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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府中谈

    建安十七年春,伏龙山上的杜鹃花开了,漫山遍野,红雾如血云,缭绕进诸葛均的梦里。

    他梦到自己站在高高的山岗上,身边全是披坚执锐的甲士,耳畔吵闹着兵戈的交击和马儿的嘶鸣;

    梦中的自己眼皮沉重,下意识握了握拳,才发觉掌中还有一抹柔韧,吃力地睁开眼,周遭的士兵欢呼且雀跃;

    他疑惑着低下头,望着手中的强弓出神,一声凤鸣在远处冲天而起,嘹亮又苍凉;

    余光所见,脚下成片的身影如被收割的麦子般倒下,血污浸湿了紫色的土;

    他甩甩头,强打起精神想看个究竟,似有轻灵从身后环过,一双白皙的、温柔的手覆上他的眼眸,

    “听话,别看……”

    这一夜,均又梦见了二姐。

    他独坐在庭院中,从袖中摸出一封手札,是庞统随刘备入蜀后有人寄给他的,上面只有六个字:

    得之丝,失之龙。

    是提醒吗?还是其他?赵直……你究竟想做什么?均皱皱眉。

    第二日,官衙中。

    马良捏着一封书信,扬了扬,“刘璋这次给主公的粮草和兵马折了半。”

    “看来要翻脸了。”诸葛均捧着热茶吹了口气,笑着回答。

    “五个月了,也差不多了,”诸葛亮放下手中的笔,伸了个懒腰,看向马良。

    “可惜公琰随主公入川了,这些日子倒是辛苦季常了,只能陪亮做一些修桥补路,安抚民生的琐事。”

    “良正适合做这些琐事,”马良温雅地笑着,“何况还是跟军师一起,有关山为伴,倒也不寂寞,哈哈。”

    自认识诸葛亮以来,马良对他便像弟弟对兄长般仰慕,诸葛亮受封“军师中郎将”后,更是改口,如蒋琬一般,由“诸葛兄”改称为“军师”。

    “你们是不寂寞,我可无聊的很。”诸葛均嘟嚷着,看向二哥,“等你入西川了,我想北上看看。”

    “北上?”诸葛亮有些惊讶。

    “是的,北上。”均点点头,又转头面向马良,“季常,得麻烦你件事。”

    “难得见你如此客气。”马良笑道。

    “把阿大、阿二指给我吧。”均笑嘻嘻道。

    马良一愣,随机笑着回答:“好呀,在桂阳的时候,他们二人也时常跟我念叨你呢。我这就写信,给家里说一声。”

    “没事,不急,还早呢,至少还得两年。”

    “刘璋暗弱……庞军师又才智非凡,不至于这么久吧……”马良捏着毛笔,轻戳着下巴。

    “久?不久了,”诸葛亮站起身,活动着久坐的筋骨,“益州多俊才,杨怀、高沛、张任、严颜……个个都是川中名将啊,不过有士元兄,倒也无虞。”

    “关山不是说最后还得军师出马么?”马良眨眨眼。

    “季常莫要听他胡说。”诸葛亮左右歪歪脖颈,锤了锤,“若士元兄都拿不下西川,亮恐怕也无能为力。”

    “若是庞士元……”话说到一半,诸葛均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收了声,另两人疑惑地看过来,他连忙摆了摆手。

    “二哥就是爱谦虚,”他继续说,“有些事确实只能庞士元来做,但有些事,他做不了。”

    诸葛亮笑笑,没有接话,倒是马良摸了摸后脑勺,看向均,“这是个什么哑谜……良要被你说糊涂了。”

    均这要回答,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后面响起,竟是黄月英走了进来。

    “益州自然是谁都能取得的,庞士元的作用可不止在于取益州。”

    “夫人。”诸葛亮迎上前牵过妻子的手。

    “听旁人说你近日在衙内总不吃饭,给你煲了些汤。”黄月英显摆似地拎了拎手里的食盒。

    “嫂子。”马良颔首微微一礼。

    “嫂子!有我的吗?!”诸葛均大咧咧地喊了一嗓子。

    “没有!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怎么教果儿舞枪弄棒了!?”黄月英俏眉一竖。

    “这不世道乱,防身嘛,防身……”诸葛均忙打着哈哈,“而且果儿总缠着我三叔三叔的嚷嚷,我也没办法啊。”

    黄月英无奈的捂着额头,诸葛果已经九岁了,生得亭亭玉立。

    若说小时候还只是调皮捣蛋,现在已有朝孙尚香发展的趋势。

    看别人家的女孩子那般倒没觉得怎样,自己的女儿如此,着实有些头大。

    “嫂…子?”马良小心翼翼地打断了黄月英的思绪,看到黄月英看过来,他又摸着后脑勺,“刚刚的话,良不是很明白。”

    黄月英笑颜微展,“刘将军太宽仁了,如果不是士元,他怕是不会那么快下决心。”

    尽管隆中对早就定下了西川之计,但真回到了现实,刘备的顾虑总是很多。

    “我与曹操势同水火,是以我每次都和他做不一样的事……“刘备曾说道。

    “曹操严厉,我则宽厚,曹操凶暴,我则仁慈。曹操诡诈,我则忠信。如果现在因为贪图小利而对天下失去信义,备当如何?”

    “权变时,固非一道所能定。”庞统的回答让刘备陷入了沉默。

    “今日不取,明日终为人利,主公莫不是……忘了刘琮?”

    “他哪里是宽仁……”诸葛均哼了一声,“他只是被仁义之名所累罢了。”

    刘备这些年除黄巾,救孔融,救陶谦,不攻刘琮,赢得了一身仁义之名。这既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也是阻碍他更进一步的累赘。

    “乱世中,仁义可以立身,却不能平天下,刘玄德五十了。”诸葛均继续说道,“他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感动,去吸引天下人称颂归附……”

    “他想取益州,却不敢取益州,二哥劝不动他,就如当初在襄阳城下一样。”

    而庞统,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可以给刘备足够的借口,让他从仁主,变成帝王。

    至于我,就为这大势,再添上一把火吧,诸葛均心里默念道。

    “欲施大义于天下,总得现有天下,定主公夺川之心意,亮不如士元兄。”诸葛亮淡淡回了一句。

    “那猴将军行仁义究竟是对是错啊?”诸葛果似乎掐累了,乖巧的坐在三叔的身边,眨巴着眼问道。

    “哪有什么对错,”诸葛均从案上拿过一洗净的野果塞给侄女,笑着说。

    “这世上有太多事分不清好与坏,对与错,只是路不同,有的好走,有的难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