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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燕山高,江湖远(9)

    急切轻浮的脚步声。

    混杂着三名武士。

    前面领路的童儿轻拍两下暖阁门,这才开门将一名老者请了进来。

    这老者原应也有七尺上下,只是如今佝偻着,不过六尺来,还是个半身人,发髻中六成都是义髻假发。

    因为阴阳不全,老者说话声音中倒有些乳音,言辞切切,恳恳相求:“老奴拜见官人。官人容让,院中女子惊扰了官人雅兴,老奴给官人赔罪了。”一边说还一边掉下泪来,以头抢地,好不可怜。

    老者拜了一下便再拜不下去,抬头一脸疑惑,眼中却三分惊讶,七分戏谑。

    苏寿二指捏起茶盏,透过食指与中指的缝隙挑眼眉看着老者:“老人家纯阴之体,竟将左道功夫练到先天炁生的境界,某可不敢受老人家拜。某倒是好奇,老人家是天阉,还是曾在大兴宫中侍奉啊?”

    老者此时也不再装,站直了,一张脸哪有一丝褶皱?他揣着手揖了揖:“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官人风华正茂的年纪,一双法眼,一身功夫如此精深,老奴佩服之至。敢问官人贵姓高名?”

    “某家姓谢,单名一个亢字,打陈郡来。”

    一声“打陈郡来”,老者瞳孔颤抖两下,苏寿就确定,这人的确曾是宫中大伴,只是不一定是在大兴还是建康。谢氏早已没落,如今不过是郡内富户。知道郡望的,大多都在朝堂上。

    老者还有话说,无非就是赔罪换人,苏寿伸手止住:“从未见过如此丰腴细腻的狐妖,且放心让她拾掇仔细,与三位美人一起进来作陪罢。还未相见便给某寻个乐子,某不见怪便是。”

    老者好话没命价说,水银泻地一般。苏寿越加笃定他以前做过伴当了,一再催促,老者才点头哈腰退了出去。

    苏寿拢了拢头发,喝了盏中茶,心中对这岳秀镇更好奇了三分。所谓无根水,大多是指天上雪水,正经阔气修家会用朝露。再讲究些,用来煎茶、烧丹前,还要用手段煎制一番。

    这翰涟院煎制手法虽然杂,人、道、释似乎都有些,甚至还有优昙婆罗的香气,可是能拿到各家与烧丹有关的手法,说明这里便与修士多少有些关联。不过,敢于奴使成妖精怪做这床帏后的生意,无论修哪一道,身后的武力至少是压倒性的。

    时方才的狐妖,只是因为苏寿束发的白狐尾,本身并无什么差错,盥洗干净,本待挂牌子歇息了,哪知老管事来说客人不怪还要她侍候。她虽然修成了狐妖,却也不敢忤逆老茶壶背后的翰涟院。她只好又梳妆起来,换了衣裙,重又出来,只是双耳间一卷面巾遮住了容颜。

    看见狐妖款莲步缓缓而来,侍立在外的童儿心眼儿活泛,觉得许这官人好这一口,专将狐妖留在后面进去,于是一脸娇媚嬉笑进来,道:“官人,美人来了。”这一身的妖娆,配着脆生嗓音,苏寿闻之直扁嘴。

    先进来一个,做了个女公子打扮,一身的衣袍不修材幅,只是因为衣料较男衣为重,垂感更佳,隐隐约约显出些绰约风姿,头上没有鬓髪山高,只是简单梳了个长抓髻,带着个凤尾步摇,不金不银,素雅非常,一双眉扫的既重且长,怀抱着一张焦尾,显然是有些年代的好物。女公子先将琴请在几上,才要下拜。

    苏寿道:“这里不是仁寿宫,起起伏伏,没得散了风骚,都免了罢。”

    女公子不惊不喜,不敬不谢,也只是躬了躬身,转身坐到琴后,安婉娴静。

    接下来一个,比苏寿也只矮了不到一尺,走进来便是一股金风,颌线棱角分明,颈子雪白,修长如鹅,一身对襟齐胸襦裙,高及胸前,披着一条长长的金纱,衬着头上一副金蛇步摇,襦裙下也有旖旎,从中开双叉,高及股,说起来不似襦裙,倒更像是缺跨袍。

    舞女双腿修长有力,步幅赶得上苏寿真身,一提足,襦裙下一条玉腿上,从踝至臀,弯曲盘缠着一条金蛇。一边臀线之上,各挎着一只剑;不同的是,寻常剑舞大都是薄薄的生铁剑,而这女子却是正经广刃的青铜剑器。

    舞女挨着女公子坐下,一身襦裙有异,苏寿定睛一看,这襦裙竟是用正经内甲织法,用细黄金丝与殷红绸线交织的。这女武士,一身襦裙无肩及胸,是要挂着一身内甲舞蹈?

    苏寿心中一挑大拇哥:好胸襟!

    按顺序下面该是“魔”部妾了。

    苏寿其实对这个“魔”字极忌讳。在他心中,行有魔事,灵无魔种。除了自己没去过的须弥山,明确宣称自己豢魔,没有哪一类生灵可以称得上“魔”种。可这院中将“妖”“魔”并列,他便有心亲眼观来。

    进来的这女子,却实在让人与“魔”联系不在一起。

    女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五官既不突出,也不平庸;身上的一身衣裙,裹得比卖艺的武姬还严实些,可一举一动很有韵味,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律动。

    魔女躬身作揖,苏寿照例说免,魔女用水袖掩口,挑眼眉看着苏寿,轻轻一笑,全身上下连眼睫毛里都是流水的风情。

    这一笑,苏寿心中“腾”的便升起一团贪恋之火,心脉中法力气血流转都被影响了一瞬。他咬牙忍住了笑回去的冲动,一再告诫自己现在是武者,不应该有法力。只是略略看了一眼,魔女的确是人族无疑,只是道术修法有异,可以利用他人七情五蕴。术是沙门,却是一身道门修为,也与西方教决然不同。

    魔女显然是在武者身上少有失手,可依旧保持着微笑,顺着苏寿指引坐在了他身边。

    最后便是献丑的狐妖,童子也过来献宝一样伸手让狐妖扶着,后者款款而来。不知是梳洗时间不够,还是觉得不耐礼教的苏寿喜欢,这狐妖这次不像之前,垂鬟分稍,簪環叮咚。她头上换了个惊鹄髻,在发根处簪了一支玉钗,钗头无雕琢,锁骨之间垂了个海珠坠子,红线映的肌肤玉白莹润。一身的纱裙仿佛就是把一条长长的水袖绾成了衣裙模样,两条藕臂外露,遮羞全靠纱裙褶皱,不见亵衣。一步一摇,晦明忽惑。

    一张妖冶俏脸上朱唇丹点,唇线起伏如山,明晰如雨后,鼻长而高,仿佛一汪春水中的波澜,添了三分英气,便使艳而不俗。两条拂云眉下,一双狐媚眼睛,挑高细长的眼尾勾人心魄。

    只是这双眼中的神采实在是与这双眼睛不配。

    没有女公子的恬淡,没有女武士的破锋,没有魔女的挑逗,一个堂堂狐妖,不是狐媚眼波塞东海也就罢了,倒是五分畏惧,四分羞涩,还有一分的惊惧未宁。

    正是:

    碧螺春夜***,白玉神京卧仙蟾。

    最是淑节好颜色,徐送茹藘感人间。

    女妖进来,礼了一礼,双眼紧盯着脚趾,怎么也不愿抬头。直到她意识到暖阁中寂静无声,她才敢挑眼偷偷看了一眼座北的官人。谁知正迎上面前官人戏谑的目光。

    他知道!

    女妖羞得又要站不住,让童儿扶住了。三位姬妾都是六只眼睛的狐疑,眼看没节骨眼儿了,这官人倒是个知心人儿。

    “狐尾我已收起来了,你且来替我将头发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