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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欢乐山谷(一)

    夜晚,夜深,一阵一阵的开门声惹得李葱莲无法入睡。

    不断地辗转反侧,不断地在床铺上面腾挪,这些玩到十二点才回来的室友们真是讨厌,李葱莲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脑袋,想要去强迫自己睡觉,哪怕是丧失意识的昏沉状态呢?

    终归是要比现在这样明明很困倦,神经却被吵闹声不断挑动来得要强。

    李葱莲不是一个很强硬的人,面对这种烦心事,她选择忍耐。

    “七……八……”最后一个室友终于回来了。寝室里的铁门再一次被用力摔上,这令李葱莲大皱眉头,她不想发作,不断地在心底暗示自己,“这是最后一个人了,再没人动门了。”

    的确,一切如李葱莲预想的一般,很长一段时间里,门再也没有被开关。

    不大的寝室里,被室友带回的酒气在弥散,她上了床,却不安生,拼命地在木板之上骚动,似乎是像被什么人给按住了后脑勺。

    “不要,不要!我喝,我还可以喝,还可以……”相隔几米,李葱莲觉得那人把酒气吐到了自己的脸上,恶心!

    “噗嗤!”如同苍蝇一般细小的声音从另一个床铺之上传来,短视频接连不断地音乐和看视频人的笑声绕梁三日,她已经去可以压低了声线,可这,让李葱莲有了一种她人在其脚底板上面用羽毛搔弄的感受。

    “不听,不听……”

    李葱莲轻轻地凑到墙边,通过墙壁,想要向上面睡眠正香的陈兰秋发发牢骚。

    “秋姐,秋姐……”

    无人回应,陈兰秋沉重的睡着,她的鼾声,和房间里其她几个有着早睡习惯的中年女工一起,宛如阵阵马蹄声,在过桥的时候形成共振。

    在马儿过桥的结尾,桥塌了,而李葱莲也放弃了挣扎,她有些抱怨,遇到了这么一群粗鄙妇女。她原本以为自己的学历和素质够低,没想到在新都的这片角落里,有无数个远超她的“卧龙凤雏”。

    被折腾的睡不着的夜晚,李葱莲很难不想起想她展示繁华新都的那些网络大V,荧屏之上和现实之下,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呼——”看抖音的女孩稀稀拉拉从床上爬下来,脆弱的钢架被她浑圆的屁股晃的摇摇欲坠,濒临散架。

    她用力地拉开大门,一阵风风雨雨夹杂的气流“入室抢劫”。

    “哎!”李葱莲忍不住了,她的尿意也袭来了,跟在后面,去厕所痛痛快快地排水,把心胸中的积郁一并释放出来。

    哗啦啦地水流声在便池里面回荡,李葱莲抖如筛糠,寒冷与温柔,给了她一片冰火两重天。

    解决问题,李葱莲拿出口袋里面的纸巾去擦,这时,她才想起:自己的大姨妈没有按时来看她……

    惴惴不安地走出厕所,洗手,李葱莲撞见和她同一寝室的那人,后者似乎不屑于用正眼瞧她,双眼斜睨,脑袋不自然地往背向李葱莲的方向偏移,嘴巴、鼻子、眼睛狰狞地靠拢,目光中充满了鄙夷。

    随意把手蘸了一下水龙头,那放出来的水还没后面滴下来的点滴多,女孩跑开了,扭动着她浑圆的屁股,看李葱莲,她像是见了一只深夜游荡在走廊里面的鬼。

    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李葱莲觉得委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遭受到这样的对待。虽然,平日里,除陈兰秋以外的其余的同寝室的人待她冷漠,但,这个夜晚,李葱莲被明目张胆地看扁了。

    那充满敌意,充满了提防和讥诮的眼神,烙印在了李葱莲的脑海当中。

    这一晚,她一夜无眠。

    黑暗中细微作祟地手机声,寝室里交替上演的鼾声和轻笑声,屋外面一阵又一阵的风声,成为了悲伤的背景乐。

    自然的,还缺少一位主唱。人选,是躲在墙角的被子中轻声啜泣的李葱莲。

    黑夜,如同一个恶魔,把人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用铁钩拉出来处刑,原本,白天弟弟的事情已经足够李葱莲心烦意乱的了,令人不好受的眼神如刀,它是泪腺这道大堤上面绑着的炸药的导火索,是将大火推向最高潮的一桶汽油。

    第二天,李葱莲是顶着红且黑且肿胀的眼睛去上班的。

    电子厂里面的工作,重复,而重复,对于人来说,意味着另外两个字:无聊。

    现在的人们,比起古代的人们有着更为高级的觉悟。我们,可以说着工作是工作,而生活就是生活,发自内心地认为工作理应无聊。

    可,这并不能抵御这样漫长如轮回一般的重复将我们内心当中的想要快乐,想要改变的情绪消磨。在青白蓝电子厂,改变人,把明亮从他的眼眸中给剔除出去的从来不是工作,不是领导的谩骂以及辛劳。

    那是什么?是重复的工作,以及时间,平淡如水的看不到希望的日子在手指尖流淌。

    这种情况,一千五百年前的诗人就已经给下了定论“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

    四月,开始一点点地向五月靠近。

    身处青白蓝电子厂的李葱莲开始慢慢地忘记时间。

    如果,她能够回忆起来自己刚开始到这的时候,她一定能从众多的情感之中发现“欣喜”,而如今,这一切都被滴答滴答跳动的时钟给无情抹去。

    先前,忙碌的时候,李葱莲还未发觉劳累的可怕。

    那些日子,只有在下班的时候,她才有空闲去感受自己被流水线上的手机零部件给掏空的身子。

    可是,现在,青白蓝电子厂的订单少下来了,招进来的新人也比之前少了不少。

    再过上两月,等到高考结束,大学生放假,一大堆和李葱莲一样的社会人会被这些学生娃挤走,他们更年轻,索要的薪资更少,是每个经营者梦寐以求的工人。

    只可惜,这样的工人,一年只能使用两到三个月。李葱莲想到之前,郑红花跟她说:大学生,大专生,她恨不得想用十二个月。

    那天的闲话没有在这里停止,开朗话多的郑红花还给李葱莲介绍了另一批人,另一批,工厂老板想去用上十三个月的人。

    “小葱,你听说过新都职业学校吗?”

    对于李葱莲来说,这是个陌生的名字,只是隐隐约约,在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有点印象。

    “没怎么听说过。”

    “每年暑假,他们学校都会给我们送几百名学生,来厂里实习。”

    “听起来还不错。”

    李葱莲想起自己上职高的时候,校方对他们这一堆“社会废渣”的冷漠态度,心中积怨。不过,很快,这份积怨被犹如冰块的言语尽数消融了。

    听到李葱莲的插话,郑红花淡淡地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接续她的讲述。

    “说是实习,其实,他们和你们干着同样的工作,工作时间一点也不比你们少,每天晚上,至少八点。”

    这听起来对十几岁的孩子来说有点残酷,可李葱莲调整自己的心情过后,点了点头。

    “你知道他们每个月的工资多少吗?”

    李葱莲一愣,摇了摇头,慢慢吞吞地吐出一句话:“多少?”

    “八百。”

    郑红花笑了,从她的大笑中,李葱莲觉得自己被整个下水沟的老鼠给包围了,全身上下泛起了一股恶寒。

    “多……多少!”

    郑红花骄傲地又笑着重复了一遍。

    “他们愿意吗?”

    “这可由不得他们,实习是校方安排的,工作岗位是我们提供的,没他们啥事。”

    “不怕罢工吗?”

    “罢工会被学校开除的,这么多年,我没见过几次。闹的,也多是那些家里有钱的差生。这种情况在10年之前常见。

    “现在,那些公子哥根本不回来,再好一些的,也不会去新都职业学校。”

    “那家长呢……”

    “家长?对于他们来说,自己的孩子有书读就是最大的事情,他们是肯定不愿意得罪校方,让自己的孩子被开除的。

    “并且,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自家孩子能通过自己的劳动补回来一些,他们大多都感觉……很欣慰!”

    郑红花掏出一个指甲剪,习惯性地修剪她那涂过鲜红色油漆光泽的指甲油的指甲盖,红唇凑上,轻易地把那些皮屑给吹开了。

    “一个月八百,两个月一千六,厂方再给校方一人三千块钱的手续费,合作愉快。”

    乖巧安静地靠在郑红花身边,当时的李葱莲心底像是被打开了一只眼,悲伤从其中汩汩地流淌出来,一句话都说不出。

    郑红花不喜欢和李葱莲这样的哑巴说话,这会让这位大小姐感觉自己在唱单簧。

    最近,郑红花来看望李葱莲的次数越来越少。

    依靠着陈兰秋和郑红花的关怀而生活的李葱莲能够很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的心无可避免地麻木了。

    她开始间歇性发呆,双目无神地看着眼前的虚空,需要做工的手,一动不动。

    “又在想什么呢?”

    陈兰秋恨铁不成钢地用力戳了戳李葱莲的头。

    “榆木脑袋,吃饭了。”

    中午,好春日当空,阳光,没有得到青白蓝电子厂里面工人的青睐。

    低头看手机,是百分之九十工人在前往食堂路上的状态。混杂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无神地平视前方的李葱莲和其他人一样平凡、平庸。

    在通往食堂这一条不长不短的砂石路面上,行走,不需要任何的哪怕一丁点的思考,一切都是这么的重复,且按部就班。

    随着从一个个车间里涌动的人潮,无脑地跟随他们,令人心安。

    来到食堂,李葱莲取走和昨天大同小异的饭菜,和陈兰秋一起吃饭,他们都很安静。

    前者是因为不知道该去说些什么。

    后者是为了与自己抢夺每一分每一秒的宝贵的做工时间。

    “呼呼——”

    陈兰秋在小白菜和土豆丝当中叱咤风雨,在大口包满,用力咀嚼的间隙,她把自己的鸡腿夹给了李葱莲。

    “谢谢秋姐。”

    李葱莲看了一眼,没吃,五官受到地心引力的影响,齐齐地往下垮,一幅闷闷不乐的模样。

    “闺女,快吃吧,别想东想西的。”

    “嗯。”

    “最近看你马马虎虎,还时常心不在焉,这个月,怕不是四千五都拿不到!”

    一边吃饭,陈兰秋还一边出声,提醒鞭策着李葱莲。

    “我……我知道了。”用筷子捅了捅米饭,李葱莲吃不下。

    呼哧呼哧——扒完了最后一口饭,陈兰秋像喝水一样喝光了那一碗没什么油水的紫菜蛋花汤,用工服衣袖扯了下嘴巴。

    “我先回厂子里去了,快吃快回,好好干活,加油多赚点钱,昂?”

    “知道了……”李葱莲又插了插一口没动的饭菜,看着眼前陈兰秋留下来的丁点“残骸”。

    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陈兰秋匆匆而去的背影,见她的身形并不独行,李葱莲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应当去作何感想。

    一张五颜六色的百元大钞大小的经过油墨上光的纸条被打在了李葱莲眼前。

    转头看去,那人不是郑红花,还能是谁?

    “小葱,在想什么呢?”

    “没有——这是……”

    “为庆祝年后开工以来的第一个双休,周末,我带你去欢乐山谷。”

    欢乐山谷,新都最负盛名的游乐园,项目多样,设备齐全,花车游行,夜晚烟火,应有尽有。对此,李葱莲可以说是久仰大名。

    “谢谢花姐!”

    接过门票,看着郑红花放着餐盘,轻轻地坐在刚才陈兰秋的位置上面,李葱莲心中一暖。

    起身上前,越过桌子,越过两份餐饭,给了郑红花一个大大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