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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下雨日

    四月里,天空连日阴沉,雨水绵绵不断。

    自从杀掉王渊,代替他掌控整个杭州和朝政后,短暂的兴奋过去,苗傅心情一直不怎么好。

    他总觉得脑门上有一张霸王鼎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自从他去见了一趟郓王赵楷后。

    那次谈话深深的刺激了他。

    原来问题并不仅仅是杀掉一个权臣那么简单。

    他本来想的是,杀了王渊后,他就可以是辅佐三岁帝王的帝国最高权柄执掌者。

    可是,现在看来,事情远比他想的复杂。

    王渊早就投靠了金人。

    金人一定会过江报复。

    这还是次急的。

    最要命的是,他还不知道跟着王渊降金的还有谁?

    杭州城内的他不担心,因为他确信他的赤心军足以镇压一切,掌握一切。

    问题是杭州之外。

    问题是那些跟他一样执掌兵权的其他将领,他们中谁会是降金之人?

    所以,他眼睛现在紧盯着范琼吕颐浩张俊韩世忠这江南四大将。

    他放出城去的探马回报,对杭州城内新皇登基有不满反应的是吕颐浩张俊韩世忠三部,范琼部根本就无所谓。

    看来苗傅需要小心的只剩下另外三部。

    张俊曾经为王渊在江南排除异己出过大力,他奉王渊令,杀掉过秀州(嘉兴)知州大宋宗亲赵叔近。如此的不把大宋放在眼里,他会不会投靠了金人?

    吕颐浩曾经被金人俘虏,在金军里待过一阵,然后被放了回来,他会不会现在也是金人的人?

    这俩人有嫌疑,但是苗傅吃不准。

    他托名小皇帝下圣旨,让人赶到城外三部,令他们只得就地驻扎,一概不许带兵来杭。

    为防范起见,他让弟弟苗瑀领一队人马去临平警戒。

    在枢密院又忙活了一下午后,苗傅就要回府歇息了,他住的还是之前靠近钱塘门那一带的兴庆坊府邸,王渊那个大宅,是凶宅,他不喜欢,让给了刘正彦。刘正彦本来是王渊的亲信,在苗傅的鼓动下,居然弃暗投明,在神宗祭日那天亲自用刀斩断了王渊的头颅。有此先例,苗傅这才对时局未来的走向多少有了点信心。

    从枢密院到他的府邸,要经过众安桥。

    雨越下越大,坐在轿子里他远远的就听见了中河的怒吼声。一下雨,河水就有了力气,一有了力气,它就有了脾气,跟个人是的。轿子稳稳的上了桥,又缓缓而下,突然,轿子前头从轿夫肩上摔了下来,顷刻之间就摔到了桥上台阶上。苗傅是武人,就身子倾斜,在接触到台阶时,他浑身的肌肉猛地一缩,虽有磕碰,没有受伤。但是他耳朵听到了一阵阵的哎哟声和急促移动的脚步声。

    苗傅迅速出了轿子。

    他呆住了。

    因为他看见四个轿夫,十个侍卫,一半已经躺在了石桥上,一半已接近于倒下。人人都是被射中了膝盖,脖子,脸庞等甲衣无法遮挡的部位。苗傅知道这是遇上极强的对手了,当然也是有下雨的原因,侍卫头上的斗笠和身上被雨淋湿的厚重蓑衣再加上一身重甲延缓了众侍卫的身手。

    蜂拥而上的杀手个个一袭黑衣,都用黑巾包扎了头部,露出一张张狰狞的陌生的脸孔。

    这些杀手割韭菜一样讯速割下轿子前后的众侍卫脑袋。然后他们弓着腰,瞪着黑色的眼珠子,野狗一样准备随时扑向苗傅。

    苗傅解开官帽,扔进了河里,又解了大氅,也扔进了河里。他又解下系在腰上的雁翎刀,右手拔刀,左手刀鞘,一攻一守,那一刻他有了雕塑一样的美。雨水顺着他的眼眶流过,他的眼睛一眨不眨,他从未有过女人,雨水女人一样将他那疏于管理的眼睫毛一根根冲刷干净,欢送他走向舞台或是祭台。

    从桥的两侧冲过来,从桥的腹部,杀手野狗一样乌鸦一样四面八方而来,横劈,竖劈,拦腰劈,当头劈,苗傅眼睛还一眨都不眨,似乎又回到了当年跟师傅学刀的日子,只是木头刀换成了真刀,疼痛也真实了万万倍,他将此生所学一一施展开来。雁翎刀是天下最好的刀,千锤百炼的精钢,足以让他身受千刀之后仍然屹立不倒,足以让他坚持到血到最后一滴依然屹立不倒。桥面上不断有尸体横陈,有刀折断,那顶轿子已经被踩的看不出那里曾经有过一顶轿子。

    桥下的河水依旧在有力地怒吼。

    而苗傅清晰地感受到力气正在极速的离他而去,可能永不再来。

    老天爷默默的用雨水将每一处受血水污染的桥面冲刷干净,他可能不想这血肉横飞的场面流传人世间。江南是一个浪漫的地方,有小桥,有流水,有古道,有西风,有惆怅的游子,有文酸的诗人,有美女,有好酒,有好梦,但是,不应该有血。

    乌鸦越来越少。

    野狗越来越少。

    一声震耳的鹧鸪哨忽地响起。

    乌鸦和野狗停止了进攻。

    苗傅用雁翎刀支撑住即将倒下的身躯。

    咣当一声,一只势大力沉的箭射来,苗傅的刀随声而去,他晃悠了两下,努力平衡着虚弱的身子,扑,又是一只势大力沉的箭射来,正中苗傅的腿部,他的身体无力再支撑,一下子就摔倒在桥面上。

    不一会,一个魁梧的汉子站在他面前,身边跟随一众紧身黑衣随从。

    “何方凶徒?活腻歪了吗?胆敢刺杀朝廷大臣!”被擒拿住的苗傅吐着血水,大声喝问。

    汉子并不回答,只是微微一笑,一挥手,苗傅就被拖下石桥,拖到旁边的泥土地里,他的两条腿被踩在泥里,他的两条胳膊被死死拧住,动弹不得。他的发髻也被从后面抓住摁住,使他脑袋也动弹不得,下颚上倾,黄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的砸在他的脸上。

    汉子又一挥手,随从中有人走过来,递上一把配刀,汉子接刀拔刀一气呵成,刷地一下就划开了苗傅的朝袍,再一下就看见了苗傅光滑的胸膛和两块左右对称的锁骨,那人撤了刀,一伸手,一杆长枪掷了过来,他稳稳地接住,双手握了枪头,垂直提起,对正苗傅两道锁骨中间喉结下面的咽喉部位一发力,细长的枪头就贴着苗傅的胸骨钻进了他的胸膛里,汉子没有表情地发力发力,手中的长枪就在苗傅的身体里一直贯穿下去,枪尖贴着耻骨穿透苗傅的身躯膨然而出的时候,苗傅吃疼喊了一嗓子,枪头已经深深地钻入了雨后湿润的江南泥土地里。苗傅的鼻眼有一部分被枪杆挡住,他的嘴里发出嘶嘶地的漏气声。就这样,在最浪漫的梅雨季里,苗傅头一耷拉,化身为一座人肉碑。

    整个一幕,都被临街一片屋脊之上站立的赵楷看的清清楚楚。

    他旁边也赫然站立着一个包扎着黑色头巾看不见发髻的人。

    原来他们都是金人。

    金人不知何时突然潜入了杭州城,然后在苗傅眼皮子地下控制了赵楷的睿圣宫,把他带到这里,说一会有好戏看。

    果然,赵楷就在大雨中看到了苗傅被杀。

    赵楷配合着肃杀的雨水,很冷酷地看着这一幕。

    但其实他心里很后悔。

    他在想也许他之前在苗傅来找他的那个夜晚,跟苗傅讲清楚他赵楷的全部谋划。

    那样苗傅也许就会死的没有遗憾。

    是的,他赵楷如果单单只是要杀掉王渊,以他那精明强干的三个部下,赵楷完全可以仅仅靠刺杀就可以要了王渊的脑袋。

    但是,他没有。

    而是做了一个复杂的局。

    在这个局里,苗傅作为一个棋子的作用,就是一个诱饵。

    赵楷需要用苗傅这个棋子来引诱金人来到杭州。

    可惜苗傅至死都不明白他为何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