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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行义

    那一日是张晟自己走入了野狼的领地,按照楚天明说的“引起他们注意”的计划,可惜楚天明不是保姆,不会步步说的那么精细,方式什么的却得由张晟亲自去选了。

    “野狼之爪”乃是长沙最为可怕的佣兵之一,他们都行事风格如同饿狼,也是他们以野狼为名的原因,而其的首领,被称为“凶狼”的人,据说就连节度使魏贵都难见其一面。

    可张晟却孤身一人来到了他们的大营,他曾在西北的大漠中面对无数凶狼,他知晓对付狼群的方法,“孤虹”在匣中震荡,张晟安抚着他的佩剑,在群狼环伺的军营之中。

    此剑乃是天水传剑,让人看见纹章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在长沙张晟也未曾拔剑,他只是缓步走着,除了“凶狼”,领导这个佣兵团的也有七大狼王,而挡在张晟面前的,则是有着“白狼王”之称的韩伯安,他身形魁梧,但是面容却不甚凶恶,与这里的兵士格格不入。

    “肃杀者,可以立威而震慑生灵也,少侠身有肃杀之气,所以诸兵徘徊而不敢近。”韩伯安在张晟停下之后鼓掌说到,“到此地依然有‘气’之人,必非寻常之人,敢问少侠是有何事访我等之军?”

    “我也很好奇,这如狼似虎的军队中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人,显得并不合群,还是说,你们几个‘狼王’都这样?”张晟开始轻轻笑了起来,这是他对“狼”的挑衅,“我想见识见识,统率这样一支军队的力量。”

    张晟伸出了手,却是让韩伯安有些吃惊,自从去年有几个敢在他们领地里挑事的人被处理掉之后,已经没有敢如此嚣张的挑衅“野狼之爪”了。

    是哪个商会派来的人?还是长沙府的人?他打量着眼前这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少年,仔细的住脑海里搜索着那些人的面庞,并非有名之人……

    “是谁,竟然在我们的地盘上如此嚣张?”

    一个雄浑的声音从营帐中传了出来,如雷般雄浑而猛烈。一名男子走了出来,他的脸上带着一刀恐怖的刀疤,凶狠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张晟,张晟平静而冷漠的看着他,宛若一座大山。

    “时吐蕃大将松赞阿木跋扈,太祖出阵,斩其于马下也,宣祖感叹少年英雄。”

    ——《晟史,太祖本纪》

    他曾面对更加凶恶的敌手,中原佣兵擅称野狼者,安知大漠中的野兽?

    “这位也是一位狼王吗?”张晟的语气中竟然带着一丝轻蔑,是有意流露出来的,在这种地方做出这种态度,简直就是找死。

    “当然是……基于你的勇气,我给你选择自己死法的权利。”

    男子摩擦的拳掌,一步一步的向张晟走来,压迫感也是如江流般涌了过来。

    “我只是听说这里的都是豪杰,可现在却有豪杰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报就要取人性命,这在江湖中也不是什么美事。”

    张晟悠悠说到,丝毫没有在意迫近的男子。

    “这里只有恶狼。”

    男子恶狠狠的说了一句,已经走到了张晟的身旁,张晟的头发甚至都能感受到他厚重的呼吸。

    他的右拳缓缓抬起,突然以万钧之势落下,若是平常人此时可能都会感觉有一座大山在自己的头顶将要压下,似乎下一秒就会见到张晟的脑袋开花的场景。

    拳头擦着张晟的耳畔而过,猛砸在空中,似乎能听见空气崩碎的声音,但是无论威势如何,这一拳终究是挥空了。

    “看起来你并没有给我选择啊。”

    张晟摇摇头,似乎干了一件再轻松不过的事情。

    张晟盯了一眼刚才挥拳的男子,刚才的一拳过于使力,导致如今难以收住,反而被张晟在背上轻轻一打,整个人倒了下去。

    “釜燃,别再冲动。”

    一直在观望的韩伯安终于开了口,他此前既没有让那个壮汉住手也没有自己出手,估计是一个难办的家伙……

    “这位少侠请来吧,虽然现在大人不会见你,但是生意这种东西,跟我谈谈也是可以的。”

    ……

    “几个狼王?他们把我传成什么了,我到现在,也只见到了两位狼王而已。”

    张晟把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慕容沐已经出去了,在这个小隔间中只有他和楚天明,楚天明自从来了长沙以后就没有把话讲的特别全过,张晟到现在都回想的起在来长沙的路上,楚天明描绘的宏大未来。

    而现在楚天明似乎更加倾向于自己布局,很多计划都没有与张晟讲全。

    最好还是不要去揣度这个家伙为好,但是同伴难道不应该知无不言吗?

    “张晟啊,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隐瞒了很多?”楚天明轻轻抿了一口酒,反倒是笑了起来,“你做的不是很好吗?其实对我来说,你应该自己知道那些事情才对,自己去决定的做什么事才对……”

    楚天明的神色好像突然黯淡了下去,又抿了一口酒,闭眼睡去了一样。

    “你也对我有所期待吗?”

    张晟轻轻说,说来也是,如果不是对他有所期待,楚天明就不会追随他,张晟是被追随者,而现在楚天明对他讲话就像是老师一样……这是不合理的,所以楚天明也觉得不合理。

    张晟想到这里才恍然大悟,突然明白了他们几个月以来应学到的东西,应该是共进退的伙伴,而不是张晟一味的跟在楚天明的背后像一个棋子一般。

    楚天明想要追随的他,是一个做的出决断的张晟,是一个拥有自己坚定意志的张晟,不是那个逃跑的小孩。

    这是张晟,成为自己的张晟,虽然有些自卑但也坚韧。

    “我明白了,谢谢。”

    张晟轻轻的说,楚天明也没有回答他,似乎真的睡着了。

    消息并没有来,现在还尚需要等待。

    “许久没有如此闲暇了,从来到了长沙开始,一直都很忙碌啊,经营酒商是一件复杂而需要圆滑的事情,在天水的我其实不是很擅于做这些事情的,但是这段日子真真切切的让我知道了很多事情……不只是作为剑,而是作为人。”

    张晟回味着这些天,这些日子,慢慢的睡了过去。

    ……

    长沙的仙鹊桥,是传说中一个书生和仙女相会的地方,按照约定,此地最大的军火商王吉鹏的人会在这里和张晟相见,可是已经快到中午了,张晟并没有见到什么有人接应的征兆。

    究竟是他张晟没发现还是人根本没来?

    楚天明去处理商品的事情了,他要是在说不定可以发现什么……

    只能说可惜。

    不过要是再在桥边磨蹭下去的话,也终究不是个办法,正当张晟一筹莫展之际,一只硕大的老鼠突然从他脚下窜了过去,就像有人往脚下认石头一样。

    大白天的,怎么会有这么大胆的老鼠?张晟本能的追了过去,可能是以前打猎的习惯吧,张晟还真没有怎么让这些动物从他眼前逃掉。

    那老鼠动作灵敏,迅速的穿梭于各个巷子中,张晟连续穿越了好几个障碍物,想近道截击,但是老鼠也会转变方位,于是变成了一人一鼠的博弈。

    “抓住了!”

    张晟瞄准那团突然出现的黑影猛的伸手一抓,却并没有摸到老鼠的毛皮,而是抓住了……一只脚?

    张晟抬头看去,一个男人正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他,张晟连忙松开了手。

    “道歉,兄台可有见到一只老鼠……”

    “哦?”

    男人看向了自己的手,那只老鼠赫然就呆在男人的手上,似乎还很温顺的蹭着男子。

    “这……”

    张晟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确实那个男人先开了口:

    “你就是张方圆是不是?”

    男人喊出了张晟的名字,反倒是让张晟很吃惊,难道眼前的男人就是他们要见的军火商王吉鹏?

    “没错,阁下可是王吉鹏?”

    张晟问了一下男人的名字,虽然推测八九不离十但是还是问一下更好。

    “是我,有人告诉我我们有一笔生意要谈。”

    王吉鹏轻轻拨弄了一下手上金色的戒指,那枚戒指的色很纯,张晟也算是见过不少奢侈品的人,一眼就看出必然不是什么便宜货。

    军火贸易在这种情况下肯定很赚钱吧,要是张晟一开始干这个的话,肯定赚的盆满钵满了,不过他来这里经商倒也不是纯卖酒,按照楚天明的说法,他们什么都干,如果没有钱的话,是什么事情也干不成的。

    王吉鹏看上去是一个很难对付的人,来自张晟的直觉。

    “就在这里?”

    张晟先开了口,这条巷子虽然没有什么人,但是未免也太过草率,但是如果是卖家在这里,一定是有他的道理。

    “现在嘛,要加价。”

    王吉鹏依旧在拨弄着戒指,满不在乎的看着张晟,好像张晟什么意见已经不重要了。

    “哎……这个人已经垄断了长沙所有的私下军火交易,因为垄断,所以可以随意抬高价格,真麻烦啊……”

    张晟心想,的确很麻烦,现在他得和王吉鹏砍一砍价了,虽然在这种情况下,恐怕根本砍不下多少来吧……

    “三两银子,一个人的装备。”

    张晟本来想问王吉鹏所中意的价格的,但是要是让他先提价位的话,恐怕会很高,所以干脆自己先提了,三两银子,已经是一个人几个月的粮食钱了。

    “哈哈哈,三两!你这觉得三两可以买到什么?小子,看着慕姑娘的面子上,我就给你便宜点,听好了!”

    王吉鹏用着他的大嗓门说到:

    “一套武器甲胄五两到七两银。”

    五两,五百人就是两千五百两……三百多两黄金……这是不合理的,张晟的领兵经验,即使是在天水,除去玄甲骑兵这种精锐,普通军士的装备甚至不到一两白银的价格,这么多的钱可以供给数千人的兵团。

    张晟摇了摇头,而见到张晟动作的王吉鹏,马上就做出了一副要走的姿态。

    “别着急走,王兄。”

    张晟急叫住了王吉鹏,但是却又不知道能有什么理由。

    “不对等的交易可称不上交易。”

    这是楚天明说的话,现在想来真该奉为至理。

    但是一定不能让这家伙走了,要是走了生意岂不是黄了?,不管怎样都要找到便宜一点的方法,最起码不能被宰吧……

    张晟和楚天明经营了几个月生意,纵使他们是无事不干,甚至骗了几个商人,勉勉强强攒下二百两黄金,这一次性甚至付不起王吉鹏的价格。

    “哦,你准备接受我的价码?”

    王吉鹏松开了放在自己戒指上的手,饶有兴致的看着张晟。

    “不,但是我这里还有其他的生意,阁下不想看看吗?”

    张晟看上去很有把握的说出了这句话,可是他自己知道,他根本就没什么把握,不过楚天明说的又一句话起了作用。

    “无论什么时候,不要让别人知道你的虚实,那怕你说的是真的,也不能让人很确定你没有骗他。”

    “什么样的生意?”王吉鹏饶有兴致发看着张晟,“您在野狼之爪的事我早有耳闻,他们可都说,张方圆,非寻常之人。”

    “如果您愿意以低价将这批武器卖给我的话,我组织的军队也会为你做事。”

    张晟抛出了自己承诺,连他自己都不是很自信这个条件能让他信服。

    “凭什么?凭那一纸空文吗?哈哈哈!”

    王吉鹏大笑到,像这样的条件,根本就没有可信度,也难怪会如此了……

    “我知道你很有本事,张方圆,我这里给你一个选择,你要是帮我做成这件事,我就免费给你提供一批装备。”

    王吉鹏好像思考了一番,反向张晟抛出了一个条件,刚才张晟的行为已经说明了他想用自己的能力来换取王吉鹏的这一批武器,这正中了王吉鹏的下怀,他就想让张晟为他做一件事情,一件他自己不好去做之事。

    “是……什么事情?”

    张晟感觉有一丝不安,总觉得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自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你可知新任的长沙府伊刘知远。”

    王吉鹏依靠在肮脏的石墙上,丝毫不在乎那些绿色的青苔。

    “见过。”

    张晟回答的比较简略,他此前卖一批去往长沙府的货物时曾遭到刘知远的盘问,虽然说是新任,但是也是在张晟来之前的事了。

    “哦,那还好办,这厮一直想断兄弟们的财路,却又有高手王猛在保护他,我此前派出的杀手都失败了,你若是能把他杀了,那你便是王某人的至交,王某所出售的武器甲胄也随你使用。”

    王吉鹏终于在谈判桌上丢出了他的条件,其实张晟也有所了解,王吉鹏此前垄断了长沙城中所有的武器贸易,几乎整个长沙的武器店铺都受他制肘,如此垄断必然引来别人的不满,特别是官府,但是他们的手段却又不及王吉鹏,现在王吉鹏所想,必然是刘知远威胁到了他的产业。

    “噢,张兄纠结了,是为了自己哪点可悲的正义感吗?”王吉鹏轻笑了起来,紧接着大笑的说道,“这里可是长沙,商人往来之地,只有利益的交换,我知道你,不知来历的人在短短几个月就累计了大量的财富,你的哪一分钱敢说是干净的?你可比我都更加明白长沙的规矩,我的条件是值得你去思考的。”

    确实,楚天明也说了“长沙的规矩”,他们的财富也未必光彩,也充满着欺诈与背叛,既然都是不光彩的家伙,张晟又为何要拒绝王吉鹏的条件呢?

    “好……”

    ……

    “很好,他其实在针对我们,武器店的价格是只对我们提高的,而城外又比较乱,有路可走,只是比较麻烦,所以直接找王吉鹏比较快一点,他其实也看上了你的能力,在利用你。”

    在客栈的雅间中,楚天明倒下了一杯茶,好像在用自己说话时的风把茶吹凉一般。

    “我知道他在利用我,我只是想问问你,我究竟该不该去杀人?仅仅是为了武器吗?明明有其他路可以走,我们可以走远一点,去城外找,没有必要非得在这。”

    张晟看起来非常烦恼,他并不想在一棵树上吊死。

    “你记得你在帝都的时候对我说的话吗?”

    楚天明说了一句与现在局势完全无关的话。

    “义行,我说的是这样的话吧。”

    张晟眼神好像黯淡下去了,他们现在做的事情,这些天做的事情,真的称的上“义”吗?

    “张晟,你有一颗仁心,古曰:‘仁者无敌’,你会行仁义,但我追随你又不止因你会行仁义,以金为剑,可以斩数人,以威为剑,可以定一军,以仁为剑,可以治一国,以义为剑,可以平天下,路见不平而拔刀者,为侠义,见穷厄而好施者,为仁义,而有大义者,不拘于小义,你行仁义,拥侠义,当有大义,仁者民心所向,而义者气节不衰,你明白了吗?”

    楚天明对着张晟倒是讲了一番长篇大论。

    “你之前一直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口口声声说战争是肮脏的游戏,手段并不重要,可现在却和我谈仁义?”

    张晟其实是有些疑惑的,楚天明此前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兵家,阴谋家的形象,可现在却在大谈仁义道德。

    “手段并不重要,这也是一种手段,说实话我不在乎这个,但是你得在乎。”楚天明笑了笑,无奈的说,“不过,手段确实不重要,所有的牺牲只是为了大的目标,那个王猛非你的敌手,在明天傍晚刘知远会去杨巷的仓库里考察,哪里几乎没有人烟。”

    楚天明没有继续了,张晟也没有追问,只是看着自己匣中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