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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打猎

    “等会一起上山打猎?”迟元对正在拿剑刺稻草人的商陆说道,“我知道哪块有马鹿出没。咱们准能打到一匹大的。”

    商陆好像没听见,怒目圆睁,握紧剑柄,直朝稻草人的面部挥去。等他释放掉集中在剑身的力量,发现剑尖早已刺入支撑稻草人站立的竹竿。公孙启留给他的,果真是一把好剑。这些天,自从公孙启离开,他留在赵老汉家里整天修习剑术,加上公孙启之前的教导,让他知道剑尖所指的方向,剑术大成之所在,简直进步神速。

    他仍旧不满意。在赵老汉家里待了一个星期,他的伤势已经完全恢复。现在,他只想知道蝠头山怎么样了,自己的父亲怎么样了。要是狼兵真的扫荡了蝠头山,父亲会不会遭他们的毒手呢。愤怒和恐惧占据了他的内心,他挥剑的速度越来越快,最终他喘不过起来,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我说,你是怎么回事,怎么跟头笨猪似的。”迟元拿着弓箭把他扶起。

    “我想回蝠头山看看。”

    “现在可不是时候。”迟元帮他拍掉身上的草屑,“蝠头山那么危险,这两天不知又是哪块着火了,整座山烟雾弥漫。万一那群血狼还没走,咱们不是……”他拿半蜷着的拳头敲击额头,“咱们不是瓮中捉鳖了吗。是这个意思吧。”他看了眼商陆,喃喃自语,“瓮中捉鳖。”

    “不对,应该是被瓮中捉鳖。”他突然醒悟过来,“被瓮中捉鳖才对。”又反应过来自己不是鱼鳖之类的动物,“不对,应该是自投罗网。”大喘一口粗气。

    “可在这里要待到什么时候。”这里不是商陆的家,它自然想快点离开。

    “那怎么啦。”迟元还挺喜欢他的这个新伙伴,因为他做起事来一根筋,旗杆一样从不回头,给他的生活带来了极大的乐趣,“而且公孙叔叔还没回来,你就花点耐心等等他。”

    “可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呢。”商陆的语气和表情全都透露着急不可耐。

    “所以再等等。万一他回来找不到你,不又成了现在这种局面,永远都见不到面。”他他拿起一把弓交到商陆手里,把他推出篱笆院外,“跟我一块去打猎,没准等你扛着马鹿回来,公孙启叔叔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你了。”

    “爷爷,我们出去打猎了。”他朝檐下晾挂着皮毛的茅草房喊道。

    赵老汉年纪大了,夜里觉少,经常天色大亮,他才能安稳的睡下。这一觉恐怕要到天黑,他们打猎回来。虽然赵老汉听不到他们的告别,但对于迟元来说,这会让自己觉得安心。

    他们两人一路朝后山上走去,天气越来越热,山林茂密起来。在山风的吹拂下,宽阔的树叶犹如摆着的一个个手掌,告诉他们千万别往山里去。

    “你知道蝠头山为什么叫蝠头山吗?”迟元看他心事重重,准是在挂念着蝠头山的父亲,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为什么?”商陆重复道,“为什么叫蝠头山。”他若有所思,不过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从小到大,他像传说中的野人在山里乱逛,一块石头,一棵树在哪,他全都知道。可这座山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他还真不知道。从他生下来,这座山如此,有什么好奇的呢。于是按照自己的理解,牵强解释,“因为山头高,两肩底,看起来像倒挂的蝙蝠,所以叫蝠头山。”

    “注意脚下。”迟元提醒他,这里遍地骨刺花,花朵里边长着一根根像骨头的尖刺,一个不小心踩上去,能把你的脚底贯穿,直接刺进骨头,那时候真就成了骨刺。他让商陆跟在他的后面,拿弓箭拨开茂盛的草藤,寻出一条小路,“你这么说也对,是有些像。”

    “我听爷爷说,这座山应该叫做斧头山。据说盘古开天辟地之后,把斧头埋在山里的某个地方,才因此得名。不过年代久远,又因为山看起来像蝙蝠,讹传的时间长了,就成了蝠头山。”迟元猫着腰往前走,能看出他是个经验丰富的猎人,虽然脚下速度很快,却不发出一点声音。两个人走起路来,如同飘落在森林里的羽毛。

    “或许真的有盘古吧。”商陆说起话来心不在焉,脚下不时传出枯树枝断裂的声音。他心思全不在这,打猎对他来说,是难熬的折磨。

    “反正我是挺相信的。你想想看啊,传说中的血狼和狼兵都出现了,这说明神话故事不假,至少有一部分是真的。我猜想,蝠头山下肯定藏的有东西,没准那山现在这么热,热的发烫,就是因为山里边藏着的宝贝。”他抬手让商陆停下,侧着耳朵仔细听,没有动静,又继续前进,“我说,你走路能不能轻点,把我的猎物全都吓跑了。”

    “那又怎么样呢。”

    “要真的是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了。”迟元给他分析,“那些怪物肯定是冲着山里的宝物来的,你父亲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不会有危险的。”

    听他这么说,商陆总算得到些许安慰,然而他回想起在御马城那天,浑身蓝皮的狼兵,分明是冲自己来的,要不是公孙启师父在,恐怕他根本就活不到今天。他又想起御马城里的裕文和旋锦,还有说张大夫,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快停下!”迟元盯紧前方,轻声细语,生怕惊扰了猎物,“看!”

    顺着他的胳膊望去,一头马鹿出现在凸起的巨石后面,雄壮的如同百年古树,正低头在灌木丛里觅食。

    “好,再往前来一点。”迟元张弓搭箭,瞄准马鹿心脏的位置,嘴里念念有词,“再往前来一点,狗东西。”

    马鹿仍旧低头觅食,不肯走动一步。

    “好,还挺聪明,怪不得能长这么大。”迟元边瞄边往前走,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把眼前的猎物一击毙命。

    商陆第一次看到他打猎,这紧张的氛围,让他不自觉的站在原地,大气不敢喘。好奇心驱使他想看到箭头划开马鹿的心脏。但与生俱来的怜悯,又使他默默祈祷面前的马鹿能立马头也不回的跑到山林深处。

    他走上前去,轻声说道,“迟元,要不然……”

    说话间,一直利箭破空而来,直朝迟元的胸口射去。商陆眼疾手快,伸手把他扑倒,两人摔倒在地。迟元手中的箭脱弦而出,射中挡在马鹿前的巨石,被坚硬的巨石弹开,扎入一棵梧桐树里。那头马鹿,转眼已不知踪影。

    “有人。”商陆躺在地上喊道。

    “我知道了。”迟元咬紧牙关,忍着剧痛,“我受伤了。”那只冷箭穿透了他的胳膊,使他整条左臂鲜血淋漓。

    两人尽量不发出声音,慢慢爬旁边的草丛,躲在隐秘处,想要弄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不多会,树林中搜寻的声音传来,商陆扒开一条缝隙,朝远处看去。一个手持强弓的狼兵真好与他对视,朝他们所在的草丛走来。

    “你怎么样了?”要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商陆看向迟元,想搀扶他慢慢地往山下走,只见他咬牙憋红了脸,张弓搭箭,只一瞬间,箭矢破空而去,直奔向狼兵的脖子。他似乎早有预料,侧身多开。不成想,迟元射箭速度极快,第二支箭头几乎追上第一支箭尾。

    狼兵躲闪不急,利箭冲破其胸膛,撕开裂痕,钻了进去。他也倒地不起。山林又重新恢复一片寂静。

    “快走。”迟元虚弱的说道,“附近肯定有血狼,他们对血液极其敏感,不多会就该找来了。”他把弓杵在地上,勉强站起,商陆发现他的眼睛布满血丝,跟血狼身上独有的红色一样。

    “你的眼睛……”商陆有些不安,他又觉得现在说这些无用,搀扶着迟元缓慢的往山下走去。

    两人刚一抬脚,只听草丛里传来一阵急促的窸窣声。他们不知道惊动了什么东西,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然而还是晚了,商陆被草丛中的一道凸起似绳子的东西绊倒,接连把迟元也拉倒在地。

    “哥哥,你是怎么回事。”迟元握住穿透胳膊的那把箭,满手是血,仍故作轻松的说道,“我可是重伤病号,本来半条命就没了。你不会是为了图方便,想把我埋在这吧。”

    “这是什么。”商陆刚一低头,整个人被那不知名的东西缠住。

    “食人蟒。”迟元受到惊吓,声音颤抖,“快走!”他用力拉扯商陆,想把他从巨蟒的缠绕中摆脱出来。然而徒劳无功。巨蟒如同一根沉重的铁链,禁锢着他所缠绕的一切,连商陆手中那把剑,也伤不了他分毫。加上迟元身受重伤,很快他便精疲力竭,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更糟糕的是,越来越多的巨蟒从丛林中爬出,吐着火舌一般的信子,浪潮般朝二人涌来。现在不光商陆走不了,连迟元也被食人蟒缠住。原本寂静的山林,只能听到成群巨蟒在草地上爬行的沙沙声。

    “看来今天要交代在这了。”迟元不无遗憾的说道,“本来还想去破晓城学剑,看来永远也没那个机会了。”他放弃挣扎,任凭蛇腹一点点收紧。

    “蛇的七寸在哪?”商陆想到一个办法,朝迟元问道。见对方没反应,他解释道,“看我。”原来刚才摔倒,他正好双臂蜷缩护在胸前,没等起身便被巨蟒缠绕,“我的胳膊还能撑开一点空间,告诉我这条蛇的七寸大致位置,我拔剑试试。”他试图撑开胳膊,让一只手从缝隙中伸出,摸索腰间长剑。

    “在……”迟元还在帮他找着位置。不成想,巨蟒像是听懂了他们俩的谈话,一个转身,扭到商陆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收紧身子,朝他的面门咬去。商陆刚拿在手中的剑掉落在地。

    “不要!”商陆惊出一身冷汗,同样注视巨蟒,大声吼道,他已完全放弃了挣扎。

    这声吼叫,使巨蟒停了下来,它仍旧注视着商陆的眼睛,用蛇信在商陆脸上来回摩擦。不多时,便放松缠绕,爬回草丛中消失不见。虽然悄无声息,其他巨蟒却像收到了某种信号,放开迟元,转眼间不知跑哪去了。

    两人虚惊一场。迟元还没从刚才的惊险中缓过来,他的胳膊又是一阵疼痛传来。原来刚才巨蟒的缠绕,不知不觉间拔掉了射穿他胳膊的白羽箭。伤口崩裂,火焰似的血,从伤口中源源不断的涌来,染红一片青草。他已经面色苍白,快要支撑不住。

    荒郊野外,不见人影的山林,商陆只能凭借多年来的经验,在草丛里找了些草药。他把草药嚼成一团,敷在迟元的伤口上,再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小长条,把伤口包扎起来。好在效果不错,总算把血止住了。迟元惨白的脸上,逐渐恢复些气色。

    他收拾好东西,把迟元的胳膊搭上自己肩膀,两人焦急万分的继续往回走。这次打猎如同一场噩梦,他们俩成了梦魇中被追逐的猎物。虽然百般险恶,还是保住性命。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他们想尽快冲出梦魇的乌云。那栋破旧不堪,充斥着赵老汉浑身油腻味的小屋,现在是他们俩最向往的温馨住所。然而还有一段长长的距离,真让人内心无比煎熬。

    “它为什么会听你的。”迟元满身疲惫,他能觉察到商陆也劳累的迈不开脚步,只好速度慢下来,试图缓解双腿的酸疼,慢慢恢复体力。

    “不知道。我好像能读懂它在说什么。”他知道迟元话中所指,这也正是他所奇怪的,在跟巨蟒对视的那一刹那,他好像获得了和蛇类交谈的能力。

    “什么?”他难以置信。

    “我从它眼中找到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商陆形容不好脑子里那种似有非有,迷雾般的状态,好像远看清晰明朗,可他一伸手,一切又如同流动的水,从他指尖逃出,“它说它认识我的眼睛。”

    “谁?”迟元越来越懵,本来伤口疼痛就让他烦恼,结果商陆说着让他摸不着头脑的话,更让他心烦。他皱着眉头叹气,仍不相信的说道,“你不是在说,那巨蟒跟你说话了吧。今天有这么多怪事?又是狼兵,又是巨蟒说话。”

    “我确实听到它说话了。”他仍旧坚持,然后面色忧虑,“这里离蝠头山有一段距离,也出现了狼兵,会不会已经变得不安全了。”

    迟元心头一紧,刚才危险毫不留情的向他扑面而来,让他无暇思索,现在想想,大脑突然一阵眩晕。他加快脚步,故作镇静的清了清嗓子,“不会,你没看刚才的狼兵,连血狼也没带,肯定是跟咱们一样,出来走走。说不定是打猎迷了路,正好碰上咱们两个倒霉蛋。”他安慰着自己和商陆,恨不得立马就要看见爷爷,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相信自己的推断。

    “你在咳嗽。”不好的预感在商陆的脑中生根发芽,他把手放在他的额头,能感受到迟元发烫的额头像温泉里的热水。御马城里的瘟疫。这个念头逐步向他逼近,他不安的看向迟元的眼睛,果然,那双原本如寒冬凛冽又饱含春日柔情的双眼,已经红似沙浆果的外皮,烈焰一般要把人吞噬殆尽。

    山林里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已是无关之物,清脆悦耳的鸟鸣,苍郁参天的古树,溪涧中晒暖的爬虾,全如一阵风声从他们身边划过。眼下最要紧的事,就是把迟元送回去,兴许赵爷爷能有办法医好他身上的病症。

    还是晚了,所有的希望在他们回到小屋前破碎。

    只见篱笆门已破损不堪,被利刃划成两半,一半挡在通往院子里的小路当中,另一半在菜园里躺着。承载岁月侵蚀的小屋,有浓烟从门窗的缝隙中冒出。院子内外,血狼身上浓重的腥臭味久久难以散去。

    迟元挣扎着站直身子,推门朝屋内走去。火炉在大堂内倾倒在地,滚烫的开水从砂锅内倾泻而出,在地面上冲开一道口子,宛如红色的血迹。隔间内,赵爷爷的尸体倒在床前,从他腿上的齿痕,可以很容易的看出,他先是被血狼拖下床榻,再被人用利刃划开脖子。

    压抑的血腥味让人难以呼吸。本就逼仄的空间,现在悄无声息,滚滚浓烟更让两人呼吸不畅。商陆想把呆滞的迟元拉出去,他却跪在床前,抱紧赵老汉的尸体,宛如一尊忏悔的石像。没等商陆走到身后,他已在哭声中晕厥过去。

    “这可怎么办。”他看着迟元、赵爷爷的尸体、屋内快要燃起的熊熊大火,突然没了主意。这一天真是无比劳累,仿佛这个如山一般雄伟的世界,突然崩塌了,石块四散,朝他砸了过来。

    “对了。”他忽然想了起来,“去御马城找张大夫,他一定能治好迟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