓急，耽误不得。”说着袖中取出一只兽囊，开口飞出一只五彩斑斓的锦蜂虎，也不见苏寿如何吩咐，便冲出殿门直插天苍，又调头朝清淮边港岔飞去。

    天下英雄哪有不爱美人？然而苏寿对这姓司马的实在成见甚深。彼等在中州争权夺利，使得妖族南侵时苏氏后继无援，粮亏秣乏，自己祖父最终在燕山斩妖峡与上代血妖皇同归于尽，尸首今日仍在彼地未曾迎回。

    司马世嫣倒也干脆利落，苏寿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她也便不再言语，比手引了引，当先而去。

    港岔中苏氏的水军金船中，苏寿的门客，二仙山虚寂观炼气士玉存岫接了锦蜂虎，也吩咐金船待命，随时准备开拔。

    苏寿在书房又见到了换下冕服的司马征，后者单刀直入提要求：“禹九鼎中，扬州鼎要给孤王留下。”

    苏寿还是一句话：“陛下可知九鼎用途？”

    “孤王留着装饰景和殿。”

    “陛下玩笑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司马氏在郁州孤悬海外，逍遥快活，岂不美哉？再得灵妖之助，何愁不能国祚延绵？夏鼎命重，陛下三思。”

    不等司马征再说，苏寿又道：“阿摩无非是要联结四渎，他的办法可以有许多，没有一种需要水猿无支祁身死。陛下以为，此时就算无支祁修为通天彻地，中州可有他一席之地？陛下以为，天下群雄毕至，无支祁能往哪里逃？陛下以为，海中血妖有了无支祁率领，司马氏能挡几天？”

    一番话虽然给司马征留了面子，可确实是赤裸裸的威胁。虽有南山之隔，无支祁还是可以南下，利用岭南瘴毒，身入南海。可苏寿说出话来，意思就是司马征不答应，无支祁便一定只有向东一条路逃。

    司马征嘴唇翕动几下，终究是没说出话来。苏寿又给了他个台阶下：“有百什年，司马氏若有命重之人出生，郁州大概也能凭海妖之利，攒下一副有德的家底。那时节，可遣人到HD，换夏鼎之密。”

    司马征也知道，别的看来也是要不来了，不过他还是好奇：“你便如此肯定能独得夏鼎？”

    苏寿点点头，他深吸口气，想了想接着说，“陛下，天将殛变，过如不及。请陛下以黎民为念，若淮水有变，出手定住龙尾，利人利己。”

    司马征缓缓点点头，苏寿告辞而去，乘金船逆淮水而上，直奔洪泽浦，去赴这场聚会。

    金船在淮水中疾驰而西，却波澜不兴，沿途两岸逃难而去的凡人百姓几乎将官道阻塞，比肩继踵，挑担与羊角车鳞次栉比，所有人脸上俱是仇怨。

    “神仙打架，凡人灾殃。如今清明已至，百姓却要抛家舍业，荒田废农。今岁若是阿摩不开三仓赈济，举义之人必众。”苏寿站在船头，神识却都在两岸官道上。

    “杨隋号称民有一年之粮，三年之粟，难道一季欠荒便要饥荒？我等此次带着布阵的金针，禹皇印大约也是洞天，怎会殃及凡人？”玉存岫一十九岁得师命下山辅佐苏寿，却毕竟没见过人间烟火。

    “冀州优渥，除兵屯外不计口算，五十税一，也不敢说人人有一年的口粮。淮扬之地，天下膏庾，却也是天下赋税之所出。民间藏粟，不会超过半年。你也曾随我北征，可知运粮千里，百不存一？淮扬河岔纵横阡陌，一个不小心全家人的口粮便要喂了鱼，这些百姓家中若无青壮，走不出五百里便要啸聚山林，靠向豪右‘借粮’过活。何况此时正值农时，田里的庄稼有个十天无人伺候便要减收，二十天开外，夏收便等着拔野菜下锅。洪泽浦四野纳口数百万，只要千中有一，便是数十万流民，十数万匪兵。江南士族必定趁机四反杨隋。”

    “杨广到底为何开禹皇印？难道只是为了河道？”

    “自他做太子之后，我有十年未曾见过阿摩了。我又哪里去问？他已登九五，要夏鼎无用，却也不能让夏鼎落在旁人手中。因此，他所垂涎，无非连禹皇数万年间也没想到如何应对，太古年间无头无尾，为无支祁所得，祸乱江淮的三只金船。相传这船是‘路指三仙岛，开河无岔道’。”他眯着眼睛向西遥望，“夏鼎镇九州，玉道兄，上有二龙，中有三蛟，前路有悔，前路有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