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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夕阳尽头(二)

    夜色完全笼罩了避难所,没有多余能源的避难所显得无比幽静黑暗,然而在角落里的一顶军用帐篷在这里显得极其突兀,弱弱的烛光在这里甚至比月光还明亮、刺眼。

    小小的影子从帐篷外钻了进来,头发凌乱眼神迷离的白发少年趴在桌上,唯一的蜡烛放在了桌角,已经熔化到只剩一小块插在喝完的啤酒罐里。

    “银?哥哥……?”小男孩揉了揉眼睛,声音控制的很小,像是在呼唤。

    白发少年似乎是听到了声音,头挪了挪,盘在桌上的手臂围成圈,然后蹭了几下,这才慢慢转过头睁开了一只眼睛看向声音的来源。

    “玥……你又睡不着了……?”

    “嗯……没,只是看哥哥又点了火,怕你忘了。”

    银看着玥那裹着毛毯光着脚的样子,把头又埋进手臂里,良久,一只手摩挲着太阳穴,皱着眉头坐起身,貌似魂还没回来一样。

    站在门外的玥扫视了一圈,之前整理好的啤酒罐又被打翻的到处都是,小心翼翼的迈过去,走到银的旁边。

    “睡前故事你不应该找我……”银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同时整个人往旁边移了移位置,“……凯丽比我擅长,找你姐姐去……”

    “姐姐在哭。”玥抱着双腿坐在银留出的空位上,嘴唇微微笑着,不过眼睛却有些湿润,“她从来就不会隐藏情绪嘛,太容易看出来了。”

    “……我可不记得我惹到她了。”说着银把眼神移开,醉酒初醒的头还有些疼痛。

    “不,应该不是哥哥你。”玥玩着毯子的边缘,“姐姐……还有其他的人,他们最近有些紧张,但是都表现的很正常。”

    “怎么……在计划把我这个吃白饭的赶出去了吗?”

    玥摇摇头,脸转向银,看着他头发下隐隐渗出的鲜红色瞳孔,“肯定不是对哥哥,他们……是在为我苦恼着什么,瞒着什么……”

    “……跟我有什么……”

    “所以,我想帮他们,也包括哥哥你,我希望大家可以一直在一起。”

    夜晚的冷空气穿过帐篷挤了进来,烛光摇曳,映在银和玥的脸上,男孩那纯净的黑色瞳眸亮晶晶的。

    他是个好孩子,善解人意,单纯天真,这让银一时间想不到该怎么说,嘴唇颤抖着,不断避开男孩的视线。曾经信手拈来,在牢狱里夸夸其谈的煽动者和演说家,竟然被一个孩子难住了。

    “你……”银把头偏向黑暗的一侧,“什么都不懂啊……这个世界怎么可能会有大团圆……”

    “有的。”

    银话还没说完就被直接打断了,循着声音看过去,短发的女孩倚在帐篷的边缘,怀抱双臂。

    “姐姐……”玥有些惊讶的站起身,随即低下头,“对不起姐姐,把你吵醒了。”

    凯丽欣慰的笑了起来,温柔的看着玥,弯下腰,“放心吧,姐姐也是在想事情没睡着,正好看到我们的小男子汉起来了。”

    玥抬起头,吐了吐舌头小跑扑向凯丽的怀抱,凯丽捏了捏玥的脸,“早点睡觉才能长的跟姐姐一样高,不然就算帮了我们,以后在一起你会被笑话矮的哦。”

    “呜嘿嘿~对不起啦姐姐。”

    银看着这姐弟俩,不自觉的,冰封许久的心底涌出了一股温暖的涓泉,眼神中的迷雾些许的散去了一点。凯丽抚摸着玥的头,抬起脸正好看到了银嘴角的那一丝朝气。

    “没想到,你也是会笑的,银。”

    这句话涌入脑海的瞬间,如同凿开了用酒精填充的巨石,感情一下子喷涌而出,银往后瘫坐下来,血泪从眼角在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银!多笑笑嘛,你看你笑起来不是挺好看的!”)

    (“海格!别又这样大大咧咧的拍银的肩膀!”)

    (“心疼了心疼了,玛茵你心疼了。”)

    (“海格!”)

    (“诶,你看,银笑了,你也是会笑的嘛,银。”)

    (“啊,真的!太好了!”)

    (“别突然抱上……额……玛茵,你成功又把银扑到地上了。”)

    (“对不起对不起嘛。”)

    三人有说有笑的场景灌入大脑,而他们的结局也毫不留情的随之再次袭来。全身残缺守住大门的海格,变异成荒神绝望恸哭的玛茵。

    “如果……我就只带他们逃走,那……”

    突然银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迅速用手擦掉脸上的痕迹,“切……真不像样啊……”

    “嗷呜——”

    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响彻了寂静的避难所,凯丽立刻把玥紧紧抱着,靠在帐篷门边,透过缝隙警惕的观察。

    “……狼?”玥咽了咽口水,身体不知是寒风还是害怕而颤抖着。

    “现在哪来的狼……”银闭上眼睛,利用AGE的感应能力感受周围的情况,“动物早就死绝了,不然为什么会有合成肉这……种……东……西……”

    “嗯?你说话什么时候结巴了,银。”凯丽转过头,却一下子被吓倒在地上,玥正奇怪,顺着姐姐的目光看去,冷汗如瀑布般顿时浸透了背部。

    “哥……哥……?”

    白发的少年瞪大了眼睛,红色的瞳孔灌注了血液,整张脸阴了下来,上下牙紧咬着,黑色的神谕能量散发着恐怖的杀气。

    “我去拿神机,你们在这别动。”

    银的语气完全不同于之前的落魄散漫,十分冰冷而且令人生畏。

    “啊,我来帮你哥……”“我说了在这别动!!!”

    这句话几乎是怒吼出来的,容不得一丝质疑和反驳,把玥直接吓到定住。

    “拜托了。”银捏熄了烛光,走过玥和凯丽的身边,声音又变得低沉而急促,就像是恳求一样。

    “拜托了,留在这里,相信我,我这次不会失手。”

    “吱——咔……嘭——!”

    一声爆炸的巨响,金发的身影从火光缭绕的烟雾中后空翻跳出来,啐了一口血,眼睛死死盯着撞毁的车后的浓浓黑烟。

    “什么恶心东西这么抗揍,咳咳!”

    “啊,这是当然的,提尔斯·维克多利亚。”耳麦中传来傲慢的高音调的嗓音,“这可是AGE的本来面目,到现在你还把这群狗当人,哈哈哈!”

    提尔斯一把摘下耳麦捏成了碎末,甩到了地上,“被狗吃了也比我的耳膜被虫豸啃了的好,我呸!”

    “嗷呜!!!”

    爆炸的汽车被黑烟中的巨爪掀飞,几十吨的军用铁疙瘩从头顶裹着火花飞过,还没等提尔斯反应过来,漆黑色的巨大身躯用全身的重量从空中砸了下来,光是震出的风暴就把金发的青年轰出几十米外。

    清月的光辉毫不偏袒的把光纱批在了这只丧失了人性和理智的怪物身上,巨大化的狼人,不同在于皮肤都是硬的跟装甲一样,漆黑色的两只大爪子随便被蹭到一下就会被截成两半,由于是AGE变异,怪物甚至拥有战斗本能的技巧和速度,而它的脑子里仅仅重复着一个目的,杀掉面前的金发青年。

    “好极了,一点都没浪费时间。”

    提尔斯抽出枪型神机,“老子还不想让这成为墓地,既然你已经化为荒神,我就只能结束你的痛苦了!!!”

    话音一落,提尔斯垫步冲锋,同时打开了枪尖,灌入了白色的神谕能量。狼型荒神也四肢并用扑了过来,咆哮声裹挟着凄厉的空气,即将接触的几秒张开巨爪向上连着荒漠的尘埃一起掀飞。提尔斯被大量沙石挡住了视线,对面狼型荒神的身影没法完全控制在视野中,于是踏上一步以枪为轴后空翻拉开距离。然而狼型的荒神似乎是猜到了他的想法,在他跃起的一瞬猛蹬后脚,仿佛起跑的橄榄球运动员,靠着巨大身躯封死提尔斯意识到不对而出枪的动作,连人带神机撞到峭壁之下。

    “咳啊——!!!”提尔斯感到有几根肋骨似乎裂开了,所幸没有扎进去,紧接着抬起头,怪物的巨爪如期而至,提尔斯紧咬牙关,双手横握神机用枪刃抵着冲来的巨爪,四两拨千斤转身卸掉这莫大的惯性带来的冲击力,荒神宛如破城锤给金发青年旁侧的峭壁留下了一个深坑印记。

    “哈……哈,啧,真是力量巨大,不过嘛。”提尔斯头发之中渗出血液,顺着流过自己的半边脸颊,亦流过嘴角那不羁的笑容,“但行杀戮,罪诏大焉!!!呵哈哈哈!!!”

    “嗷呜——!”荒神抽出巨爪,反手就是三道撕裂空气的风刃,提尔斯手中的长枪神机依旧灌注着苍白色的神谕能量,枪锋已经转成了红色的漩涡状钻头。金发青年侧身一跳躲开风刃,脚步回转踩着已经坑洼不平的峭壁奔上半山腰,狼型荒神嘶吼一声,两只巨爪开始疯狂的攻击峭壁的正下方,企图把提尔斯震落下来。

    提尔斯调整着呼吸频率,神机已经承受到最大限度的神谕能量,四散打开露出了螺旋型的血红色骑士枪头。随着荒神攻击的频率加快,提尔斯数好时间,一脚蹬离峭壁,整个人到达了荒神的正上方。

    “伪·解放技艺——陨星坠!”

    提尔斯双臂与枪垂直握住,引爆蓄积的所有神谕能量从上往下砸下去!神谕能量旋转成钻头,涡旋环绕,包裹着整个神机高速冲击而下。狼型荒神因为体积巨大根本不能立刻回避,凭借本能伸出巨爪——然而无济于事。爆发的神谕能量卷起的螺旋风暴轻而易举粉碎了荒神引以为傲的漆黑巨爪,撕裂的碎片在超高速旋转的神谕风暴里又变成了一片片利刃,直接插进了荒神的大脑搅成浆糊,随着一声声炸裂和脏器爆开的声音,提尔斯白色的大衣几乎染成红色,血色风暴直冲夜空,绽开血花,最后化成了雨水落下。

    提尔斯双手握着神机单膝跪在血雨之中,憋着的一口气总算松了下来,贪婪的呼吸着这带有腥味的空气。

    “呼……呼……咳咳!还以为,这次真的要……”

    “嗷呜!!!”

    “?!什么!?”

    还没得缓过劲来的提尔斯又听到了狼型荒神的咆哮声,猛地抬起头,还有足足五只狼型荒神趴在地上缓缓逼近。

    “犬饲……!”提尔斯用力拔出插进地下的长枪神机,嗤笑了一声,“太给面子了,六只AGE荒神,呵。”

    原本的金发沾染了不少血,有自己的,也有刚刚那只狼型荒神的。提尔斯不敢用手捂胸口,直觉告诉他如果再碰一下肋骨就会断掉,最坏的情况扎进胸腔,分泌的激素在刚刚一战已经耗尽,现在完全处于疲惫且带伤的劣势。

    “哈……干掉了那么多只荒神,守护了多少次人类,最后居然死在了自己人变成的怪物手里,讽刺……讽刺啊!哈哈哈……咳咳!”

    周围的五只狼型荒神像围猎猎物一样逐渐接近,提尔斯嘴角依旧上扬,向前踏出了一步,这一下把五只荒神惊吓到了。

    “给老子记清楚了。”提尔斯拿衣袖一抹脸上的血迹,伸直长枪指向荒神,淡红色的双瞳充满了傲气和自信,“人类,是这样活着的!而不是像你们这样趴着像狗一样!!!”

    “哼,说的冠冕堂皇……”

    提尔斯瞳孔一缩,环视周围,只有五只荒神虎视眈眈的随时要吃了自己,直到抬头看向峭壁的最顶上,一个人影提着双刃型的神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

    “双腕轮……AGE……”

    “原来如此,追杀的是你啊。”山顶上的人高声质询道,“什么时候噬神者里居然会有骨气二字了?”

    “哼,我也没听说AGE里面有如此傲气自信的家伙,学的挺像啊小子。”

    “嗷呜——”

    还没等提尔斯说完,围猎的五只狼型荒神先后冲了过来,提尔斯正要举枪防御,一道黑色的神谕能量从上空一坠而下,掀起神谕浪潮击退了袭来的五只荒神,提尔斯这才借着月光看清了眼前的AGE,个子比自己略矮半头,一头乱糟糟的白发,只有那双红色的血瞳是勉强干净的,披着一件黑色斗篷,里面一件破破烂烂的黑色外套,胡子也没有剃过,跟刚刚的少年音完全不符的一个邋遢形象。

    “——我从来不屑学。记好了,我叫帝月·银,人类!”

    “吼——”

    “你们在低吼什么?”

    银皱着眉头转过脸,带着凶狠的表情斜着眼睛扫视了每一个狼型荒神,五只狼型荒神跟感应到了什么一样,只敢低吼不敢上前。“给你们脸了,真是冤家路窄啊。”

    其中一只狼型荒神在理智被剥夺的情况下都开始有了后退的迹象,野兽的本能让它嗅到了面前这个白发青年完全不同的杀气和恐怖的神谕能量。

    “给我看好了,噬神者,这,才是傲气。”

    说罢抬手反握刀刃劈出一道黑色的神谕能量霎时把那只企图后退的狼型荒神切成了两半,另外的四只见状立刻掉头逃跑,可还没等把这个巨大身躯动起来,锋利的刀锋甩出一道鲜红色的弧线,另一半的身躯应声倒下。

    “呜——!!!”

    此刻发出的声音不再是威胁的吼声,而是害怕和绝望的悲鸣。

    又是两刀黑色的神谕能量凝聚的风刃,非常随意的就切开了之前打一只都很费劲的狼型荒神的巨大身躯。最后一只狼型荒神无路可退,举起巨爪胡乱的挥舞,全然没有章法。银阴着脸主动走进它的攻击范围,两把神机合成一把双头薙刀,旋转双刃甩出了圆形刀锋圈,伴随银的脚步一点点切碎狼型荒神的巨爪。

    “无聊透顶,斩。”

    银停下脚步回身向上劈斩把已经残缺的两只巨爪弹开,此时狼型荒神的胸膛暴露无遗,银后撤一步像刺枪一样杀出去,贯穿了荒神的装甲,接着用力往下劈斩,另一头的刀锋旋转而至,最后一只荒神亦一分为二倾倒在地。

    “……你真的是AGE吗”,目睹这一切的提尔斯看着满地的荒神尸体,尸体上泛起黑色的雾气。

    “是不是都跟你没什么关系……”

    突然刀锋一转,银把神机对准了金发的青年,刀尖离提尔斯的咽喉只有几厘米。

    “那么,你又藏着什么呢?马兰的走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