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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执棋的人

    天旋地转,犹如方才进入幻境一般,醒了这黄粱一梦。

    幻境之中持续近一个时辰的动乱,在现实中恐怕也仅仅两息。

    月的光芒穿过了大雾,露出天外一抹霜白。

    但二人再见面时,却只看见了对方脸上戴起的面具。

    陈殇方才缓和过来,便立时向冥教那人问道:“前辈如何称呼?”

    那老人苦笑几声,道:“以前尚有名姓,这些年却不敢再以己之名相称,竟渐渐忘却了。”

    说罢,便叹息一声岔开话题道:“你是浩然宗的弟子,不错?”

    方才听见“浩然宗”三字,陈殇便条件反射地紧绷起来,但随即想到是这老者探查到自己记忆所致,却也松了一松。

    可以谈判。

    月光下,一块剔透的薄缥玉佩从陈殇白袍下托出,递去那老人手中。

    “这是君临玄清宫嫡传弟子的随身玉佩,也算得上是江湖之中难得的宝物,在冥教手中想必会有更大用途。”

    “墨家那里,我会替老人家相商,但也希望老人家能够说到做到。”

    陈殇虽受到些感触,但帮人也绝不会白帮,终还是利益动人心。

    有良心,但不多。

    冥教那人将玉佩收入怀中,又抬头望着陈殇,从怀中拿出一册“戏法入门”。

    修习幻术的前提便是戏法,之后才能通过沉淀积累提升为以假乱真的幻术。

    月光在老人的手里凝成了实质,最终变为银色的玉盏,又招来山间的云,被无来头的风吹入玉盏之中,酒香便一下子迸发开来。

    陈殇目不转睛地看,却还是没有瞧出半点破绽来,正欲向老人问时,桌上只剩下了一盏酒与翻开的书页,上方详细地写着这名作戏法如何使用,只是冥教那人早已不见。

    得,刚刚闲下来便要熬夜练功。

    陈殇心中感概一声,望向那小册子,轻轻拿了起来……

    随后挥手扔在床上作枕头,又向旁边拉了被子躺上。

    累了一路过来,再不睡觉,找死。

    要学也不急于这一时,又不是先前那样给人追着打,何必过得那样累呢?

    休息啦……

    深夜独自一人时,人最真的面貌才展露出来,不论善恶,都必有相应。

    谷南王却还在那亭子之中观看棋局,左手的火折几乎要烧完,右手的黑子也已然被大雪盖作了银白。

    天地寒冷,再无旁人与他同看,虽有一旁的妻妾小声抱怨不止,但他却好似痴狂地看着那棋局走势,似是丝毫不曾听见。

    这样痴狂的棋手,自十七岁通过说媒娶来户部侍郎的女儿已然十多年,却终究没有碰过一次,仿佛黑白子才是正夫人,也难怪他人家户部侍郎的女儿会抱怨。

    亭中,霜雪烈风竟不能动摇谷南王注视棋子的目光。

    那是足以洞穿一切的光芒,利刃一般切入了棋局的世界,自己手下的黑白子的大势变幻,又转而将世事席卷其中。

    似是百来步前,此局元初时;黑子连续二子失利,便被白子以几子妙手压过,已然白棋必胜的局面,却随着黑子又一招遁出了生机去。

    但白子既大势已成,则后来诸多棋落,白子都始终将黑子压在下风,不过近来却见得转机。

    或许只有谷南王明白,这是在推演十五年前的那一场巨变。

    大夜已深,风雪渐渐大了起来。

    谷南王的妻子欺谷南王并不细听,咒骂了两声离去。

    他也并不发觉。

    东南棋局有许大变动,需得弃掉几子求生,有几道白子落在四周,将要形成一个困局,而黑方已然不够空间做眼,若白子北方平定一成,则东南方棋局必然全军覆没。

    谷南王揣度着,自己先前点下那几子如若串联起来,便能立即将那几只白子提出场外。

    不过此举虽能逐渐解开困顿,但只消白子将北方的镇压缓和一子点将过来,自己的东南角便会立即失守,甚至会整个暴露在白子的进攻之中,可谓极其容易死棋。

    那放手一搏点下的子呢?

    蓦地里,谷南王眼中精光大显,灵感便好似亭外飘扬的大雪,撒满了他全身上下。

    随即他又冷静下来,思考从何处着手,转而看向山腰宾客居大约在的位置,很快便想到了一个解决的方法……

    点点火光在风雪里穿梭,伴着漂移的黑影,向着那仓库而去。

    “便是这里么?”为首一人身穿夜行衣,腰间挂着锦衣卫的腰牌,目光炯炯向身侧谷南王而去。

    谷南王轻轻点头,道:“是墨家的人,不知为何来到谷南王府,现下被我诳在此处。”

    锦衣卫的人始终监视着各地封王的举动,连同州城之中分走权力的州官,便将爵位彻底架空,只能算得上是官家之中的囚人。

    想要有所动作,宾客居之中的锦衣卫便必须要除掉,却不好以自己之手来除,冥教的人更加不好出手。

    那么墨家的人便能成为最好的引子。

    墨家的人被锦衣卫杀了,谷南方面的墨家便一定会和朝廷相敌对,那此刻再请墨家出手,想必该会顺利不少;而若是锦衣卫的人被墨家杀了,那只消自己放出一人去报信,墨家便也一定不好置身事外。

    一石二鸟。

    谷南王望着逼近仓库的火光,自己的人已然将仓库门锁了起来,这墨家的人恐怕便将烧死其中,也难生变故。

    棋局之中最烦的便是出人意料的一手,须要先封禁棋路,自己才好布局。

    转而谷南王望向自己王府,向那千户告别后立即回去。

    如果时间算得不错,自己另外一子也可马上点下,拖朝堂之上的其他助力下水,不得不为自己而作。

    即便是自己妻妾,谷南王也多有算计,自己十多年未曾碰过她,却早已在王府之中以乐师之名安排了许多英俊男子,加以近来自己妻妾也渐渐少来问所谓同床之期,他也便心里有数。

    加以日日观察,切实便是这个时间,只消捉住她把柄,便可以用这证据要挟其娘家人。

    一个做户部侍郎的岳丈,一个做刑部侍郎的小舅子,都是内阁之中的要员,用处可便大着。

    锦衣卫诛除,下一步便是州官,只消州官死,便能无所谓墨家提出多少要求,州郡名下的驻守兵权、财帛账簿便交在了自己手里,凑齐了计划的另一步落子条件。

    那红袍的女官也要好好利用一番,血煞功的功夫已然算是江湖难得,又先前有“江南四侠”的经历,在江南一带混得较开,可以作大用;何况这女子顶替自己李家长子犯下欺王罪,自己并不戳破便是为了现下准备。

    三子。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