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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沦为杂役

    乾元城外,乾元山。

    天边刚泛鱼肚白,乾元宗外的空地上已是人潮汹涌。今日,又到了乾元宗每年一度招收新弟子的日子。

    山门外,一名身披绸缎的贵妇牵着名六七岁的女童,在众人的簇拥下,对着名眉目如画,俊朗非凡的少年高声怒斥道:“知道我是谁吗,连我都敢阻拦?”

    “我管你是谁!”

    少年心中嗤笑,白皙的脸上却难见喜怒。

    他自不会被贵妇的言语吓住,真要有什么了不得的后台,早有高层派人出来迎接了。

    想到这,少年的言语变得相当模式化:“抱歉,宗门有规矩,各位还是自觉去排队吧。”

    少年名叫王煜,再有三个月就满十八岁了,算是乾元宗杂役弟子。

    杂役弟子,顾名思义,就是为宗门干活打杂的弟子。他们天赋奇差,不为宗门所重视,终身难有出头之日,自然不受待见。

    因而,杂役弟子们多练就一双察言观色的火眼金睛。

    可惜王煜是个例外。

    大概他还未放下曾经的那份骄傲吧。

    “别的队伍都能插队,凭什么我们的就不行?”

    贵妇杏眼怒瞪,回头正好瞥见其中一只队伍,有个不自觉偷摸插队之人,不由理直气壮起来。

    “那你可以排别人那队去啊!我这里人人平等,讲求先来后到,严格执行宗门条例,有什么问题吗?”

    王煜斜睨了贵妇一眼,言辞犀利直接怼过去。

    不是他处事刻板,不通人情世故,而是这贵妇太过目中无人。

    他得教其如何做人。

    先前贵妇领着女童来插队,若是识趣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王煜,才懒得理会,睁只眼闭只眼也就将她们先放进山门去了。

    但这贵妇过来时,高昂着下巴,对他一脸的鄙夷与不屑,令王煜心中多少生出几分不快。

    若仅如此,那也就罢了。

    毕竟自放逐到杂役峰,这样的目光见得多了,虽然心中依旧会不舒服,但他也不会真去计较什么。

    倒不是他有多大度,实在是计较不过来啊!

    让王煜无法容忍的是,贵妇呼这唤那领了二三十位亲朋好友过来,闹闹哄哄推推搡搡,那叫一个喧嚣,且在那些排队之人投来强烈不满目光和谴责的话语下,贵妇等人立马与其开启了唇枪舌剑。

    “这将我置于何地?”王煜心中一股无名火直窜天灵盖。

    乾元宗雄踞七城一百零八峰,制霸方圆百余里,是名副其实的大宗。

    每年招收弟子,都是人满为患。

    因此,为减少混乱,维护好宗门形象,自有一套严密的入宗程序。

    那些想要拜入乾元宗的新弟子,都需在维序弟子的监督下,排队进入宗门。

    再由领路弟子带入英才峰大广场及周边殿宇,接受相关长老对其天赋、身份等各项问询登记,及测试审核,以决定是否收入宗门。

    为赚取两个贡献点,王煜报名参加了这个接待任务,被相关管事安排充任维序弟子。

    他的职责是负责维护第十三至十六,四路纵队中第一个区域段的秩序,确保这些前来参加宗门入门测试的孩童及其陪同亲属,有序进入宗门指定场地。

    贵妇如此做派显然没有将他当回事,这公然藐视宗门规矩的行为,让他实在难开方便之门。

    此时,他所管这四列不短的队伍区域里,所有人目光汇集而来,甚至这区域之外能透过人群缝隙看到这边情况的人,有不少已是跃跃欲试。

    这是开始有混乱的苗头了啊!

    王煜看在眼里,他知道大家都在看他如何处理。

    这事一个弄不好,众人多半有样学样,毕竟谁也不想好不容易排到自己,又被随意插队。

    很容易引发冲突,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

    绝计不能让步。

    他心知肚明,曾经意气风发,年少轻狂,明里暗里不知得罪过多少人。

    那时他天赋在,实力在,宗门高层重点关注庇护着,老辈人物没人敢动他,同辈之中没人动得了他。

    而今落魄了,大部分对手已对他失去兴趣。

    还剩些对他念念不忘的,不知派了多少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窥视着这里,只待他犯错。

    一旦他默许这专横跋扈的贵妇公然无视规矩的行为,引发众怒而起骚乱,近而导致踩踏或斗殴事件发生,给宗门形象抹黑,某些人肯定会借此大做文章。

    那些人正愁没机会将他彻底踢出宗门,好好整治呢。

    “做事不知变通,该!”

    “这废物真是把我乾元宗的脸都快丢尽了,连接待新弟子这样简单的任务都做不好,还能有啥用?”

    “要不是宗门宽厚,这种蠢货,早被劝退出宗门,任其自生自灭了。”

    “唉,昔年那夺去全宗同辈风华的天才少年,如今怎落魄成这般模样?”

    “谁知道呢,或许做了什么亏心事,现世报了呗……”

    此起彼伏的嘲笑声、轻叹声、落井下石声从四面传来,那些忙里偷闲看笑话的杂役,及一些无所事事的内外门弟子,正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无所顾忌的调侃讥讽着。

    王煜如木桩般呆立原地,脸上尽可能摆出一副面无表情,袖中拳头却紧攥。

    那些尖酸刻薄的话语如根根利刺扎在心间,疼得他难以呼吸。

    略微低下头,不欲让人看到那张稍显惨白的脸,原本那熠熠生辉的眼睛也失去光泽,嘴角多了丝自嘲,心中满是苦涩。

    “我何曾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就算曾有过争名夺利,也从来是光明正大。

    呵呵,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对待同门师兄弟,也这般狠心的么?

    或许昔日在我面前露出过最卑微的笑容,如今我一朝落魄,想要把丢在我这里的骄傲都讨回去吧……”

    王煜心中咆哮,面上不见更多异样。

    “我姐夫可是北七杂役峰的管事,小子,你可听明白了?”

    瞧着周围那些宗门弟子对王煜的态度,本就无理搅三分的贵妇气焰更是嚣张。

    贵妇对乾元宗内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或多或少打听过一些,在宗门里亦有倚仗,打从眼里心里瞧不起这类地位低下的杂役弟子。

    人群不少目光注视处,一名十四五岁,肤色白皙,个子娇小的少女,视线越过众人,落在那道孤单落寞的身影上,不禁皱了皱眉。

    少女名叫王露,长着一张精致的脸蛋,身段匀称,瘦削的下巴略微前凸,多少显得几分恃颜而骄。

    此刻,王露慢步前行的娇躯微微一顿,似乎想到些什么,抬起的脚步立刻收了回来,打消过去帮忙的念头。

    现在他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以王煜的现状,待他年满十八岁,要么接受宗门指派打理世俗产业,要么脱离宗门,另谋出路。

    而天赋优秀如她,三年来进步有目共睹,在内门已逐渐摆脱垫底的位置。

    长得不敢说国色天香,但也称得上娇媚可人,不少年轻俊杰争相追捧,示好于她,正可谓是人生得意不过如此。

    王露静静眺望着那道萧索的身影,脑中竟浮现出昔日那人春风得意的画面。

    自小经师启蒙,五岁初学拳掌肘腿等基本功,以及常见轻兵器的简单用法,成为凡境武者,开始为走上武修路奠定基础。

    七岁正式习练族传枪法千军破,同时修行对应心法千军辟易,并于三日内成功开辟气海,成为气武境修行武者。

    十岁那年因贪玩,误闯家族后山禁林,遭遇一头蕴含妖兽血脉的半成年莽山猪,游斗中意外贯通任督二脉,突破真武境一层。

    十四岁气游周身,八脉俱通,晋级灵武境,一举成为枫叶城近二十年来,资质最好、年龄最小的武道修行者,一时间声名鹊起。

    王煜由家族付出不菲代价运作打点和枫叶城城主保荐,半途跨地域直插乾元宗,成为精英弟子。

    而王家则拿出因王煜之故,额外附送的两个内门弟子名额中的一个,作为聘礼,缔结两家婚盟,共同进退。

    那时的王煜如那初升的朝阳,带着希冀,带着绚烂,不知引得多少怀春少女对其春心荡漾,身下泛滥成灾。

    自然,这也包括之前的王露。

    然而老天像个最是冷酷的薄情人,在你满怀憧憬,以为终将收获美满人生时,猛然一脚将你踹入万劫不复之地。

    三年前,就在王煜声名远扬后不久,受到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沉重打击……

    “唉!”王露轻声叹息,眼中追悔转瞬即逝。

    她未前去帮着处理麻烦,不是她忘恩负义,只恐他趁机纠缠。

    她想,她会一直记得他。

    记得他的好。

    记得她能获得进入乾元宗内门修行的机会都是拜他所赐。

    等她日后有成,她定会庇护一二来报答于他,她如此宽慰着自己,顿觉理直气壮许多。

    她不再想与他搅合到一处去。

    “山窝里飞出的金凤凰,怎能再与山鸡为舞!”

    更何况,她开始觉得,若是让那些俊彦天才们心生误会,可就不好了。

    王露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去,不再犹豫。

    “没看出来,她也是那种人。”

    眼角余光正好瞥见那抹绝情的倩影,王煜好似掉进万年寒潭,内心从此冰封。

    “小子,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见一直面瘫表情的王煜,脸色骤然变得苍白,有些魂不守舍,贵妇误以为他怂了,心中愈加鄙夷,言辞更是不饶人,“晚了!”

    正待再嘚瑟两句,衣袖似乎被扒拉了下,贵妇扭头疑惑的看向女儿,溺爱中略带责备,“没事你扯我衣袖干嘛?”

    见女儿一副犯错模样般垂下头去,贵妇心中一软,不忍再责备,转头将目光重新转移回王煜身上,气焰也更加嚣张,“怕了就给老娘滚一边去。”

    贵妇越说越理直气壮,一脸愤愤不平,最后甚至还动起手来,她蛮横的将思绪飘飞的王煜冲撞到一旁。

    这小子居然要求她按规矩排队,那队首就在山门,队尾还在山脚的长队要排到何时?

    还有,极要脸面的她已在身后这些亲朋好友面前打下包票,她有关系可得特殊待遇,不用傻傻的排队,而这小子居然如此不识时务,这不是当众打她脸吗?

    让她如何下得了台?

    “这种没点眼色的人就欠收拾。”

    贵妇得意的向相熟之人传授经验。

    这时衣角再次被拉动,贵妇低头看着一脸哀求模样的女儿,愣了半晌,终是忍不住轻叹一声。

    “好啦好啦,我也没把他怎么样,你看他,不是还好好的嘛。”贵妇无奈的摸了摸女童的小脑瓜,轻声细语道,“你呀,性格这么软弱,早晚受人欺……”

    似乎意识到说错了什么,贵妇话语戛然而止,只是将瑟缩到她身后的女童紧紧搂抱到怀里,眼里涌现出外人不曾感受过的温柔。

    “阿煜,遇到麻烦了吗?”

    正待王煜回过神,将要采取进一步措施时,一道如空谷幽兰般的嗓音,突然从远处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