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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远客

    正值清秋时分,秋高气爽,雁雀南飞

    霜云一处名为“丞岳山”的山腰之中,只见得满山黄红,一条曲折的小径从云深不知处向下延伸而来;这处山间小径已有许多裂纹,但岁月还未完全抹去一阶阶台阶上面曾经工匠留下的道道匠心独特的刻痕,让人一眼望去便知其年代之久远

    西风吹下一片与整个树林相比微不足道的叶子,轻轻飘落

    只见天山之巅有一座大殿,那殿宏伟异常,殿前有匾,牌匾上刻着“浩然宗”这三个大大的金字

    晌午,几队人马在丞岳山下集结——前些日子浩然宗隐居长老身死,又有一本绝世秘籍存放在浩然宗内的流言四起,武林之中来了了近半数门派,据说都是冲着这流言而来

    没人怀疑流言真实性,毕竟浩然宗立宗时便是以超凡武学打下的江山,山下各派的先祖都或多或少吃过些亏

    约莫三月前流言起时,掌门便预料到了这一天,只是没料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山脚下人头攒动,彩旗飞扬,自苗疆蛊师到中原高手,又从西域异人到北关奇人,几乎来了半个武林

    没有武学宗师坐镇,又有奇异武学,没有道理不抢上一抢

    黑云翻动,尽管是晌午,却几乎与黑夜无异

    黄叶纷飞,山巅沧溟堂的后庭内,跪着一个面带悲色的少年,看向现在仍是肃穆庄严的后庭

    庭院后门前前放着一座孟子像,高七尺有余,宽五尺;一手握长剑,一手握竹简,一双眼眸既有一种如水似的肃穆,还含着一丝由心而来的正气

    那掌门背向少年,微微将头抬起看向那孟子塑像,口中吐出一句话来

    “孩子,你是我们一众天赋最高的,来日必将是一方人物,浩然宗自创立以来无一人可比的过你,如今门派遇难,你万万不可折在这里,下山去吧”

    那个叫陈殇的少年向着掌门看去

    “弟子承蒙师父收养,与山上的师兄弟度过了十五个春秋,即便是大敌当前,又如何能叫弟子离开?”

    这句话说得十分决然,少年眼光中透出一种坚毅

    那掌门好似疾风般脸带怒容的转了过来

    “混账!浩然宗可以以后再重建,你如果死了,那么浩然宗与半个武林的仇该由谁来报!”

    心里却是不怎么盼望少年报仇,就是自己也怀疑这话是不是为了这孩子有理由离开扯的谎

    十五年来看着这少年长大,若是为了报仇而死,自己怕也不会瞑目

    但老者又蓦地觉得这私心有多么可笑,浩然宗百年基业毁于一旦,自己身为掌门竟然不让弟子报仇

    见陈殇再无反应,老者的神色缓和下来,问道:“没吓着你罢……”

    “为师年轻下山游历时曾结识过一位挚友,正是那便在浩然宗山脚龙虎书院中的院长,你可暂寄于他的门下,我与他交情不错,想必他应会帮下这个忙”

    又看了一眼天,那天被乌云遮盖,似是几百年年来都未曾这么暗淡过,令人喘不过气来

    “十五年来为师膝下无子,你这孩子聪明伶俐、天性纯良,为师是看着你长大的,虽不是亲生父子,但也相差无几了罢……”

    那老人眼中好似消失了什么光芒,喃喃自语,声音小得令人听不见

    “你的父母将你与另两件宝物托付与我,现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

    老者合上双眼,长叹了一口气,望向陈殇,眼里翻着的情似是爱怜,似是惋惜,复杂至极

    “我的父母?”那少年显得呆滞了一下,自己的记忆从来就没有父母的部分,所有的一切都是在门派中度过的

    “你的身世该由你自己揭开,为师帮不了殇儿你什么……”那老人忽而换了一个称呼,称唤陈殇之名,言语里多了些叹息

    “殇儿啊,路很长,也很残忍,为师与浩然宗各位同门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那老者从院落不知某处之中敲击了三下,只见那孟子像的底座弹出一个方长匣子,长四尺,宽五寸;老者走上前去,拾起了那盒子,连同怀中早已写好的信件递予那少年

    “殇儿,你该走了,时间不多了”

    那老人向山下看了看,队仗门旗翻腾间有不少门派早已向着山顶而来

    一双微微颤抖着的手将那递过的匣子接了过来,老者的神色似有些不舍,但又释然了

    “从今日起你便不再是我浩然宗门徒,带上东西走吧”

    说出这话时,二人皆知便是生离死别,心如刀绞

    老者作一招式,丹田之中真气流转,蕴着内力一掌向那匣子打出

    匣子之中机关流响,后被内力所震开,匣盖掉了几丈之远,露出里面的一把剑、一大节竹简与一本厚厚的书卷

    那长剑的剑鞘上面刻着两个字:“折霜”,剑鞘外面有一种寒冷刺骨的游气环绕,让人一眼看出不凡

    陈殇一时无言,沉默的将竹简与那书卷收入袖中,又将长剑负于身上,收拾了些许随身物品装入包袱,想要从后山一条无人知道的小径下山,却又被那老人叫住

    “殇儿啊,你生辰快到了,为师不久前曾下山为你去向藏琴的名家花许多银子买来一架千年的七弦瑶琴,叫做道沧的,想要在九月你十五岁时的生辰相赠与你,现下看来,时间不够了……”

    少年回过身来,但见那老者一只手拿着一架琴的底板处,微笑着,黑发中有了些银丝

    他接下那七弦琴,也没有说一句谢谢,登时运转轻功急步下山,一刻也不想多留,一眼也不想回头看望

    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陈殇行至半路却蓦地驻足,死死盯着山下隐隐约约的高大旗帜,好似要将那旗与下面的来人死死烙在心里

    少年看完最后一面旗帜后,却又猛地向后方刚刚下来的山峰磕头,良久又猛地起身,咬着舌尖强迫自己清醒,不理会后方山下传来阵阵兵刃之声与怒骂哀嚎之声,加紧了脚步想要快些离开

    虽说时间耽误了许久,但旁边有枯草烂木掩护,下面那群人即便眼力再好,苦于距离遥远,一时半会还看不见他——实际上又有谁会盯着一处山上普普通通的野草丛细看?

    满山地上皆是红叶,树上叶子却是枯黄的,秋风送来的不是清凉,只有万千飞针,死死扎在陈殇心上

    山下龙虎书院内,一根足有一丈的拐杖斜斜立在旁边的墙上,正值正午,阳光照进窗来,映的满堂物什泛着熠熠漆光,一位老人躺在门房中一藤椅上,手上持着本《治国策》,却又在看了几眼后放下了

    如若有旁人一定认得,这便是龙虎书院中的院长

    老人就纳闷了,这人把文章写成这么个模样是怎么进入书院,辞藻华丽而文章空洞,表面看过去还行,细细推敲就……

    “华而不实,给个丙级不错了”

    正欲将红笔沾上点朱砂,落笔写下一“丙”字时,却听见外边有人叩门

    老人拾起拐杖,步履阑珊地走到了门口,轻轻放下拐杖,开了门

    来人正是一位少年,身着一袭白衣,负着一把长剑,貌相俊美,生的倒是不错

    只是那老者却看着那一身白衣皱起了眉

    “孽畜!灭了他人宗门还穿着从他人身上扒下来的衣物招摇过市,老夫这就灭了你,以雪浩然宗灭门之耻!”

    只见那老者运气于掌作一虎口式,将旁边拐杖凌空吸引于手上,又用力一抓,只见拐杖木头悉数破裂开来,木屑与齑粉向四方激射而去,只见灰尘之中有一点银光急速向少年刺来

    陈殇一惊,连忙捻出一个剑花,向银光斩去,又将手作了几招绞式,才将那一点寒芒偏离了些许方向,不至于被一枪毙命,不想怀中掉出了那封自己师父交付的书信,被老者凌空一抓,撕开信封看了起来,只是枪尖又摆在了陈殇咽喉处

    “你明天去书院西北角测验处领几道试题,文试之后,去旁边的擂台参加武试,如若武试你也可以通过,那我也便看在你掌门的面子上破格录取你”

    那老者看完书信,用一种复杂的神色望了一眼陈殇,长叹了一口气,独自走了

    “多谢老人家”

    陈殇此时已是脊背发寒,那个老者内力十分深厚,若非他看了师父交付的书信,怕是不消半刻便要殒命于此,忽而又想到如此死了也好,正好去到九泉下与师父他们相会,又深知这种念头在报完仇前绝不可有,哪怕想一想都是大忌

    陈殇倒是知道了这老者便是院长,向着那老人离开方向深深作了一个揖

    旭日渐沉西山,那血色的残阳不甘地吐着最后的余晖,月已出青云而来,几点稀疏的星辰在夜幕之中被云雾玩弄着,凄风从丞岳的万丈高峰上飘落下来,吹起几片黄叶,落寞的飘进了书院的一小处院落

    那个老先生安排了一间“陋室”给予陈殇住上一两天就离开了,只是那封书信被那老人登时焚毁,连灰都洒在了院角的杂草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