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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满槛煌煌看霜晓

    苏烨有些奇怪,自己刚来河曲县,人生地不熟,应该不会有什么人来找自己,疑惑中打开院门,却见秋风中俏立着一个脸色苍白身着白衣的豆蔻少女,苏烨再一打量,不是云佩又是何人?

    苏烨惊喜交加,一把拉住云佩:“云佩,你早上去哪里了,我怎么找不到你呢,我还派了人到处打听都没有找到,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得“喵”地一声,那只黑猫一跳三跃便窜入了云佩怀中,苏烨猝不及防,向后退了一步,那只猫淡淡地看了苏烨一眼,便闭上了眼睛打起盹来。

    苏烨十分惊奇:“云佩,这猫哪里来的,好像还与你认识一样?”

    苏烨拉着云佩边说着边进了院子,云佩声音弱弱:“公子,让您担心了,今天早上我一醒来,就已经不在那个回回堂了,却看到了一群身着白衣的人,他们围着我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说我是安拉派来的,要让我当他们的圣女,您看我身上这身衣裳就是他们给披上的。”

    “那你后来怎么出来找到我的?”苏烨很好奇。

    “我对他们说,我家公子同意我当我才能当,再说,我现在还小,也还当不了,我骗他们说等我到了及笄之年之后再作考虑,现在是不可能的啦什么的,后来我就趁着他们不注意就溜出来了。”

    “那这只猫又是怎么回事?”

    “公子啊,就是这只猫啊,都怪它一直跟着我,他们说这只猫是火鸟,凤凰座下的神猫,是追随圣女的灵物,所以就赖我就是他们说的什么圣女,我虽然不想当什么圣女,我还是喜欢跟在公子旁边,不过这只猫倒是挺好玩的,他们放我走后,就是它带着我找到这里的。”

    苏烨听到这里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等事情,不由多看了这只黑猫几眼。发现云佩神色倦怠,赶忙把云佩拉到床边让她躺下,云佩看来也是累了,苏烨帮她盖好被子,不一会儿就听到了她轻微的呼噜声。苏烨再找那只猫,却发现它不知什么时候早就消失了。

    苏烨取了被褥自去隔壁厢房休息,睡前练习了一会北斗大神咒,颇感运转如意,身心舒畅,可惜没有再次进入到那个奇怪的水境,自己还有许多话想请教那位头戴斗笠的老者,他一定是位无所不能的智者。

    第二天起来,苏烨取水洗漱,还好晁知县准备得齐备,家用什物应有尽有,苏烨忙里忙外,烧了白米粥,煎好了中药。

    等云佩起来,喝粥服药,看看时辰不早,想起今日还要去书院参加赏菊文会,便告知云佩,不想云佩却要同去,说去看热闹,不想一个人呆在这个空空的院子里,苏烨摇摇头,看来这小妮子越来越粘人了,也罢,留她一个人在这里,自己也不放心,看她现在气色不错,出去走走也好。

    看到苏烨应允,云佩一声欢呼,马上梳洗一番,又打扮成了小僮模样,苏烨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心里自然也是欢喜,收拾停当,两人便关上院门,往书院走去。

    那书院就在县衙附近,俩人过不多久,就来到了书院门前,书院院墙略显陈旧,大门朱漆也有多处剥落,看起来有些萧条。此时书院大门洞开,进得书院,就见里面早已是人来人往,苏烨也不认识什么人,刚要进去找个安静的角落坐下,耳边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呦,大伙快看,那个想当师爷的人怎么也来了,这里可是我们士子谈经论道之处,非高雅之士岂可随便进来的”。

    苏烨循声看去,辨认出那人正是昨日在县衙门口对自己冷嘲热讽之人,这样的人自己也不必理会,当下拉着云佩拐了一个弯从另外一边绕了过去。

    可是苏烨不想理他,却总有人不甘寂寞。见自己的话被无视,那张立有些恼羞成怒:“好家伙,当不成师爷,就想到这里又来混个出身吗?那也太便宜他了,这里岂是这等首鼠两端的人能来的,不仅自己来了,还带了一个小僮,堂而皇之地就进来了,大伙说说这是什么派头,我们都没有这样的。”言语中带着奚落却也有些酸味。

    云佩一开始不知道这帮人在说苏烨,等听到“小僮”什么,再看看那伙人的眼神,就知道他们在说苏烨与自己,气恼不已:“公子,那些人怎么这么无聊,等会一定要教训一下他们。”苏烨笑道:“不急,不用理他们,他们只是一群未长大的年轻人,呵呵。”说罢继续往里面走去。

    那张立看他这模样大笑:“嘿,大伙瞧瞧,不敢应答了吧,心里有鬼了吧,不敢见人了吧,瞧他那样,也就是趋炎附势之徒罢了。那像咱们才是真正的高洁之士。”众人自是相互吹捧一番。

    正说话间,沈阔过来,见他们说得热闹但问:“你们在说什么啊,这么热闹?”,张立见沈阔来了就说:“噢,李兄,你怎么才来了,家里又有事情了吗?你刚才可没有见那人灰溜溜的狼狈样,真是太好笑了!”

    “你说的是谁?”

    “就是那什么婺州顾烨啊,昨天......”

    还没有等他说完,沈阔急忙打断:“你是说顾烨来了,当真是他?那我一定要去见见他。此人有大才啊!”

    张立撇撇嘴,虽然今年院试沈阔是案首,但自己也只不过是运气稍欠,可能文章不合知县大人之口味吧,接下来的乡试自己一定会超过沈阔的。

    沈阔正要去找苏烨,却见刘教谕迈着方步从中厅中走了出来于台阶前站定,轻咳两声后大声道:“各位士子,请先静一静,今日在此举行赏菊文会,知县大人知道后甚是高兴,稍后就会莅临本院,等会诸位可要在知县大人面前好好表现。下面我还要向大家介绍一下这位顾师爷。”说罢向后方招了招手,苏烨微笑着从后面走上前来,刘教谕笑眯眯道:“知县大人对顾师爷可是青眼有加,顾师爷虽然年轻,但才气纵横,诗词歌赋,无所不精,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诸位青年才俊,到时可得与顾师爷好好讨教一下才好啊。”

    苏烨脸上笑容不改,内心却在说,这位刘教谕看来也并非好相与的,您这样说我,不是在给我招人烦,惹人事吗?当下抱拳道:“诸位才子俊彦,刚才多蒙刘教谕抬爱,谬赞了几句,不过在下只是寻常之人,读过几本不入流的书而已,在县衙里也算是混口饭吃,比不得各位鹏程万里,锦绣前程啊!”

    下面众人听了纷纷点点头,看来都很认同苏烨最后这一点。

    沈阔在下面听了摇摇头:“他难道是这样的人吗?看他的文章与书法,那可是平生仅见的一流人物啊,今天为什么这样说,太让我失望了。”

    张立咕哝道:“这小子可能怕了我们了,不过现在说好话已经来不及了。待会就让你瞧瞧我的厉害!”

    就在此时门房大声道:“刘教谕,知县大人来了!”

    刘教谕当下三步并做两步跑下台阶,来到门口等候晁知县,众人纷纷尾随到门口。苏烨反应慢了一拍,落在了后面。

    晃知县身着官服,随后是主簿并四名衙役,后面还跟着县内的几位乡绅与富商及其女眷,莺莺燕燕,煞是热闹!晁知县见众人俱在门口等着,便指着刘教谕道:“刘大人啊,今日可是诸位士子的盛会啊,为什么让士子们等着本官呢,这可不妥,下不为例哦。”

    刘教谕满脸堆笑:“晁大人,众位士子知道您来,都要来门口迎接,下官可是冤枉了。”各位士子纷纷附和。

    一行人进得院内,晁补问刘教谕:“顾烨可已经来了。”刘教谕眼尖,看见苏烨落在众人后面,便招手示意苏烨过来,晁知县拉住苏烨道:“本官还以为你还没有来呢,派人去请了,不想你早就来了,好好好。”话语之中透着欢喜。

    那些乡绅富商与那女眷见到这位倜傥非凡的年轻人如此受知县看重,便交头接耳地开始打听起来,有几位闺秀小姐频频看向苏烨。那张立看得眼红,不想当个师爷能够如此受知县器重,自己是不是也可以考虑一下?凭自己的才气谋略,怎会比不了这个婺州来的外地人呢?

    刘教谕道:“晁知县,文会诸事已经俱备,请大人移步庭院,主持盛会,如何?”

    众人穿过中厅来到庭院,院内遍植松柏,庭院内摆放着众多菊花,争奇斗艳,庭院中已经摆放了许多长桌,晁知县于中央主桌坐下,霍主簿与刘教谕分坐两边,各士子各找位置坐下,乡绅与富商皆坐于庭院两侧。晁补见苏烨不知所去,但招手道:“来,贤侄,你就与老夫同坐罢。”苏烨不以为意,施施然走了过去坐下。

    张立看得眼内喷火,见过不要脸的,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知县只是客气一下,你还真就坐下了,坐就坐了,也不推脱一下,就这么大剌剌地坐下,好像这位置本来就属于他似的,真是太气人了。

    刘教谕站起身来敲了一下金铃,开口道:“诸位,今日天朗地清,院内人才济济,更有知县亲临文会,更让本次文会备显尊荣,下面请知县大人为将要参加乡试的士子们鼓劲壮行!”

    众人齐声叫好,晁知县站起身,抬手下压:“诸位,请坐,今日是诸位士子的好日子,本官也来此沾染一下喜气与才气,想我河曲县,虽然地处偏远,但我县士子却好学不已,人才辈出,今年院试的沈阔、张立等士子更是个中翘楚,今年参加乡试必定是鸿图大展,一登龙门!”

    沈阔听到父母官提及自己名姓,很是激动,张立更是满脸红光,巴不得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自己。

    晁知县继续说:“今日,又恰逢重阳佳节,举办文会,自然是要以文会友,佳节应景,菊花为媒了,本县以为今日诸位士子可以菊为题,不拘诗词,只要能够展示自己所长,均可一一作来,以一个辰为限。再由我与主簿教谕一起品鉴,邀请各位乡老评出最佳者为本次文会之会首,诸位以为如何?”

    刘教谕自然第一个高呼“知县大人所说正是说中下官之意,就该如此安排”,各长桌上早已摆放好文房四宝,诸士子等刘教谕说完便开始冥思苦想,欲图写出惊世之作,夺取今年之文会会首,赢得众人之赞美,博取知县大人的赏识。

    张立也装模作样地抬头凝思,其实昨晚他知道今日要举行文会,他就在猜想会以何为题,搜肠刮肚地想了一宿,翻捡了多本前人诗集,东拼西凑了几首有关菊的诗文,不想今日果然是以菊为题,自己果然押对了宝!眼见得那自己心仪已久的刘员外女儿今日也来了,定要让她看看我的厉害,真是天助我也,合该我崭露头角,哈!

    张立提笔,醮墨,不想动作太大,墨汁太多,一不小心滴上了素笺,张立低道一声晦气,硬着头皮在纸上把昨晚拼凑出来的咏菊诗一一写上,正在写的时候,听到两侧有女声在议论“哦,那个书生已经开始写了,看,他动作好有型呐”,也有人说“那位书生快写完了,他写字的样子好好看!”张立心里得意洋洋,心说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其他人都不如我聪明,谁让我有先见之明!

    张立抬起头,正欲接受众人的瞩目礼,却发现那些人特别是年轻小姐们的目光看的并不是他,而是沈阔。虽然他张立早有准备,但架不住人家沈阔天纵之姿,写诗作文也是拈手就来,随性而为的。而这种自然而然的风姿,怎么是张立这般矫揉造作之流所可比拟,那些姑娘的眼光自然也是有的,她们看向沈阔的眼神更加热切了。

    张立见是沈阔也不好发作,悻悻然地坐下。

    苏烨与云佩坐在一旁观看,偶尔吃点小吃喝点茶水,苏烨倒还好,他从小参加的文会不知有多少,而且水平更高,倒是云佩东看西看,对什么都十分好奇,不停地问苏烨各种问题,苏烨不厌其烦地一一回答。冷不丁地,云佩抬头:“公子,您怎么不也来写一首菊花呢?”苏烨道:“今日是为他们这些士子去参加乡试而准备的文会,我不算是士子,就不需要参加了。”云佩奇怪:“公子您都不是士子,那士子什么的也没有什么也不起吧?”苏烨连忙示意云佩不要再讲了,还好没有人听到俩人的切切私语。

    总有人还是在惦记着苏烨,张立看着自己这边忙乎一通,什么都没有捞到,再看苏烨神定气闲地坐着喝茶聊天,还有那小僮刚才的神情似乎十分不屑一般,都深深地刺痛了张立此时委屈的心。正要说些什么,晁补与主簿等人走过来要看他这第一个完成的诗文,张立又欢喜起来。刘教谕与主簿一起把素笺展开,晁补看那诗:土花能白又能红,晚节由能爱此工;羞与春花艳冶同,殷勤培溉待秋风。

    晁补看了先是一喜:“此诗看似平淡,实有陶公之悠然意境,不过......”话锋一转:“此诗中竟然有些老相识的句子,略有差强,虽然前人之句不能用,但要化为己有,也非易事,不过这位士子如此短时间之内有此作品,也算是难得!”

    主簿与教谕也点头称是,算是勉强认可。张立在旁边听得先是一喜然后便是脸红耳赤,看来这位知县与这几位皆是学富五车之士,自己的这些小动作难免不被高人看穿,不过这写诗之技又非是科举正道,自己时间花得不多,写得不好也是难免,自己的强项在于经义辩理。

    三人来到沈阔桌前,沈阔之诗也早已写就。其诗如下:“春花富红紫,黄菊与秋宜。风劲幽香怯,露曦寒艳滋。孤标虽独步,呈秀此何迟。欲待群芳歇,专荣占一时。”

    晁补吟哦再三感叹道:“此诗甚是切题,意境悠远,有古风之味,有清秋之意,实乃难得一见的咏菊精品。老夫今日得见本县才俊有如此之才,实乃老怀大慰啊!”众人齐齐传诵这篇咏菊,早有人把这诗传给两侧,那些小姐命人赶快抄录。

    待晁补等人把各士子之作品鉴完毕后,刘教谕却不宣布今日会首,却神秘兮兮地说:“各位各位,今日知县大人看了诸位的诗作,甚为高兴,大赞本县文采中兴,这一则全赖于诸位的努力,这二来嘛,那可是知县大人给本县带来的文气啊,诸位可能不知道吧,咱们的晁大人可是当年殿试的榜眼,那可是真正的国之栋梁,人中龙凤啊!”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刘教谕更加得意:“诸位,趁此良辰美景,大伙说,让知县大人也来作一首,让咱们开开眼怎么样?”

    怕热闹的人到处都一样,众人纷纷欢呼道:“知县大人,来一个”,晁补手指虚点刘教谕:“你这人,太会来事,老夫今日是来看热闹的,怎么反而也被你们架上去了呢?也罢也罢,既然众意难却,那老夫也就应个景,我就作个小令吧,作得不好,可不要喝倒彩。”

    晁补凝神一会提笔写道:“今春闰好。怪重阳菊早。满槛煌煌看霜晓。唤金钱翠雨,不称标容,潇洒意、陶潜诗中能道。不应夸绝艳,曾妒春华,因甚东君意不到。又似锁,三千汉女,偏教明妃、怨西风边草。也何必、牛山苦沾衣,算只好河曲,醉狂吹帽。”

    刘教谕不待晁补说话,就大声喝彩道:“好词啊,太妙了,咱们的知县大人真是才思泉涌,出口成诵!”说罢,便摇头晃脑地朗诵起来。众人跟着反复吟诵,不觉沉醉其中,对眼前的这位头发苍白的父母官不由肃然起敬。

    晁补对于自己的这首词也是颇为自得,毕竟来之前也是花了较长时间构思,虽然早有腹稿,但能够如此呈现,也是因为今日沈阔此诗的诱发,得了灵感。

    刘教谕看气氛热烈,知县大人又作了一首好词,心中不免得意,,清了清嗓子:“诸位士子,今日之文会正是精彩迭起,佳作纷呈,经知县与主簿大人与各位乡老的一致推荐,今年青年才俊的赏菊文会的会首是......!”正要宣布今日的会首,下面有人高声喊道“等等”

    刘教谕有些不悦,这是谁啊,这么没有眼力见的,仔细一看原来是张立,不由气一泄,原来是自家的表侄,没有好气:“你有什么说的赶快说。”

    那张立故做疑问:“请问教谕大人,今日之文会是不是青年才俊之会啊?”刘教谕不解其意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张立夸张地一拍手:“是啊,可是在座的还有一位才气纵横,诗词歌赋,无所不精,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青年才俊可还没有作过诗文呢,教谕大人,您说是不是啊?”

    说到“才气纵横,诗词歌赋,无所不精,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大家的眼神就齐齐地看向了苏烨,苏烨刚才也看了一会热闹,这时也没有热闹中看了,苏烨便低头给云佩剥山核桃,话说这里的山核桃真是味道绝佳,俩人正吃得津津有味,不想突然之间周围安静下来,云佩弱弱地说:“公子,我们是不是做错什么了,他们怎么都看着我们?”

    苏烨抬起头,只见四周各种眼神如有电光般射了过来,把苏烨吓了一跳,慌忙站了起来。晁补呵呵笑道:“诸位,此事是本官的疏忽。“转头对苏烨:“既然大家如此盛情,老夫也都作了一首,要不,贤侄你也来一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