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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翳门的杀手

    陈和回去了,柳南也没有在继续追着这件事情不放,至少在表面上是这样。书月继续与柳南同行,她放心不下他此时的状态。她对于柳南也算有所了解,这个人的内心,埋藏着一阵漩涡,深不见底。

    路途虽然颠簸,但是胜在足够安静。安静,对于柳南来说就是最好的良药。他并不想跟旁人交流,他看到他们,就会想起老师,想起老师未竟的理想。他有种迫切感,想要见到老师曾经给他们说过的那个世界,可是他这一生,怕是都不会见到。他承认,自己没有老师那样的崇高的人格和理想。

    他又想到了正在竹都的韩锦和自己正在行走的路。他感觉自己是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也许他见不到那个理想中的世界,但至少,他可以为身边的人,做一些改变。当他想到这一点,他可以忘记自己的悲伤,他不想让这样一件有意义的事情,被自己毁掉了。他要赶紧去见韩锦,然后好好地跟韩锦说一说话。

    就在他们休息的时候,一群带刀之人到了。黑衣蒙面,白色弯刀。五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是冲我来的。”柳南说。

    “不,这是冲我来的。”书月护在柳南身前。柳南在书月身后,不见惊慌,悄然间将玉佩攒在了手里。

    “敢问可是书月女侠当面。”

    “不是。”

    “女侠说笑了,您的样貌我们早已印在脑海中。”

    “那你问个什么?”

    “女侠不必紧张,我们并无恶意。”

    “翳门的杀手说没有恶意,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女侠自然有不信的理由,只是我们前来,着实有要事相告。”说完便把手中的弯刀扔掉了,其余几人也都一样将刀给扔了。二人眼神不解,但是却并没有放下戒心。

    为首的人接着说道,“我们接到传讯,有人花大价钱取您的性命。现在估计有很多人在赶来的路上。还请女侠千万小心。这一次不同以往,凶险程度会很高。”

    “大价钱?是多少?”

    “十万金!”

    “价格还不错,我都有点心动了。不过你们为什么要告诉我?”

    “您是天下少有的巾帼英杰,赤诚为百姓的人,不能死在我们这群罪人手中。更何况,您与我们有恩。”

    “有恩?”

    “女侠有所不知,我等兄弟五人原是汤州人士。十年前,被贪官所害,家破人亡。我们四处奔走,然而苍天无道,冤情无处可伸,为了报仇才穿上了这身衣服。可惜我们无能,一直未能手刃贪官,替家人报仇雪恨。一年前,您过汤州,收集了贪官罪证,呈之京城。这才将他绳之以法,替我们报了深仇大恨。自那时起,我等起誓,今生今世,必报大恩。”

    一年前汤州的事情,书月记得。她路过汤州,巧合之下发现官商勾结,于是暗中调查。后来发现整个汤州官府已经烂到了骨子里了,所做之恶行罄竹难书。书月连夜赶往京城,将卷宗交给了国师,由国师出面方才得以解决。她想起自己看到的东西,自然不难想象眼前的无人当年经历过什么样的绝望。

    “我记得,翳门的杀手,如果泄露秘密,是会遭到报复的,而且是不死不休。如果你们刚刚说的是真的,你们将会死。你们,不怕死吗?”

    “对于我们这些人,死并不是可怕的事情。这么些年行事,虽然说是因为世事所逼迫,不得已而为,但双手沾染了无辜者的鲜血,便无法再洗干净,罪就是罪。我等已经是十恶不赦,万死难消。死亡对于我们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来时我与几位兄弟交谈过了,此生苟活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若是死前能够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这条命也算有了点意义。”

    “我们知晓女侠与翳门之间或许会有一战。这是我们收集的材料,希望女侠用得上。”说完,他掏了一份卷轴递给了书月。

    “你们居然在翳门的眼皮子底下收集了这么多资料。”

    “在翳门的十年,我们越来越感觉它的深不可测。翳门号称‘无人不可杀’、‘无利不可谋’。他们有源源不断的生意,有遍布天下的情报,与各大势力有着来往,盘根错节。我们所了解的,也不过是冰山一角,甚至我们自己也怀疑,这卷轴上记载的东西,究竟是不是翳门的故布疑阵。”

    “听你所言,你们对于翳门十分忌惮。”

    “女侠,翳门的底蕴真的很深。除掉翳门的杀手不难,但是我们都不知道,翳门究竟布了一张多大的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铲除翳门绝非一朝一夕之功,若不能毕其功于一役,翳门会有能力死灰复燃。”

    “另外,我等来时,收到消息,似乎有人也要对柳先生不利,根据情报等级,来人来头很大,我等推测,极有可能,来自皇宫。”

    柳南和书月对视了一眼,眼神中闪过“果然是他”。

    “消息已经带到,请书女侠和柳先生前路小心。”为首的人说完话后,转过头去看自己的同伴,说道,“弟兄们,来世愿我们光明正大地活一世。”

    他捡起刀,毫不犹豫,自刎而死。很快,地面上多了几具尸首。红色的血液染红了弯刀,风吹起,让这场面显得几多悲壮。

    书月没有让他们曝尸荒野,轻轻挥手,将他们的尸首埋于黄土之下。

    “柳南,你说该如何评价他们?”书月唏嘘地问着。

    “不知道,只是很觉得十分可惜。”

    “是啊,十分可惜。”没有人不想活在阳光之下。然而命运有的时候表现得真的很任性。天降祸事,那是根本就没有一点征兆,让人无法摆脱。

    “对于他们来说,可以选择的机会太少了。”

    “柳南,你会不会用批判的眼光去看待他们加入翳门的选择?”

    “不,人之所以为人,区别于器械的地方在于人有感情,有爱憎,会愤怒,会偏激。但同时,也不会去为他们辩护,因为这对于死在他们手中的亡魂来说,同样是不公平的。”

    一个人犯了恶行,这个痕迹是永远抹不掉的。死前他们却又表现出良知未泯,说明他们不是不知善恶的人。对于这些人来说,他们生前,手上沾染了不少人命,他们是应该要承受相应的刑罚,以命去偿还,这便是代价。

    “我这一路上,问自己最多的问题就是,‘一个好人’的标准是什么?你觉得,我得到答案了吗。”书月问。

    “对于世事,论迹不论心,其实是最简单的一种判别方法,尽管它对于寒门来说,并不公平。但又哪有那么多公平呢?那个杀手临死前说来世,你觉得,人死之后,当真会有来世吗?”柳南问道。

    “我们能够把握的只有现世。向往来世固然可以理解,但谁也不能够证明真的有来世。就算真有,来世的人,不能保留现世的记忆,那又怎么能算是来世呢。我们常常将天道轮回挂在嘴边,但世事运转的规律,寄寓于鬼神之说,总感觉不太对劲。或许未来的某一天,人们能够以绝对的理性来认识这个世界,那时或许会揭开来世的秘密。不说这个,据他们所说,你现在有危险了。”

    “来时就已经做好准备了。只是这么久了,他们都没有出现,我以为不会来,没想到到底是时间没到。不过没关系,不会有大碍的。”

    “我挺好奇,你一介文弱书生,为什么会这么笃定自己是安全的。”

    柳南摸了摸那个玉佩,方才说到,“我大概可以猜得到是谁,想来是二皇子,或者是他手下哪个自作聪明的人。北星主师伯的玉佩在我手上,我便是安全的。我那师伯,已经差不多是神仙之流了,有他给予的东西,我自然安全无虞。从另外的角度讲,对方应该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给我提个醒罢了,或者来恶心我一下。”

    “哈哈哈,这倒是很恶心人的。传闻中二皇子至情至性,这样的传闻虽然是假的,但也不算完全虚假,他对你有敌意,莫非是因为吕姑娘。”

    “当然会有一部分原因。他当年的确表现出对阿吕动过心,只不过阿吕明确拒绝他了,堂堂皇子,却在阿吕那里碰了壁,哪会受得了这个。从感情上的角度上讲,他要针对我,是说得通的。他至情至性当然不算是真的。他那样一个心机深沉的人,一心追求皇位,是不会将儿女私情放在首位的,照理,如果他差使人来暗害我,被长公主和其他皇子抓到了把柄,那么感觉到恶心的就会是他自己了。所以我感觉他应该不会如此失智。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不会有事的。反倒你才是更为危险的那个,十万金的赏钱,足够让人奋不顾身,前来寻你了。这么多年,你是不是会时常遇到这种情况?”

    “是啊,我也习惯了。你也放心,我很厉害的,大概在这个世界应该没有什么人能够害到我。”

    柳南下意识摸了摸鼻子,他觉得书月是不是有点太……乐观了,他终究没有说出口。但书月的下一句话,着实让柳南措手不及。

    “柳南,我得离开了。”

    “离开?”

    “是啊,是时候分别了。同行一路,甚是开心。”

    “确定要走?”

    “你有你的事情要做,我也有我该去的地方。是时候分开了。”

    柳南沉吟,“能与书月同行,是我的荣幸。剩下的路,你千万小心。”

    “本姑娘在外多年了,你放心,不会出事的。倒是你,一个人,要小心。作为前辈,我希望你不要活得累。其实你身上的能量,要比你自己想象的大得多,有朝一日,你会支撑起很重的担子。”

    “谢谢,谢谢你的认可。”柳南郑重一拜。

    看着柳南疲倦的身影,书月走上前去,轻轻抱了他一下。柳南一怔,亦是轻轻拍了她一下。

    “保重!”

    “保重!”

    书月轻盈远去。柳南感到心里空空的。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养成一种习惯并不需要很久,十几天足够了。他似乎已经习惯了书月在旁边的时候。这个奇女子帮了他很多。书月在他最痛苦的时候没有离开,但是在她自己有危险的时候,却离开了。书月说得满不在乎,但柳南当然不会相信,可是他没法做什么。正如书月所说,他们都有自己要去的地方,分别或早或晚。只是啊,柳南再一次感到了自己的弱小和无奈。断鸿声里,立尽斜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