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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神炮

    “嗞......”

    “嗞......”

    面对剩下这些善于造铳铸炮的工匠,王战掀开红布,亲手操纵自己制作的新式木头大炮:摇动牙轮,退出炮栓,拎着子铳尾部的把手将子铳迅速的推进炮膛,再次反向摇动牙轮令炮栓复位。

    木头牙轮与木头顶丝摩擦声中,周围的工匠们目不转睛的盯着。

    钢铁为根基,铳炮为实用,火铳与大炮是最直观的战力。

    交待了钢铁、琉璃工匠之后,接下来交待的自然是铳匠、炮匠。

    王战彼世看书的时候就对红夷大炮不感兴趣:沉重笨拙,机动性差;前膛装填,射速太慢;还要担心几炮之后炮膛过热引发火药自燃。

    弗朗机炮倒是射速快,可以连发十几二十炮而不用担心过热自燃。但此时的弗朗机子铳与炮身炮膛结合不紧密,泄露的火药气体导致膛压降低,所以射程远不如红夷大炮,而且安放子铳时如果偏差稍大,子铳与炮身相接处泄露的大量高温火药气体便足以烧伤炮手。

    所以红夷大炮与弗朗机炮各有优缺点。

    得益于从小就爱看《兵器知识》之类的杂志,彼世王战看书看到弗朗机的样子时,脑海中很快就有了改进的方法,觉得弗朗机完全可以制造成现代化大炮的样子,只要提高加工精度就可以。

    具体来说,将弗朗机的上方开膛装弹改为如同现代大炮一样后方开膛装弹,膛后是中间开有圆孔的闸槽,闸槽中是一个横楔式的炮闩,炮闩右侧带有杆状的螺旋顶丝,旋动安装在炮尾侧面的舵盘,螺旋顶丝就带动横楔炮闩在炮尾的闸槽中左右滑动,左进则封严炮膛,点火开炮,右出则让开炮膛,退弹装弹。

    作为整装炮弹的子铳,在尾部铸造出一个与铳体垂直、与底面平齐的圆管状把手,圆管中空细孔通入子铳铳膛。在铳膛内壁开孔位置粘一片丝绸,防止预装的火药泄漏。炮膛末尾铸造出与这个圆管把手契合的缺口,子铳推进炮膛、圆管把手完全与缺口契合后,炮闩左进封住炮膛。把手圆管内灌入引药,点火开炮。然后旋动舵盘,炮闩右出,卸弹手握住高出炮体上表面的圆管把手,退出子铳,装弹手装入下一发子铳。

    子铳会比以前更轻,装弹速度会更快:因为炮膛不再是上方开膛,炮膛完全包覆住了子铳,不再需要子铳自身去承受火药的爆炸力,子铳可以铸造的更薄更轻。

    上面这些改进,只是做了一些结构形体上的改变,完全不需要任何现代化、自动化的东西,只要提高制造精度,让子铳与炮膛严密契合、与炮管严格同心同轴同内径,就可以诞生一门膛压够高、装填够迅速的后膛炮。

    上面这些在王战手上已经实现:一把木铳,一门木炮,枪栓、炮栓开合自如,子铳严丝合缝,装填、退出迅速,高效的操作此刻就展现在众工匠面前。

    这具身体关于木作的肌肉记忆与王战的想法相结合,让王战制作出了这两具完全真实比例的模型。

    工匠们此刻看着这两具模型,看着皇帝的操作,对于这模型上展现出来的精湛木作技艺,对于皇帝后膛装填子铳的奇思妙想,以及这奇思妙想显现出来的极好的实际效果,真是惊奇无比、佩服无已。

    许多工匠都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念叨:果真是木匠第一高手啊!

    也有人在想:铸铁大炮能这么精雕细琢吗?

    那这种严丝合缝的精度要求能不能在大规模的生产中实现呢?王战早就考虑过了。

    以王战从考古类书籍中了解到的知识来看,无需任何现代设施设备,完全可以:

    横扫六合,比大曌早一千八九百年的大秦,全国生产的同一规格的弩箭箭镞和箭杆,任选一个箭镞都可以严丝合缝的安装在同规格任何一根箭杆上!

    考古学家测量发现,秦国各地、前后相差十几年时间生产的青铜剑、戈、箭镞,长短、粗细、棱线、弧面、重量都是一样的,三棱箭镞的三个弧面投影轮廓误差在零点一五毫米以内,这是真正的标准化。

    怎么做到的?

    严明的律法与先进的方法。

    律法制度方面,是责任落实到人的产品生产者署名制度,即《吕氏春秋》所载“物勒工名”:“工匠”署名,质量检查者“丞”署名,兵工坊坊长“工师”署名,相邦吕不韦署名;全秦国统一的度量衡,统一而详细的产品规格数据;统一而严格的质量检查标准;出现质量问题后严酷的律法惩治。

    具体技术操作方面王战只能推理:统一的度量衡下,以一件极尽精工的产品为标准母本,制作出千千万万的泥范模具,用这些泥范模具再翻造出与母本一致的二级母本产品,进而生产无尽的泥范、无尽的最终产品。

    王战要建立的大曌兵工厂就打算照此办理,不过王战要改进制造方法。

    一方面,要用铁模而不是泥范,极大地减少铸造气孔。

    范就是模具,泥范也就是泥模。

    此时大曌铸炮用泥模。在使用之前,泥模需要经过长时间的晾晒,即使如此,泥模中残留的水分也很容易在浇入高温铁液时迅速蒸发,在炮体上形成水蒸汽气孔。这些气孔就是炸膛的起点,所以此时铸炮的成炮率很低。

    王战要用的铁模不是什么新东西,勤劳又智慧的华夏先民铸造青铜器时发明了“泥范”,到战国后期就发明了可重复使用的“铁范”。“铁范”当然不含水分,当然也就不会形成水蒸汽气孔,与铁模相接的炮体当然也就没有应力集中的气孔薄弱点。

    模具是一方面,材质是另一方面。纯粹铸造的大炮,材质硬、脆,没有好钢的韧性,即使没有气孔也容易炸膛,为了减少炸膛的可能,不得不铸造的很厚重,所以王战不打算用纯粹铸造的方法。

    彼世王战在蓬莱登州水城旅游,曾经很仔细的看过几门明朝铸造的不同样式的大炮,发现一个共同点:炮口附近的炮管壁厚普遍达到口径的七成,个别甚至达到九成,也就是大炮口径如果是一百毫米,炮口附近的炮管壁厚至少是七十毫米。越往后就越厚,到了炮膛部位,厚度已经约略接近口径。这还是有一道道凸起的加强箍的情况下,否则整体会更厚更重。

    王战看书时也曾了解到,此时铸造的大炮,只有韧性更好的青铜才能将炮管管壁厚度降低到口径的一半。但铜太贵了,铜此时是铸钱的材料,而且铜炮管没有脆硬的铸铁硬度高,开几十炮口径就会变大——被弹丸磨的。炮管与弹丸之间的间隙变得过大,火药气体大量泄漏,射程、威力随之降低。

    所以,王战的想法是将铸造与锻造结合,王战名之为二次制造法。

    第一次,铸炮的外模用尺寸精准的铁模,铸造出厚度只有三分、也就是十毫米左右的铸铁炮体,可称之为一次炮体。当然,这个炮体后面是一体铸造出来的厚重结实的闸槽。

    如此铸造炮体,还有一个十分明显的好处:前后通透,检查炮膛、炮管质量非常方便,无论是直度、圆度还是光滑度。

    这么薄的炮体,当然承受不住火药的爆炸冲击力,是不能实战的。王战的办法是再铸造出一批与一次炮体外径完全相同的实心铁柱,柱头为圆锥状,以之为打制炮管的柱形铁砧:把事先折叠锻打好的韧性良好的百炼钢钢锭,在普通铁砧的尖头上打制成粗略的圆筒,以圆锥柱头为接引,将这圆筒硬套在实心铁柱上,利用这实心铁柱、铁锤和能套在铁柱上的环状穿心锤,在这铁柱上打制成一节节寸许厚、一二尺长、内径与一次炮体外径完全相同的短圆管。这个过程就是锻造。

    将锻造好的百炼钢短圆管再次烧至红热炽白,然后套在竖立的一次炮体外面,用穿心锤将这些烧红的短圆管一节一节从炮口打向炮尾,将整个铸铁炮体包裹住;最先打至炮尾闸槽的圆管向后多打出一段距离,迅速用铁锤敲打包覆住闸槽,并且将上下包覆下来的百炼钢趁红热打成一体,提高闸槽承受后坐力的能力;趁圆管仍处在红热状态,用硬钢剁子将多余的部分剁掉,露出闸槽正中的装弹圆孔,以铁锉锉平茬口,保证装弹顺畅;每节短圆管都与前一节圆管挤紧,相接处挤至坟起,坟起的部位用铁锤趁红热敲打,使相邻圆管在坟起处融合为一体,从头至尾的百炼钢形成一个整体,坟起的部位就相当于加厚的铁箍。

    至此,薄薄的一次炮体外包覆上了韧性更好的百炼钢,二次炮体成型。

    没有跨越时代的新钢材;将来轰鸣的时候,也没有跨越时代的新火药;也没有跨越时代的新工艺,仍然是铸造和锻打。但是有新思维,有用心思考之后的真正思维成果。

    这个思维成果使得立足于现有的条件实现大炮性能的飞跃成为了现实。飞跃的高度不是爬了一小段缓坡的高度,而是上了一个明显的台阶的高度:具有弗朗机一样快的装填速度,同时具有红夷大炮一样严密的炮膛和气密性,也就同时具有了红夷大炮的射程、威力和弗朗机的射速。

    而且重量应该可以比同口径的纯铸造红夷大炮轻上不少。

    王战相信,这样的大炮,在这个时代,可以称之为神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