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秋天的夜色象裹着小脚的老太婆举步唯艰姗姗来迟，没有夏夜的星空灿烂，望出去只是无星无月白濛濛的一片。和着桃阳城的万家灯火，映得眼前屋宇朦胧远山树影婆娑。佟府占地面积虽广，地理位置却是处在东岗的最未端紧傍着大弥山的次峰。这也就远离了主城区的喧嚣夜市，盍府除了服待主子的厮役婢仆偶有穿梭和往来巡夜的几名家丁外，静谥的几乎是冷冷清清。秋虫儿倒是闹得挺欢，似欲和啾啾夜鸟一争长短。
此刻在屋顶瓦砾上，隐约两道黑灰色的人影窜高伏低借着夜色掩护疾步速行。领先身形修长的少年正是龙猴儿，手里提着一个硕大的食品盒，紧跟其后的娇小倩影勿需怀疑便是佟府千金佟甜妞了。接连跃过了十几栋密次衔接的屋宇瓦面，眼前已是稀落间隔百丈甚至几百丈少有人住的楼台亭榭。“龙哥哥……我……”
很显然模糊的暗影里佟甜妞担心距离太远不能一跃而过，不得不发出求助信号。龙猴儿驻足腾右手握住她的手腕，念她心高气傲也不多言，嘴里喝声起拉着她飞纵而前。佟甜妞立时觉得有若腾云驾雾般毫不费力，比自己苦练的轻功高出何止百倍？惊骇之余小心灵升起股自叹弗如的崇敬，始信父亲甚赞无谬。
起初龙猴儿还会籍助楼台的屋顶落足借力奔驰，奔得兴起后嫌亭榭檐角反碍手脚，干脆御风飞行。佟甜妞衣袂咧列带风睁不开眼，索性紧闭双目享受凌空飘飘欲仙的感觉。龙猴儿认准方向位置，在佟府外隔离的一堵丈许高的围墙前落地。佟甜妞脚底一软，徐徐睁开眼来。
围墙正中盖着座门楼，硫璃瓦罩着的牌匾上大书“藏灵阁”。铜钉环门紧闭着，旁边另挂着一块木牌写有“佟家历代祖先牌匾灵位奉供重地”字样。“不是说是你曾祖奶奶修道的庙宇么？”龙猴儿性格豪气干云胆量不会差，但关乎供养前辈神灵之地却也不免肃然起敬，敬而生畏，却不是那种胆怯的畏惧之畏。
“你也听说过这座庙阁里鬼怪横行是吗？可究竟发生过些什么骇人听闻的事你知道吗……我谅你也不知道……这是我们家族严禁外传的秘密……外面的传闻顶多捕风捉影……”落地后龙猴儿已放开了她手腕，佟甜妞想起祖父讲过的关于庙阁的故事，出于害怕又紧紧的握住了他。颤栗战抖直接传遍了龙猴儿全身，他放下食盒拍着她冰冷的手背。“别怕，有我呢。人死而为鬼，鬼既由人做，说穿了又有什么可怕？”
“话虽如此……但你不知道的……所以祖父去年命父亲把祖宗灵位移过来，就是想以祖宗神灵镇压住那些跳梁小鬼……可惜我不能违背祖训，有些话不能对你说……”受到安慰鼓励的佟甜妞胆气稍壮。
“你看嘛，你佟家的祖宗牌位都能镇邪压鬼，我们两个身怀武功的大活人又所惧何来？再说你白天也去过换成晚上又有什么区别？”龙猴儿冲她做个鬼脸。“拿出你平常整人的霸气手段，我们今晚联手改行去整整那些幽灵鬼怪。顺便请你把气死风点亮，别让婆婆望眼欲穿。”
龙猴儿诙谐的话语挑逗得佟甜妞忍禁不住浅浅微笑，怯惧的阴影又驱散了几分。“我可是有祖宗神灵护佑，倒是你届时别吓尿了裤子。”佟甜妞应趣着摘下挂在大食盒上的防风灯，从衣袖里掏出火刀火石，揭开灯䈇点燃了里面灯油的灯蕊。“门后黑屋里有位看门的怪人，你防着点。”
佟甜妞说完举得气死风径自上前叩打门环，连敲十数次听不到里面有所动静。“我们翻墙进去。”龙猴儿有点不耐烦提起了食盒。佟甜妞刚想张嘴却闻嗬嗬嗬叮啷啷连声响，两扇厚重的铜色门扎扎的被人拉开。
趁着佟甜妞手举的灯光，龙猴儿清清楚楚看见开门的人长发蓬松乱如草，鬓须垂胸虬若结，污衣烂衫垢似墨。两边肩胛琵琶骨洞穿，各锁着一条粗粗的铁链，两条脚踝上亦如是，一迈步牵动着四条铁链呛啷作响。也许是久不见生人，双目绿光炽燃不顾佟甜妞张着双臂径向龙猴儿扑去。
“当心他抢食物。”佟甜妞越进门远远闪过一旁。龙猴儿同情他的悲惨遭遇，后退以避。守门人跨前两步，浑忘了铁索已尽，依旧疯狂的张牙舞爪身体前扑，不停嗬嗬而吼，原来是个哑巴。龙猴儿顺着他背后呛啷响激荡的链条望过去，足有两丈长跟小黑屋焊结在一体，小黑屋四四方方整体为铁板铁门铁顶铁窗。
“此人不值得同情，以前是个江湖上恶贯满盈的大坏蛋。”佟甜妞的毒辣魔性重返她幻小的躯体，瞥见龙猴儿手指沾向食盒冷酷绝情的喝止。龙猴儿叹息着摇了摇头与她会合，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叹息是为佟甜妞的魔性不近人情而发，还是同情守门人赎罪的下场有感。
走过一段杂草环侍砖石筑就的小径，一座似庙非庙似阁非阁佟府称之为庙阁的房子挡在当道。荒草凄凄起伏不定，招引得冷风術術平添了几分萧瑟。后山的峰峦突兀叠障，投下整片黑暗的荫影笼䈇得庙阁阴气森森。突如其来的一声猫头鹰凄哀的叫唤划破夜空，毫无预兆吓着龙猴儿跟着一惊。佟甜妞更是直接变回小鸟依人，打着寒战挽住了龙猴儿。渐近仲秋气候本该清爽宜人，此情此景却把两人生生捺入数九寒冬冷彻心菲。
昏黄的灯光摇摇愰愰映上庙阁大门，龙猴儿左手提食盒右手被佟甜妞缠住，只得抬腿踢出不妨大门虚掩着应腿而开。立时一股潮湿的腐腥霉味呛鼻而出，黑乌乌的看不清里面的情景。“自曾祖奶奶仙逝，接连发生了几起奇怪的灵异事件后，这座庙阁就搁置荒废无人敢近了……”
“人们羡慕你佟氏产业丰厚巨资殷富，府坻豪宅气象宏伟，厮役奴仆前呼后拥……不成想锦绣背后却掩藏着不足与外人道的辛酸之地……”龙猴儿接过气死风灯高举着四周查看，但见蛛网尘结壁破椽败堂前供奉的牌位都无人祭扫不由感慨万千。
“佟姑娘带龙少侠来啦？”铁拐顿地呜呜闷响，惊得阁楼板地上老鼠吱吱流窜。神龛后夹墙密室铁花婆婆颤颤露脸，语音平静不惊不奇。“婆婆伤势好些了么？”
龙猴儿闻她气息略有改善放下食盒近前搀扶，发现佛堂桌椅腐朽别无长物可供落座。“谢龙少侠关心，老太婆骨头还不至散架。”铁花婆婆豁达的就厅堂中间席地而坐，虚弱的指向食盒。
佟甜妞急忙俯身打开食品盒端出食物团团摆了一地，铁花婆婆饿得慌了管它甜品糕点酱鸭腊肉烧鸡猪蹄，等不及接筷子端起一盘就手抓着塞往嘴里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的一盘接着一盘……忽闻呜呜声蟋嗦轻起，龙猴儿稍微转过灯光，神龛案桌底下爬出那位污迹狼狈的黎明，闻着食物香味慢慢移近。
“滚远点，等婆婆先吃饱再说。”佟甜妞怒斥着看不得他脏兮兮的模样。婆婆眉心紧拧，打个饱嗝丟给他手中撕剩的半片酱鸭。黎明眼盲嘴残，伸出幸存的右臂抖抖素索摸起如获至宝，和着酱鸭身上沾满的泥沙咬落。龙猴儿忽地产生种古怪的想法，拿黎明跟外面的守门人比较谁的报应更惨烈？如果他们能预见今天的结局，当初还会为非作歹吗？
“龙哥哥，龙哥哥。”铁花婆婆吃饱喝足，将狼籍的残羹剩饭倒在一起放在黎明跟前。佟甜妞收捨好碗盘装进食盒，连唤了龙猴儿两声他才有所反应。“婆婆，我下午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你的两位师姊召集弟子在桃阳城会合，大举搜寻你的消息，望你早做防范。”
像狗一般㖭食着的黎明耳朵却不曾废，听到龙猴儿带给铁花婆婆的消息，捞食的手顿了顿若有所动。“哼，果然不出先师所料恶性尽露……唉，这又何苦……倘若行为端正师父又怎么……可怜了老太婆的弟子们……”铁花婆婆喃喃着凄然滑落两滴浊泪。
“婆婆但请安心养伤，她们就算把桃阳城翻个底朝天，也未必找得到这里。外面有弟子……和龙哥哥照应着，万保无虞。”佟甜妞想了想把龙猴儿扯了进来，有他在自己更加踏实更加有信心。
“劳佟姑娘费心了，婆婆既答应收你为徒，现在起可视你作青城派门下。几位师姊欲得我而甘心……这是青城派门户内争纠纷，至于龙少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铁花婆婆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负有师尊心法秘籍传派光大之责。龙猴儿侠义为怀堪当信任，但她担心泄露消息引起别派觑虚。师姊她们纵然有违师尊教诲，若本派至宝不慎落入旁门之手，谅她们也不肯坐失。
江湖事风诡云奇，龙猴儿尚未涉猎不识险恶，铁花婆婆拳拳护派之心却能理解。“在下信已送到，它日有缘再会。”
当下不以为意，交付气死风灯给佟甜妞对着铁花婆婆抱拳为礼。龙猴儿方欲转身，一股劲风刮地而起，背后的庙门呯然自闭。
劲风绕至防风灯前似有一股强大的吸力，佟甜妞使劲吃奶的力气拿捏不住脱手而飞，几束目光盯着它满厅疾速乱窜不胜骇异。龙猴儿险些拔身去追逐，瞧不破什么苗头强行忍住。“装神弄鬼。”
铁花婆婆坐在地下冷哼着抓起把吐出的鸡鸭骨头，觑准它窜飞的轨迹猛然甩出。气死风里面的油灯轰地爆烈，火苗溅射散落四处瞬间熄灭，空荡荡的庙堂内完全被黑暗吞噬。
气氛沉寂紧促唯闻四种粗细不一的呼吸声，佟甜妞吓得哇地大哭前赴倒入铁花婆婆怀里。龙猴儿默默运转第六重“邀天无相无极”神功，耳力目力倍增仔细聆听搜寻黑喑中的每一个细节。
隐隐的神龛牌位后䈇着布幔的像位愰了愰，布幔垂垂滑落现出斑驳的泥塑道藏菩萨像。旋即泛涌起数串绿色磷火光泽，概是一闪而没。龙猴儿全神贯注道藏菩萨像，想要看清些蹊跷觅找些端倪。
陡闻头顶阁楼上脚步声细碎轻微，又是一串磷光自楼板的朽败裂缝里渗出坠落。这次的绿光更是晶莹泛现的时间也稍长，恰有几点落上躺在着地下的黎明衣袍上。黎明呜呜翻滚着，虽不见火光想必是痛楚难当，静夜里听来格外的瘮人心魄。
“想当初列国封侯，佟氏先祖追随太公姜子牙南征北战扫荡烟尘，立下赫赫战功威震齐国。后世承袭封荫亦是人才辈出，权倾朝野万民景仰。可惜到了近代……唉……”铁花婆婆饱经世俗，鬼火闪闪中似乎悟到了些什么。她不太相信这座庙阁真的存在鬼神，而就算真的有，也应该是佟氏家族历代祖先的英灵。宗祠牌位存放的地方，哪能容别的孤魂野鬼侵占作崇？
雷公不打笑脸人，她先把佟氏先祖捧顺的高高在上，何况还有佟族的后生小辈卧于怀中。后面来个大转折，就是想观察她是否判断正确。“咦，婆婆怎么会熟知我先祖掌故？怎么你说的这些连我祖父祖奶父亲母亲都不曾跟我说起过？”心同此理，之前佟甜妞还跟龙猴儿以此打过趣，顺着思路胆气复壮。
果然一时重归寂静，铁花婆婆抚摸着佟甜妞的秀发，思量着怎样回答她的连番提问。对于佟家的背景来历她是做过功课的，或者说带有自己的目的刻意试图接近。无巧不巧她负伤逃入桃阳境内，竟被佟家小姐救了性命无意的送到了这里。
这些话此刻无法跟她解释，碍于她的面子又不能随意编排佟家的不是，只能含糊其辞。“江湖儿女对江湖武林人物多半会详加关注，师尊她老人家提起桃阳佟家也是备加尊崇，所以我就更为重视。可能是你父母双祖觉得你年龄还小，才没向你说起祖辈的功德吧。”她的话里真假参半，佟甜妞小小年纪哪里理会得出。
“只怕是你师尊兰蓉她老人家别有用心，命你查察佟家的神器，你才下的这番功夫吧？”随着音落庙门由人从外推开，白濛濛的一片光影射了进来。龙猴儿惊喜的呼叫“高顺大爹”，铁花婆婆则是连连打着哼哼。
龙猴儿相信自己今晚即将揭破佟家这座庙阁几十年来闹鬼的真正原因，没想到关键时刻漂泊在外的高顺大爹突然出现。两人久别重逢喜极而拥，庙阁内堂的阴沉森冷一扫而光。“铁花婆婆别来无恙？”已近中年的高顺英气勃发难掩大将之风。
“托你老弟的福，还没死。”铁花婆婆惯用玩谑的语气，高顺打个哈哈并不在意。“铁花婆婆遭她俩位师姊围攻，受了严重的内伤，大爹可肯施加援手？”龙猴儿说不清对铁花婆婆是敬重还是同情，竟肯开口替她求情。
高顺点了点头。“婆婆气息不畅可是伤了心肺？里面光线太暗烦请移步至外面……”似忽然看到躺着的黎明。“这位是……”“这是长白山五禽里最小的黎明，其余四禽皆死于我和娘姐之手。”龙猴儿上前解释。“啊，怎么回事？当心此事不可外传，他们的师父雷施道是个狠角色。”高顺闻言颇显忧郁。
“害怕了？亏你还是虞仲铭的爱将，当年驰骋沙场的雄风哪里去啦？”高顺现身的时侯佟甜妞早爬起来候在婆婆身边，听到他肯为婆婆治伤，高兴的扶起她往外走别的话恍若不闻……
此刻在屋顶瓦砾上，隐约两道黑灰色的人影窜高伏低借着夜色掩护疾步速行。领先身形修长的少年正是龙猴儿，手里提着一个硕大的食品盒，紧跟其后的娇小倩影勿需怀疑便是佟府千金佟甜妞了。接连跃过了十几栋密次衔接的屋宇瓦面，眼前已是稀落间隔百丈甚至几百丈少有人住的楼台亭榭。“龙哥哥……我……”
很显然模糊的暗影里佟甜妞担心距离太远不能一跃而过，不得不发出求助信号。龙猴儿驻足腾右手握住她的手腕，念她心高气傲也不多言，嘴里喝声起拉着她飞纵而前。佟甜妞立时觉得有若腾云驾雾般毫不费力，比自己苦练的轻功高出何止百倍？惊骇之余小心灵升起股自叹弗如的崇敬，始信父亲甚赞无谬。
起初龙猴儿还会籍助楼台的屋顶落足借力奔驰，奔得兴起后嫌亭榭檐角反碍手脚，干脆御风飞行。佟甜妞衣袂咧列带风睁不开眼，索性紧闭双目享受凌空飘飘欲仙的感觉。龙猴儿认准方向位置，在佟府外隔离的一堵丈许高的围墙前落地。佟甜妞脚底一软，徐徐睁开眼来。
围墙正中盖着座门楼，硫璃瓦罩着的牌匾上大书“藏灵阁”。铜钉环门紧闭着，旁边另挂着一块木牌写有“佟家历代祖先牌匾灵位奉供重地”字样。“不是说是你曾祖奶奶修道的庙宇么？”龙猴儿性格豪气干云胆量不会差，但关乎供养前辈神灵之地却也不免肃然起敬，敬而生畏，却不是那种胆怯的畏惧之畏。
“你也听说过这座庙阁里鬼怪横行是吗？可究竟发生过些什么骇人听闻的事你知道吗……我谅你也不知道……这是我们家族严禁外传的秘密……外面的传闻顶多捕风捉影……”落地后龙猴儿已放开了她手腕，佟甜妞想起祖父讲过的关于庙阁的故事，出于害怕又紧紧的握住了他。颤栗战抖直接传遍了龙猴儿全身，他放下食盒拍着她冰冷的手背。“别怕，有我呢。人死而为鬼，鬼既由人做，说穿了又有什么可怕？”
“话虽如此……但你不知道的……所以祖父去年命父亲把祖宗灵位移过来，就是想以祖宗神灵镇压住那些跳梁小鬼……可惜我不能违背祖训，有些话不能对你说……”受到安慰鼓励的佟甜妞胆气稍壮。
“你看嘛，你佟家的祖宗牌位都能镇邪压鬼，我们两个身怀武功的大活人又所惧何来？再说你白天也去过换成晚上又有什么区别？”龙猴儿冲她做个鬼脸。“拿出你平常整人的霸气手段，我们今晚联手改行去整整那些幽灵鬼怪。顺便请你把气死风点亮，别让婆婆望眼欲穿。”
龙猴儿诙谐的话语挑逗得佟甜妞忍禁不住浅浅微笑，怯惧的阴影又驱散了几分。“我可是有祖宗神灵护佑，倒是你届时别吓尿了裤子。”佟甜妞应趣着摘下挂在大食盒上的防风灯，从衣袖里掏出火刀火石，揭开灯䈇点燃了里面灯油的灯蕊。“门后黑屋里有位看门的怪人，你防着点。”
佟甜妞说完举得气死风径自上前叩打门环，连敲十数次听不到里面有所动静。“我们翻墙进去。”龙猴儿有点不耐烦提起了食盒。佟甜妞刚想张嘴却闻嗬嗬嗬叮啷啷连声响，两扇厚重的铜色门扎扎的被人拉开。
趁着佟甜妞手举的灯光，龙猴儿清清楚楚看见开门的人长发蓬松乱如草，鬓须垂胸虬若结，污衣烂衫垢似墨。两边肩胛琵琶骨洞穿，各锁着一条粗粗的铁链，两条脚踝上亦如是，一迈步牵动着四条铁链呛啷作响。也许是久不见生人，双目绿光炽燃不顾佟甜妞张着双臂径向龙猴儿扑去。
“当心他抢食物。”佟甜妞越进门远远闪过一旁。龙猴儿同情他的悲惨遭遇，后退以避。守门人跨前两步，浑忘了铁索已尽，依旧疯狂的张牙舞爪身体前扑，不停嗬嗬而吼，原来是个哑巴。龙猴儿顺着他背后呛啷响激荡的链条望过去，足有两丈长跟小黑屋焊结在一体，小黑屋四四方方整体为铁板铁门铁顶铁窗。
“此人不值得同情，以前是个江湖上恶贯满盈的大坏蛋。”佟甜妞的毒辣魔性重返她幻小的躯体，瞥见龙猴儿手指沾向食盒冷酷绝情的喝止。龙猴儿叹息着摇了摇头与她会合，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叹息是为佟甜妞的魔性不近人情而发，还是同情守门人赎罪的下场有感。
走过一段杂草环侍砖石筑就的小径，一座似庙非庙似阁非阁佟府称之为庙阁的房子挡在当道。荒草凄凄起伏不定，招引得冷风術術平添了几分萧瑟。后山的峰峦突兀叠障，投下整片黑暗的荫影笼䈇得庙阁阴气森森。突如其来的一声猫头鹰凄哀的叫唤划破夜空，毫无预兆吓着龙猴儿跟着一惊。佟甜妞更是直接变回小鸟依人，打着寒战挽住了龙猴儿。渐近仲秋气候本该清爽宜人，此情此景却把两人生生捺入数九寒冬冷彻心菲。
昏黄的灯光摇摇愰愰映上庙阁大门，龙猴儿左手提食盒右手被佟甜妞缠住，只得抬腿踢出不妨大门虚掩着应腿而开。立时一股潮湿的腐腥霉味呛鼻而出，黑乌乌的看不清里面的情景。“自曾祖奶奶仙逝，接连发生了几起奇怪的灵异事件后，这座庙阁就搁置荒废无人敢近了……”
“人们羡慕你佟氏产业丰厚巨资殷富，府坻豪宅气象宏伟，厮役奴仆前呼后拥……不成想锦绣背后却掩藏着不足与外人道的辛酸之地……”龙猴儿接过气死风灯高举着四周查看，但见蛛网尘结壁破椽败堂前供奉的牌位都无人祭扫不由感慨万千。
“佟姑娘带龙少侠来啦？”铁拐顿地呜呜闷响，惊得阁楼板地上老鼠吱吱流窜。神龛后夹墙密室铁花婆婆颤颤露脸，语音平静不惊不奇。“婆婆伤势好些了么？”
龙猴儿闻她气息略有改善放下食盒近前搀扶，发现佛堂桌椅腐朽别无长物可供落座。“谢龙少侠关心，老太婆骨头还不至散架。”铁花婆婆豁达的就厅堂中间席地而坐，虚弱的指向食盒。
佟甜妞急忙俯身打开食品盒端出食物团团摆了一地，铁花婆婆饿得慌了管它甜品糕点酱鸭腊肉烧鸡猪蹄，等不及接筷子端起一盘就手抓着塞往嘴里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的一盘接着一盘……忽闻呜呜声蟋嗦轻起，龙猴儿稍微转过灯光，神龛案桌底下爬出那位污迹狼狈的黎明，闻着食物香味慢慢移近。
“滚远点，等婆婆先吃饱再说。”佟甜妞怒斥着看不得他脏兮兮的模样。婆婆眉心紧拧，打个饱嗝丟给他手中撕剩的半片酱鸭。黎明眼盲嘴残，伸出幸存的右臂抖抖素索摸起如获至宝，和着酱鸭身上沾满的泥沙咬落。龙猴儿忽地产生种古怪的想法，拿黎明跟外面的守门人比较谁的报应更惨烈？如果他们能预见今天的结局，当初还会为非作歹吗？
“龙哥哥，龙哥哥。”铁花婆婆吃饱喝足，将狼籍的残羹剩饭倒在一起放在黎明跟前。佟甜妞收捨好碗盘装进食盒，连唤了龙猴儿两声他才有所反应。“婆婆，我下午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你的两位师姊召集弟子在桃阳城会合，大举搜寻你的消息，望你早做防范。”
像狗一般㖭食着的黎明耳朵却不曾废，听到龙猴儿带给铁花婆婆的消息，捞食的手顿了顿若有所动。“哼，果然不出先师所料恶性尽露……唉，这又何苦……倘若行为端正师父又怎么……可怜了老太婆的弟子们……”铁花婆婆喃喃着凄然滑落两滴浊泪。
“婆婆但请安心养伤，她们就算把桃阳城翻个底朝天，也未必找得到这里。外面有弟子……和龙哥哥照应着，万保无虞。”佟甜妞想了想把龙猴儿扯了进来，有他在自己更加踏实更加有信心。
“劳佟姑娘费心了，婆婆既答应收你为徒，现在起可视你作青城派门下。几位师姊欲得我而甘心……这是青城派门户内争纠纷，至于龙少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铁花婆婆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负有师尊心法秘籍传派光大之责。龙猴儿侠义为怀堪当信任，但她担心泄露消息引起别派觑虚。师姊她们纵然有违师尊教诲，若本派至宝不慎落入旁门之手，谅她们也不肯坐失。
江湖事风诡云奇，龙猴儿尚未涉猎不识险恶，铁花婆婆拳拳护派之心却能理解。“在下信已送到，它日有缘再会。”
当下不以为意，交付气死风灯给佟甜妞对着铁花婆婆抱拳为礼。龙猴儿方欲转身，一股劲风刮地而起，背后的庙门呯然自闭。
劲风绕至防风灯前似有一股强大的吸力，佟甜妞使劲吃奶的力气拿捏不住脱手而飞，几束目光盯着它满厅疾速乱窜不胜骇异。龙猴儿险些拔身去追逐，瞧不破什么苗头强行忍住。“装神弄鬼。”
铁花婆婆坐在地下冷哼着抓起把吐出的鸡鸭骨头，觑准它窜飞的轨迹猛然甩出。气死风里面的油灯轰地爆烈，火苗溅射散落四处瞬间熄灭，空荡荡的庙堂内完全被黑暗吞噬。
气氛沉寂紧促唯闻四种粗细不一的呼吸声，佟甜妞吓得哇地大哭前赴倒入铁花婆婆怀里。龙猴儿默默运转第六重“邀天无相无极”神功，耳力目力倍增仔细聆听搜寻黑喑中的每一个细节。
隐隐的神龛牌位后䈇着布幔的像位愰了愰，布幔垂垂滑落现出斑驳的泥塑道藏菩萨像。旋即泛涌起数串绿色磷火光泽，概是一闪而没。龙猴儿全神贯注道藏菩萨像，想要看清些蹊跷觅找些端倪。
陡闻头顶阁楼上脚步声细碎轻微，又是一串磷光自楼板的朽败裂缝里渗出坠落。这次的绿光更是晶莹泛现的时间也稍长，恰有几点落上躺在着地下的黎明衣袍上。黎明呜呜翻滚着，虽不见火光想必是痛楚难当，静夜里听来格外的瘮人心魄。
“想当初列国封侯，佟氏先祖追随太公姜子牙南征北战扫荡烟尘，立下赫赫战功威震齐国。后世承袭封荫亦是人才辈出，权倾朝野万民景仰。可惜到了近代……唉……”铁花婆婆饱经世俗，鬼火闪闪中似乎悟到了些什么。她不太相信这座庙阁真的存在鬼神，而就算真的有，也应该是佟氏家族历代祖先的英灵。宗祠牌位存放的地方，哪能容别的孤魂野鬼侵占作崇？
雷公不打笑脸人，她先把佟氏先祖捧顺的高高在上，何况还有佟族的后生小辈卧于怀中。后面来个大转折，就是想观察她是否判断正确。“咦，婆婆怎么会熟知我先祖掌故？怎么你说的这些连我祖父祖奶父亲母亲都不曾跟我说起过？”心同此理，之前佟甜妞还跟龙猴儿以此打过趣，顺着思路胆气复壮。
果然一时重归寂静，铁花婆婆抚摸着佟甜妞的秀发，思量着怎样回答她的连番提问。对于佟家的背景来历她是做过功课的，或者说带有自己的目的刻意试图接近。无巧不巧她负伤逃入桃阳境内，竟被佟家小姐救了性命无意的送到了这里。
这些话此刻无法跟她解释，碍于她的面子又不能随意编排佟家的不是，只能含糊其辞。“江湖儿女对江湖武林人物多半会详加关注，师尊她老人家提起桃阳佟家也是备加尊崇，所以我就更为重视。可能是你父母双祖觉得你年龄还小，才没向你说起祖辈的功德吧。”她的话里真假参半，佟甜妞小小年纪哪里理会得出。
“只怕是你师尊兰蓉她老人家别有用心，命你查察佟家的神器，你才下的这番功夫吧？”随着音落庙门由人从外推开，白濛濛的一片光影射了进来。龙猴儿惊喜的呼叫“高顺大爹”，铁花婆婆则是连连打着哼哼。
龙猴儿相信自己今晚即将揭破佟家这座庙阁几十年来闹鬼的真正原因，没想到关键时刻漂泊在外的高顺大爹突然出现。两人久别重逢喜极而拥，庙阁内堂的阴沉森冷一扫而光。“铁花婆婆别来无恙？”已近中年的高顺英气勃发难掩大将之风。
“托你老弟的福，还没死。”铁花婆婆惯用玩谑的语气，高顺打个哈哈并不在意。“铁花婆婆遭她俩位师姊围攻，受了严重的内伤，大爹可肯施加援手？”龙猴儿说不清对铁花婆婆是敬重还是同情，竟肯开口替她求情。
高顺点了点头。“婆婆气息不畅可是伤了心肺？里面光线太暗烦请移步至外面……”似忽然看到躺着的黎明。“这位是……”“这是长白山五禽里最小的黎明，其余四禽皆死于我和娘姐之手。”龙猴儿上前解释。“啊，怎么回事？当心此事不可外传，他们的师父雷施道是个狠角色。”高顺闻言颇显忧郁。
“害怕了？亏你还是虞仲铭的爱将，当年驰骋沙场的雄风哪里去啦？”高顺现身的时侯佟甜妞早爬起来候在婆婆身边，听到他肯为婆婆治伤，高兴的扶起她往外走别的话恍若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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