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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文宣 1 阮大铖

    “阮大铖,朕任命你为文宣部右侍郎,暂领部事。”

    就在群臣的目不暇给中,王战的任命宣告了又一个新部门的成立。

    若说方才那几个部门大致还在群臣意料之中,毕竟从皇帝近两月来所行所言中多少都有些了解,那这个文宣部就完全出乎意料了。他们从未想到会有这么个部,也没想到皇帝居然不是接着安排徐光启。

    文宣部?只能顾名思义了,不过朝廷有报纸,要这文宣部何用?徒费公帑么?以现在的圣上,显然不可能,那......群臣只能把疑惑暂时压在心头。

    无论有多么出乎意料,阮大铖被任命为文宣部侍郎,多少让阉党一侧缓过些精神来,尤其是魏忠贤、崔呈秀等人,再次在心里确认,皇帝就是要做事,不分哪一党。

    东林一侧却是如鲠在喉,大为不解:圣上怎能任用如此反复小人?

    虽然阮大铖没有像毕懋康那样直接就成为尚书,令众人比较欣慰,但东林诸人很清楚,这文宣部乃是初创,并无其他人,侍郎必定会署理部务,何况皇帝已经说了暂领部事,这......

    不同的心思中,满殿朝臣齐齐望向了阮大铖。阮大铖虽未回头却感觉如芒在背,但是心中对官位的渴望、心念一朝达成的激动压过了后背的刺痛,定了定激荡的心神,他稳住身形步履,出班叩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微臣得圣上看重,再次简拔,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圣上、为社稷、为万民尽心竭力,必不负圣上所望。”

    阮大铖今年四十一岁,加之本来就家境富裕、生活优渥,是以丝毫不显老。略高的身材,腰板挺拔,冠玉般的面容,眉目清朗,三缕长须疏密合宜,整个人除了眼神有些过于灵动,几无缺欠,因此他这一拜几可称是玉山倾倒,虽是感激涕零却仍不失风采,王战看了也不禁赞叹。同时也再度讶异此人性情与外貌的大相径庭。

    阮大铖是安徽桐城人,本来是东林党高攀龙的弟子,万历四十四年的进士,与东林左光斗为好友。之前的首辅方从哲引史继偕等人入朝为阁老,这些人皆非东林之人,东林党当然要将这些人逐出朝堂,于是便掀起了激烈的党争。而在斗倒史继偕等人的党争之中,阮大铖可谓立下了汗马功劳,由此一跃成为东林干将,得以名列《东林点将录》中,绰号“没遮拦”。由这绰号便可知,其人文笔的战斗力堪称彪悍。

    天启四年的时候,吏科都给事中有缺,按朝廷资历递补的规则,应该轮到阮大铖补此缺,同乡好友左光斗自然就通知阮大铖来京递补就任。结果高攀龙、赵南星、杨涟等与左光斗意见相左,产生了内讧,赵南星等人便不同意左光斗推荐的人选,于是便将吏科都给事中给了高攀龙的另一个弟子:东林魏大中。阮大铖便因此失去了左光斗已经告知他的吏科都给事中职位,被高攀龙他们塞到了工科。

    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六科,吏乃第一权位肥缺,管理天下官员升迁考核;工排最末,弄的都是偷工减料、虚报账目的辛苦钱,单论人前显贵,工与吏就大不相同。已经当官的和等着当官的都明白是怎么回事、都知晓其中的差别,阮大铖心中自然难免失落。但他可不仅仅是失落,而是因此愤恨无比。

    只是无论他多愤恨,谁也没想到,他这个“没遮拦”是个官迷,没能得到预想的官位,一怒之下居然会从东林直接跳到了魏忠贤门下,而魏忠贤也真让他当上了吏科都给事中。当然,坐上这个位子没到一个月,他就承受不住众多东林党的巨大压力,弃官归乡了——毕竟当时高攀龙、赵南星等都在朝,还不是后来东林被魏忠贤杀的七零八落的时候,满朝皆是敌视鄙夷的目光和言语,精神压力太大了。

    对于阮大铖,若只是简单反目成仇,在王战看来也算干脆。可是在史书上,在弘光朝之前的崇祯年间,阮大铖又想与东林、复社重修旧好,因此在复社领袖张溥为了让其座师周延儒再度入朝为首辅而奔走时,家境富裕的阮大铖慷慨解囊,大撒金银,对周延儒再度入朝为首辅出力不小。但是复社、东林之人像吃冤大头一样,收了他上万两银子去办自己的事,却依旧对他不假辞色,因此周延儒在崇祯十四年再度成功入阁为首辅之后,阮大铖这个官迷仍然是什么也没捞着,终崇祯一朝始终未得再度出仕。

    不但如此,复社名士黄宗羲等人还曾经做《留都防乱公揭》来骂他。直至挨了这顿骂之后,阮大铖才死心,与东林党彻底撕破脸,成了你死我活的仇敌,在彼世南明弘光朝大肆打击报复东林、复社之人,大兴党争之狱。

    王战觉得最有意思的是,现在阮大铖就在做同样的事,如同在另一个时空一般,也是一直在想办法和东林重修旧好,只是和史书上一样,始终没成效,大曌东林一直在士林中骂他。只不过《留都防乱公揭》还未出世,而他也还没彻底死心,还在当冤大头出钱出力。

    由史书与现实王战也看明白了,阮大铖之为人处事确实是官迷心窍、摇摆不定。另外,从这些事的倒映亦可见东林、复社某些人攻击他人时最爱说的人品。当年读书读到这些事情的时候,王战实在是对东林复社的人品嗤之以鼻:整天嚷嚷着风骨、嚷嚷着礼义廉耻,实际上这些人没一个是真正有廉耻、有风骨的。要么别收钱,要么别骂人,又收钱又骂给钱的人,着实不是东西,文章写得再好、士林名望再高也不是东西。

    以阮大铖的后半生来映照,当然不能说全部,但大致可以看出东林大多数人的道德品性,绝不是能放下私利一心为国之人,圣贤书并没有读到他们的心里,只是读到了他们的嘴上。以阮大铖为原点,发散观察诸般事体,完全可以看出,无论是史书上的历史还是此世的现实大曌,东林对官员升迁任用的把持——本身对监督百官有极大作用的都给事中,科道言官中的大员,而且还是吏科,他们想给谁就给谁,完全是表面国家大义、内里私心作祟的作风。

    不止王战这样想,其实当时便有人评价,“故观大铖,可知东林之七分”,可谓一针见血。

    另外还有一点王战可是记得很清楚,位列奸臣传的阮大铖是南明隆武二年投降的,钱谦益是弘光元年献南京城投降的,钱谦益比阮大铖早投降了一年,当时弘光帝还在

    至于阮大铖后来被列入彼世的《明史.奸臣传》,王战觉得阮大铖从东林转投了魏忠贤只是一个小原因,更大的原因可能是一封奏疏:

    史书上,崇祯二年,闲居在家的阮大铖通过杨维垣上了一份奏疏《合计七年通内神奸疏》,阮大铖在此疏中明确说,天启年间朝廷的混乱、国家的衰弱,前四年罪责完全在于东林党,后三年才是魏忠贤,“四年以前,乱政者王安,而翼以东林”,直言东林也是阉党,只不过东林勾结的是阉人王安,不是阉人魏忠贤。大概就是因为他对东林这样扒皮式的评价,所以才被修明史的遗老们列入奸臣传,孔尚任的《桃花扇》也把他描写的极其奸狡恶毒。

    史书归史书,眼前与东林的矛盾和左右横跳的人品也暂且不论,单以才华来说,王战有急需利用阮大铖之处。

    阮大铖此人对于评书戏剧极为擅长,所做话本戏剧《春灯谜》、《燕子签》、《双金榜》、《牟尼合》流传后世,另有诗集《咏怀堂全集》流传,被称为大明最好的诗人。这样的人,治政未必能行,但绝对适合在文化宣传部做具体工作,尤其是现在王战有两件急需他做的事情——宣传新的税收政策和鞑虏的残暴、士兵的英勇。而无论田赋还是商税,影响最大的就是东南,东南士绅、地主与商人。也正是因此,阮大铖才被召来了京城。

    当然,王战绝不会让他成为一部之首,至少现在不行。再说了,一个正七品的吏科都给事中都能让他跟东林翻脸,这样的人,利用起来也容易,给他一个从三品文宣部右侍郎职位就足够他高兴的要死了。

    果然,阮大铖立刻叩首谢恩,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看着他这副样子,殿上群臣,无论东林还是阉党,纷纷露出不齿之色。

    阮大铖谢恩起身,退回朝班,旁边的人如李邦华之流纷纷横移离他远了一些,阉党那边也有不少人面现厌恶。阮大铖对这一切如同未觉,昂首挺胸,毫不掩饰面上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