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乱
黄泉出事了，孟婆不见了。
其实七爷也许久没在黄泉露脸了，只不过七爷时常离开黄泉，并无人发现。
大约只有我知道，七爷去了阴泉狱，每次七爷从那儿回来总是一身伤，一身素衣染得血红，我也不知道他一个无常，哪里来的那么多血。
故事还要从几万年前说起，那时黄泉还没有我，对我来说，那段不太平的时日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话本故事，据说有好一阵孟婆汤失了效，许多转世的魂魄在人间凝起了前世的记忆。
守在奈何桥边的几任孟婆都受了罚，一个接一个地散了魂，那几年八爷去人间聚魂养伤，只留七爷一人忙得不可开交，说是人间仇怨难消，许多世家门派一代代地相互仇杀，痴男怨女一世一世地等着心上人，人间秩序大乱，连天上都派了神使来问。
后来天上派了神使接任了孟婆之位，黄泉才算勉强挨过了一劫，可七爷的劫数好像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三途茶舍生意渐渐好了，自从有了那《黄泉谱》，几乎每个新魂都要去留上一笔，喝一杯舍子花茶，才舍得过奈何桥，这魂魄投胎本也无所谓多一个环节，只要一切顺利，倒也无人在意。
他们说从那以后，七爷总是坐在三途茶舍的楼上皱着眉头，远远地望着奈何桥。
七爷连皱眉都是与旁人不同的，旁人是将眉头往眉心堆去，而七爷却像是由眉心自内向外收紧的，我总爱盯着他的脸研究他是怎么做到的。
奈何桥那头的孟婆一身繁复的衣衫把自己遮得十分严实，只露出一只递碗的手，干枯褶皱十分丑陋，手骨凸起处似是一条苍老的树根，好像轻轻一碰就会折了似的，看起来还没我这个树桩子结实。
每当茶楼里的舍子花用尽，七爷就会消失一阵，然后浑身是伤，茶舍里的舍子花就又可以不断地供给那些死魂了。
黄泉乃天地极阴之所，本就不生活物，唯一能生长的活物就是舍子花，但哪怕是在黄泉，舍子花也是不常见的，黄泉九狱，只有阴泉狱才生得出花来，那里主摄邪神，借着流散的神力滋养出了一片人间的土壤，生出的舍子花是和人间唯一的联系，也是除了孟婆汤之外，唯一能断人间妄念之物了。
也就是说，新来的神使的孟婆汤也不过就是个幌子，真正能涤尽人们记忆的是七爷带回来的舍子花茶。
也是那时，七爷顺手带回了我。
而舍子花的效用自然是比不上孟婆汤的，于是他们就用那本《黄泉谱》骗那些新魂写下自己的执念，然后再由舍子花断了那些妄念，余下的不重要的那些，也会在忘川一次次炼魄的过程中忘记。
就这样，七爷和孟婆就这么安然地混过了几万年……
“傻子都看得出来七爷在帮那个孟婆。”鬼童不满地嘀咕起来。
这是个秘密，可不能乱说，我转动着身体，笔直的“手”咚地一下子敲到了鬼童后脑勺上，这次敲重了，疼得他吱哇乱叫，“你个破树桩子！你敢打我！我回头跟我家无常爷说去！劈了你当柴烧！”
我家爷也是无常，白无常谢必安！我不怕他！
“你要劈了谁？”远远一阵一阴风飒踏而来，鬼童当场就乖了，毕恭毕敬地行礼喊了句“八爷”。
见到八爷可算是看到了希望，我也转了身，算是行礼，七爷去阴泉狱已经好几日了，之前也从未这么久过，赶巧八爷来找七爷总算是有了救星！
“七爷呢？”八爷一问，我瞬间凉了半截木桩子，这事七爷连八爷都没说……
我急得原地打转，八爷也是被我转昏了头，大袖一挥定住了我，捏出一个咒诀，我瞬间发了声，“救七爷，怎么办，救七爷，怎么办，救七爷，怎么办……”
“我说你个木桩子连说话都是打着圈儿的嘛！”鬼童不耐烦地拍了拍我，“好好说，我家爷听不懂的！”
“七爷去了阴泉狱？”鬼童话音未落，八爷就懂了……
只见八爷扫了一眼奈何桥，而今那头只有一个汤姑子代替孟婆打着汤，那汤姑子哪里知道熬孟婆汤，我简直怀疑她那孟婆汤就是从忘川里现打的忘川水。
“孟婆去哪了？”八爷问。
我自然是不知道，只知是有一天孟婆突然就不见了，七爷跟着就不见了，要不是七爷带走了他魂器，我知他是去阴泉狱了，差点都以为七爷和孟婆私奔了……
八爷踩着他那阵阴气森森的风欲走，临了却回头嘱咐了我一句，“好好练说话，说得好了等爷回来给你雕个身子！”
我从来不相信七爷去阴泉狱前说的任何话，他每次说这种话都跟糊弄小孩子没两样。
“放心，这次不会受伤。”
“没事，这次不用麻烦你包扎。”
“乖，我去阴泉狱帮你顺点儿土，让你长高点儿！”
原来八爷也这样。
鬼童却十分鄙弃我的浅薄，他说那是七爷八爷给自己留个回来的念想，既让等的人安心，也是嘱咐自己万事小心。
这次我没跟他犟，只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鬼吏皆如此，大多已经记不得谁了，更别提有谁会牵挂他们，而他们总要有个回来的理由。
八爷走后，我在地藏王菩萨的翠云宫前站了整整九日，地藏王菩萨也没有见我。
鬼童也日日跑来我耳边叨念，“你天天在这翠云宫前站着，若是烦到菩萨，那十殿阎君哪个会放过你！“
“莫说我根本进不了大殿，其实地藏王菩萨哪怕见了我，我大概也说不清楚前因后果。“
只是听八爷说，人间也兴拜菩萨，可许愿求平安，我只觉着该是在这站着，总比守在空荡荡的无常殿安心些。
第十日，我耳边第七千二百六十一次回响起八爷说的那句“回来给你雕个身子“时，鬼童来告知我八爷和七爷回来了。
我一路磕磕绊绊几乎是从翠云宫滚回了无常殿，一路上万分后悔呆在翠云宫的这个决定。
其实七爷也许久没在黄泉露脸了，只不过七爷时常离开黄泉，并无人发现。
大约只有我知道，七爷去了阴泉狱，每次七爷从那儿回来总是一身伤，一身素衣染得血红，我也不知道他一个无常，哪里来的那么多血。
故事还要从几万年前说起，那时黄泉还没有我，对我来说，那段不太平的时日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话本故事，据说有好一阵孟婆汤失了效，许多转世的魂魄在人间凝起了前世的记忆。
守在奈何桥边的几任孟婆都受了罚，一个接一个地散了魂，那几年八爷去人间聚魂养伤，只留七爷一人忙得不可开交，说是人间仇怨难消，许多世家门派一代代地相互仇杀，痴男怨女一世一世地等着心上人，人间秩序大乱，连天上都派了神使来问。
后来天上派了神使接任了孟婆之位，黄泉才算勉强挨过了一劫，可七爷的劫数好像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三途茶舍生意渐渐好了，自从有了那《黄泉谱》，几乎每个新魂都要去留上一笔，喝一杯舍子花茶，才舍得过奈何桥，这魂魄投胎本也无所谓多一个环节，只要一切顺利，倒也无人在意。
他们说从那以后，七爷总是坐在三途茶舍的楼上皱着眉头，远远地望着奈何桥。
七爷连皱眉都是与旁人不同的，旁人是将眉头往眉心堆去，而七爷却像是由眉心自内向外收紧的，我总爱盯着他的脸研究他是怎么做到的。
奈何桥那头的孟婆一身繁复的衣衫把自己遮得十分严实，只露出一只递碗的手，干枯褶皱十分丑陋，手骨凸起处似是一条苍老的树根，好像轻轻一碰就会折了似的，看起来还没我这个树桩子结实。
每当茶楼里的舍子花用尽，七爷就会消失一阵，然后浑身是伤，茶舍里的舍子花就又可以不断地供给那些死魂了。
黄泉乃天地极阴之所，本就不生活物，唯一能生长的活物就是舍子花，但哪怕是在黄泉，舍子花也是不常见的，黄泉九狱，只有阴泉狱才生得出花来，那里主摄邪神，借着流散的神力滋养出了一片人间的土壤，生出的舍子花是和人间唯一的联系，也是除了孟婆汤之外，唯一能断人间妄念之物了。
也就是说，新来的神使的孟婆汤也不过就是个幌子，真正能涤尽人们记忆的是七爷带回来的舍子花茶。
也是那时，七爷顺手带回了我。
而舍子花的效用自然是比不上孟婆汤的，于是他们就用那本《黄泉谱》骗那些新魂写下自己的执念，然后再由舍子花断了那些妄念，余下的不重要的那些，也会在忘川一次次炼魄的过程中忘记。
就这样，七爷和孟婆就这么安然地混过了几万年……
“傻子都看得出来七爷在帮那个孟婆。”鬼童不满地嘀咕起来。
这是个秘密，可不能乱说，我转动着身体，笔直的“手”咚地一下子敲到了鬼童后脑勺上，这次敲重了，疼得他吱哇乱叫，“你个破树桩子！你敢打我！我回头跟我家无常爷说去！劈了你当柴烧！”
我家爷也是无常，白无常谢必安！我不怕他！
“你要劈了谁？”远远一阵一阴风飒踏而来，鬼童当场就乖了，毕恭毕敬地行礼喊了句“八爷”。
见到八爷可算是看到了希望，我也转了身，算是行礼，七爷去阴泉狱已经好几日了，之前也从未这么久过，赶巧八爷来找七爷总算是有了救星！
“七爷呢？”八爷一问，我瞬间凉了半截木桩子，这事七爷连八爷都没说……
我急得原地打转，八爷也是被我转昏了头，大袖一挥定住了我，捏出一个咒诀，我瞬间发了声，“救七爷，怎么办，救七爷，怎么办，救七爷，怎么办……”
“我说你个木桩子连说话都是打着圈儿的嘛！”鬼童不耐烦地拍了拍我，“好好说，我家爷听不懂的！”
“七爷去了阴泉狱？”鬼童话音未落，八爷就懂了……
只见八爷扫了一眼奈何桥，而今那头只有一个汤姑子代替孟婆打着汤，那汤姑子哪里知道熬孟婆汤，我简直怀疑她那孟婆汤就是从忘川里现打的忘川水。
“孟婆去哪了？”八爷问。
我自然是不知道，只知是有一天孟婆突然就不见了，七爷跟着就不见了，要不是七爷带走了他魂器，我知他是去阴泉狱了，差点都以为七爷和孟婆私奔了……
八爷踩着他那阵阴气森森的风欲走，临了却回头嘱咐了我一句，“好好练说话，说得好了等爷回来给你雕个身子！”
我从来不相信七爷去阴泉狱前说的任何话，他每次说这种话都跟糊弄小孩子没两样。
“放心，这次不会受伤。”
“没事，这次不用麻烦你包扎。”
“乖，我去阴泉狱帮你顺点儿土，让你长高点儿！”
原来八爷也这样。
鬼童却十分鄙弃我的浅薄，他说那是七爷八爷给自己留个回来的念想，既让等的人安心，也是嘱咐自己万事小心。
这次我没跟他犟，只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鬼吏皆如此，大多已经记不得谁了，更别提有谁会牵挂他们，而他们总要有个回来的理由。
八爷走后，我在地藏王菩萨的翠云宫前站了整整九日，地藏王菩萨也没有见我。
鬼童也日日跑来我耳边叨念，“你天天在这翠云宫前站着，若是烦到菩萨，那十殿阎君哪个会放过你！“
“莫说我根本进不了大殿，其实地藏王菩萨哪怕见了我，我大概也说不清楚前因后果。“
只是听八爷说，人间也兴拜菩萨，可许愿求平安，我只觉着该是在这站着，总比守在空荡荡的无常殿安心些。
第十日，我耳边第七千二百六十一次回响起八爷说的那句“回来给你雕个身子“时，鬼童来告知我八爷和七爷回来了。
我一路磕磕绊绊几乎是从翠云宫滚回了无常殿，一路上万分后悔呆在翠云宫的这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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