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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最后,于家也没让于云华去见曹和贵,都到这步了,见面已经没有意义了。胡明仲拿着和离书去衙门备了案,这事就算定了。至于曹光耀,曹和贵没让他跟着回于家,再怎么不喜,也是曹家的儿子,回于家算怎么回事,曹光耀的阿娘,曹和贵则没说,想来也是不在意的,就看她怎么选了。

    曹和贵从于家走的那天,一步两步的回头,这个家他来过很多次,年少时为了偷偷的见于云华没少趴墙根,那个时候,这个家对他有莫大的吸引,后来,八抬大轿从这个家娶走了于云华,入目都是满眼的红,曹和贵还记得一身红衣的于云华,娇娇俏俏的站在那儿等着他来,他不用趴墙根,笑盈盈的光明正大走进屋子,那个时候,真红啊,什么时候这抹红从他眼里消失了呢,到如今只剩下灰白的墙和瓦还在诉说过往。曹和贵最终还是在一步三回头的注视里,离开了于家,马车渐行渐远,带走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在接到和离书的那刻起,于云华就倒下了,她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怎么就到了现如今这个地步呢?她以为只是来娘家诉诉苦,住个几天就能回家,谁能想,回趟娘家竟然和离了?怎么就和离了呢?相公没有了,上里的家也没有了,她还剩下什么?她只是不想美艺嫁去曾家,怎么就和离了呢?她是怨恨曹和贵,可从未想过和离啊,阿爹阿娘怎么就让她和离了呢,她都一把年纪了,她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几日未进食且以泪洗面的于云华身子很快便撑不住了,于家二老急坏了,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可于云华不愿意开口说话,谁去看望劝说都只是流泪,给于家人急坏了。曹娇玲和曹美艺也只能在一旁跟着流泪,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和离的母亲,她们也是无措,从未想过回外祖家一趟,家回不去了,她们只知道阿爹想让美艺嫁去曾家,阿娘不乐意,想回外祖家想些办法,难道办法就是和离?她们要怎么办?跟着阿娘回于家么?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可以说母女三人陷入了对未来巨大的恐慌里。

    胡潇潇也着急,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她能理解姨母的痛楚,回趟娘家,家没了,这叫执拗的姨母如何能想明白,阿娘也是急的好些天吃不下饭了,嘴角都起了好几个大泡,胡潇潇看着心疼极了,想来也只能找二哥还圆此事了,当初要不是这厮煽风点火,怎么可能这么快和离。

    胡潇潇马不停蹄的来到于家,于梁这些天都在家休息,就当考前给自己放了个假,一家子都在为于云华着急上火倒是他慢条斯理一点不着急,胡潇潇到的时候他正在喝茶,胡潇潇气不过,上去就把茶杯给抢了,“还有心情喝茶呢?”

    于梁慢悠悠站起身,从胡潇潇手里拿过茶杯,摸了摸胡潇潇炸了毛的脑袋,再喝了口茶,今天的宝儿又好看了不少,圆鼓鼓的脸红扑扑,真想咬两口,磨了磨牙,别把小东西吓着了。

    “放心吧,我怎么可能看着姑母想不开呢。”

    “那还不赶紧去?我阿娘都急得吃不下饭!你还有闲心喝茶!”胡潇潇是真想掐他,这货是真欠掐,可又怕掐了他不去劝姨母了,什么时候能痛快的掐一掐这货呢。

    “别磨牙,我这就去。”于梁怕再不去,这小东西真生气了。

    来到于云华房门前,胡潇潇示意于梁快点进去,她就在门口把风,她害怕姨母的眼泪,大颗大颗看着让人难受,于梁点了点头,进得屋,娇玲正在劝阿娘喝点参汤,于云华也只是把头扭过去,并不张嘴,美艺没在,这些天小姑娘也是跟着阿娘落泪身体吃不消倒下了,娇玲年纪大些,阿娘阿妹都倒下了,她作为长女得立起来,便也是强撑着来照顾阿娘。

    “姑母,还是用些参汤吧,你若倒下了,两位表妹可如何是好。”听见于梁的声音,于云华转过头,眼里迅速蓄起了水汽,这是于家的骄傲,如若她有这般优秀的儿子,她也不用这把年纪和离了吧。

    “大表妹,你先去看看美艺,这儿交给我。”于梁示意娇玲把参汤放下,娇玲本是强撑着自己,这会看着表哥来了,心中一轻,便有些稳不住身形,站在门外的胡潇潇眼疾手快的看见了,蹿进来扶住了娇玲,“大阿姐,咱们也去歇会,这几日都累瘦了,我都心疼。”这话有一半是说给姨母听的,你可以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可姑娘的身体也不在乎么?果然,姨母看着大姑娘往日丰腴的脸庞都要瘦成瓜子脸了,眼角的泪掉的更凶了,“娇玲…”

    “姨母,你先休息,我扶大阿姐去休息。”胡潇潇看姨母又开始淌泪,搀着阿姐便去休息,临走还不忘扫两眼于梁,于梁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姑母”于梁坐在床边的矮凳上,对于这位于家最出色的孩子,于云华是欢喜的,她还曾想过与娘家亲上加亲,把娇玲嫁回来,她同阿娘提这个话题的时候,阿娘没接,她就知道阿娘不乐意,她不死心,又同阿嫂提了一嘴,阿嫂倒是没拒绝,说只要梁儿喜欢她便没意见,她兴冲冲的跑去问于梁是否愿意娶娇玲,被于梁一个硬钉子顶了回来,说是只当娇玲是阿妹,且未得功名不娶妻,于云华明白,于梁不乐意,是自己一头热,便也歇了心思。她是真羡慕阿嫂和阿妹的,她们都能嫁得好夫婿,生得出色的儿子,只有自己,到头来什么都没有。眼泪又开始新一轮的汹涌。

    “姑母,和离这事,阿爷和阿爹同意,不单单是为了俩位表妹,更是为了您。”

    “为了我?”未进食喝水的于云华终于开了口,声带长久未喝水,很是嘶哑。“为了我,就是让我没有家,没有相公,让俩姑娘跟着我丢了脸面。”

    “姑母,话不是这么说的,如若不和离,来日,您得到的就不是没有家没有相公,而是姑娘的尸首了。”

    “你说什么?”于云华惊了,慌忙坐起,可未进食头发昏又重重倒下了,于梁伸手示意姑母躺好,并将姑母的被子盖好。

    “姑母别激动,您想,如若不和离,曹和贵出了于家的门便会答应曾家的亲事,曾家三房如何想必姑母有所耳闻,光耳闻已是无法容忍,实则内里更是肮脏,小表妹嫁过去,可还有活路?”

    “我,我可以不同意这门亲事,让曹和贵也不同意。”

    “姑母,曾家什么身份,皇商,那是和天家做生意的主儿,是咱们能沾惹的起的么?三房再不济也姓曾,这门亲,岂能容他拒绝?曹和贵都拒绝不了的亲事,于家以什么身份拒绝?曾家那种肮脏地,是美艺能待的?美艺什么性子您不是不知道,嫁去那样的火坑,前脚嫁进去后脚就能抹脖子,你要替姑娘收尸么?”于云华瞪大了眼睛,她实在想不到这门亲事能糟糕到这种地步。

    “姑母回于家只是想拒了这门亲事,却也没想到曾家是如此不堪,曹和贵是如此卑劣,也没想到竟然和离了。”于云华点点头,她就是这么想的。

    “姑母,若不和离,万一曹和贵把那外室带回上里,和那样出身的人互称姐妹,俩位表妹称呼那样的人为姨娘,想来大家都是不愿意的。若不带回,曹和贵长待府城,外人只知外室,将外室认为正室,您的脸面放在何处?再若曹和贵起了休妻的心,您将如何自处?”

    自打知道曹和贵有外室以来,于云华心就凉透了,年轻的时候曹和贵承诺以后不会抬妾,同她一双人白头偕老,是,他是没抬妾,是她主动送上的,是在府城的外室和儿子,这就是当初她非要嫁的男人,才多少年光景,就成如今这副模样。

    “姑母,您若现在放弃自己,俩位表妹于家怎么留的住,肯定要趁曹和贵心意的,您难道想看美艺嫁去曾家?如今和离了,美艺归于家,于家怎么会亏待美艺,哪怕大表妹从于家出嫁,嫁妆也不会亏了她,想来罗家也是通情达理之家,也不愿意有曹和贵那样的亲家。”于云华陷入了沉思,于梁便想着添把火,“您带着表妹归家,大可立女户,小姑父在衙门,这事不难办,您是于家的亲姑娘,于家越好,便是您越好,在这云溪,他人谁敢随意笑话您,反而是有了曹和贵才会徒增笑话。再者,曹和贵什么人,您敢保证他不将手伸向于家其他人?美艺是他亲生的姑娘,他都敢拿来做筏子,何况我们这些人了,倘若有人许他更好的前程却要他送上宝儿,您觉得他会不会想辙把宝儿送去?家里这些兄弟姐妹侄子外甥女,您都不要了是么?”

    “不不不,我要的。”

    “姑母最是疼爱晚辈,怎么舍得曹和贵祸害我们呢?现下和离,既拒了美艺的亲事,又保了于家的安稳,曹和贵自己去府城面对曾家,他怎么兜得住?他自有苦果子吃,姑母大可高枕无忧,开心过日子,安心筹划俩位表妹的亲事,以后曹光耀归家了,在您名下,好生教养,他日出息了给您挣诰命,也是美事一件。”在于梁的嘴里,和离竟成了一件好事,于云华睁大眼睛,似乎不认识般看着外甥,“和离是对的?”

    “至少对美艺来说是好事,您不管美艺,还有谁替美艺做主?等着曹和贵把她嫁去曾家么?”

    “可是姑母一把年纪了,和离回娘家,传出去,别人怎么看?”

    “姑母,外人若知晓内情,只会夸您有决断,是个烈女子,拿得起放得下。您这般为着孩子,放眼当今那都是数一数二的,嚼舌根的肯定有,保不准是嫉妒您的,换作其他人,谁有这份决心!以前阿爷就说,三个孩子里最是姑母能干大度,能帮衬阿爷的生意,还能照顾我阿爹和小姑母,我大哥刚出生时,也没少得您的照顾,您出嫁了,对我们的帮衬也是不少的,这家里家外,哪样离得了您。”

    听完外甥的这番话,于云华眼泪再也止不住了,道理她都知道,她就是想不通,怎么突然和离了呢?她是有些怪阿爹和大哥的,可她能如何呢,只能不吃不喝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可她更明白,和离是最好的选择,她既不能和那外室和平共处,也不能把美艺嫁去曾家,既然如此,还不如强撑着走出一条路来,俩孩子绝不能交给曹和贵。

    “姑母,您得爱惜自己,于家出身的孩子,有几个是优柔寡断任人欺负的主儿,您也别怪我阿爹,他知道曹和贵欺负您,巴不得宰了他,阿爷还想着拿自己的命去换曹和贵的命,就为了给您和孩子一条活路,小姑母和小姑父为着您的事也是着急上火鞍前马后没一句怨言,您还有什么不放心回来的。再说了,大表妹马上就要成亲了,您是阿娘,这个节骨眼更是要立起来,给大表妹操持好。”

    “梁儿,我…”

    “姑母,我懂,您先把参汤喝了,有什么事情,慢慢来想,一大家子人有什么是不能说的,有什么是不能互相扶持的?”于梁把参汤端到姑母面前,于云华顺手就接过喝了起来,能让他亲手喂的,正在门外偷听。

    胡潇潇送完大阿姐,就找借口蹲门口偷听,她以为于梁发现不了她,可于梁是什么人,耳朵贼尖,早就听到外面吭哧吭哧的声音,除了胡潇潇谁还会怎么明目张胆的偷听他讲话。胡潇潇一边听于梁开导姨母,一边撇嘴,这笑面虎,上来就用大招,直接说给小阿姐收尸,哪位阿娘能听的了这个,其他人相劝都是温温柔柔好声好气,摆事实讲道理,哪会这么说。胡潇潇咂咂嘴,谁说二哥是那天上的嫡仙,清冷不食烟火,那是没听他开口,和老母煮穿奶罩似的,一套接着一套。

    听到姨母喝参汤,胡潇潇算是放下心来,阿娘终于可以宽心了,天天着急上火的,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听完了?”胡潇潇抬头,是于梁,胡潇潇嘿嘿一笑,什么都瞒不过他,“还得是二哥,其他人相劝都不好使,走,给外公外婆报信去。”于梁拉起胡潇潇,“想听进去就行了,蹲门口不累么?”胡潇潇连连摇头,她可不想再看姨母的眼泪了,和水龙头似的,一拧,哗啦哗啦,她受不了这个。于梁笑了笑,喊来下人,去端些好克化的吃食给姑母端去。

    众人知道于云华开始进食之后也是松了口气,尤其老两口,是真怕姑娘有个三长两短,好在,想明白了,看来有时候劝人也得下一剂猛药。

    之后于梁也并未多待几日便收拾行囊去府城备考了,虽然他是有信心的,架不住长辈担忧,催他早日回书院。临走之前,于梁去了趟胡家,胡明仲很是高兴于梁临走之前还来问候他,拉住他叮嘱了好些话,于梁也是很有耐心的听完,胡潇潇不乐意听这些,早早回屋躺着看于梁新拿来的话本了。胡明仲叮嘱完于云秀也是细细询问了一遍,生怕有些遗落,就连胡潇瞻也在家等着二哥想问二哥一些困在心中的难题。等三人交谈完,于梁差不多该回家收拾了,他还是去看了看胡潇潇,这丫头看话本都睡着了,于梁就没叫醒他,将胡潇潇耳朵边的碎发拢了拢,把小玉叫了过来,“好生照顾你家姑娘,她是个粗心的,你便细心些,以后自会有诸多好处给你。”小玉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二公子,对姑娘好不图好处的。”于梁点了点头,是个上道的丫头。在饼干催了一次又一次之后,于梁依依不舍的走了。

    正在做梦的胡潇潇丝毫不知道于梁来看过她,她正在梦里回到了现代,吃着炸鸡可乐,听着爸妈的叨叨声,催她去相亲,这么大姑娘了,成天待在家里,胡潇潇笑嘻嘻的正要去抱妈妈,结果扑了空,随即眼前的场景便成了现在,阿娘哭着看着她,问她到底是谁,她的姑娘早就死了,她是冒牌货,让她走,胡潇潇拼命的喊,可阿娘还是离她远去,胡潇潇要去追,可脚下一松,胡潇潇醒了。胡潇潇睁开眼,熟悉的环境让她清醒了一些,原来是梦啊,小玉正好进来,看见胡潇潇醒了,给她端了杯茶,“姑娘,是做什么噩梦了么?一会笑一会哭的?”胡潇潇喝了口茶,茶的温度让她彻底清醒了,“小玉,我睡了多久?”

    “一个多时辰了,二公子都来看过你了,见你睡着了,就回家去了,说他明日一早就走了,让姑娘不用去送了,考完了也是要回来的,姑娘等着听好消息就是了。”

    “自大狂!”

    小玉给胡潇潇打水拿来帕子,给胡潇潇擦了擦脸和后背,又给胡潇潇拿来要换的衣裙,“小玉真是越来越贴心了,二哥来的时候,我没做啥丢脸的事情吧。”

    “反正我是看二公子给你擦了擦口水…”

    “什么玩意!”胡潇潇这一声石破天惊,惊的院子里的鸟都飞走了,“被他看到我流口水?”小玉点点头,估计那时正在做梦吃炸鸡,胡潇潇哀叹,这辈子都得被二哥笑话流口水了!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人来的真是时候!胡潇潇决定,以后禁止二哥来她的屋子!

    正在收拾的于梁想着胡潇潇嘴边的那一缕清水,也是不自觉的笑了,小东西真是有趣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