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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粤人有殇,其名“共冢”

    当时还是朱家皇帝在广州做天子时候。

    陈把总是家长老二,当时还年轻,在广州南海县佛山镇(今属佛山市南海区)的乡下务农,种着几亩水田,供养家中父母。

    而陈家大哥因为走南闯北,赚了钱,最后在粤省府城买了房子,把老家父母迎到省城去居住。

    他还记得,当年跟父母一起去省城的时候,眼睛都大了:好大的路,好高的楼,好多人,好多车,路上还有不少碧眼金发的番人,居然还会用白话做生意和讲价。

    年轻的陈把总人生第一次来城里,这次的省城之行让他大受震撼。

    他当时还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种地,然后挣钱了也要到广州买房,娶一房媳妇,一起跟大哥孝顺爹娘。

    可后来没多久,就听说广州城换了尚王爷做城主,然后爹娘和大哥全家就都没了音讯。

    他自己后来也曾经到省城来找过,那时广州城已经被满洲兵占了,一些地方的房子、墙沿也倒塌变了样。

    好不容易找到大哥家,开门的人是个不认识的人,等他说明来意,对方却说前任房东搬走了,然后就把门关上不再理他。

    陈把总不死心,敲了附近几家人的门,一问起个个都说“不知道,不清楚”,而且他们口音都不是本地口音,虽然广州外地人很多,但不至于连个讲白话的都没有吧。

    陈把总很疑惑,难道是为了躲避战乱,跑去别的地方了?那怎么不跟我报个信呢?

    后来,听人家说,平南王恩典,赏赐省城的房屋,早去早有。

    再后来,又听说广州城的平民被明军杀了,大清兵气不过,来帮咱们穷人杀那些贪官的。

    可又听说,广州城的人都被尚王爷杀的,杀得尸体堆积成山。有个叫释真的和尚出钱请人把尸体聚集在东门之外烧掉。焚烧的时候,在二三里外的望去,都像积雪一样,风一吹,骨灰乱飞。

    还说地方就在离官道两三里外,在进一条偏僻小道行数里后,有一座三四十丈高、杂草丛生、土质异常肥沃的青山,听附近山民说,这座山叫共冢(今广州市东濠涌博物馆一带),之前都不记得有这座山……

    再后来,传言传得跟真的一样,说的人也越来越多,衙门开始抓人了。

    衙役带着快手、壮班们,到处抓传播谣言的人,抓进去就没再出来,弄得大家都不敢乱讲。

    虽然传言乱飞,但官府总不会骗人吧?可十几年过去了,还是一直没有爹娘和哥嫂的消息啊……

    要是传言说的是真的……

    “全部人准备!”

    士卒们把腰刀“噌”的拔出来后,把总就开始安排防御工作。

    “火铳兵和箭手占据街道两边的窗户,弹丸上膛,没我口令,不

    许探头出来。”

    “剩下的兄弟,老林,我们一人带一队人,躲入两边宅子里,

    没有我命令,不许擅自行动。我看这洪阳城的味道不对,就怕发生营啸,真是这样发起疯来,再加上外面叛军乘机攻城的话,我们不死一半都算好了。我把兄弟们从南海带到普宁,就要把弟兄们全须全尾的带回去。”

    “阿头,你放心啦,班兄弟撑你。”老乡加副手的老林回道。

    跟陈把总一起来的,基本都同镇、同乡、同都的兵,有的是本村,有的是隔壁村的,往上数三代,都是亲。

    当兵首要就是听话,只有听得懂长官命令的兵,才是好兵,才不会被随意当做炮灰。

    对于任何一个指挥官来说,乡兵,就是最好的兵,是最值得信任的兵。原因无他,因为听话。

    “兄弟们,我哋搵两餐嗻,唔使甘博命。如果佢哋唔打我哋,佢哋要做咩,我哋全部扮睇唔到。你地放心,天大嘅事,我担住。到时全部人不准大声讲话,听我号令行事,我冇嗌‘出来’,全部人不准出来,知道未?!”

    “知道!”众人听到把总这样吩咐,不由得紧张起来。

    陈把总顿了顿,悠悠地说:

    “留返条命返回,先有得滚。唔好到时净翻半条命,其他人出街俾条蕉人吔,你自己係屋企吔自己喔。”

    “哈哈哈……”众人“轰”的大笑了出来,紧张的气氛在把总的玩笑下,缓和了许多。随后纷纷分头行动起来。

    南海卫的绿营低层军官们,在受到传言的纷扰后,渐渐开始按兵不动,消极应战了。

    当看到那些瘦弱的南兵,包括一路征召(抽丁)来的乡勇们,在交头接耳一番后,看到旗人军官的眼神,从恐惧逐渐变成了惊讶,又从惊讶渐渐变成了愤恨后,旗人军官们怒了。

    一个来自藩标营领催转任的把总,看着部下们那幽怨的眼神,顿时感到受到冒犯,抽出鞭子对着站在最前的一个本地士兵狠狠地抽了两鞭子:

    “给我上城去,违令者斩!”

    把总的这个行为,惹怒了怨气渐盛的一个潮阳籍外委(今汕头潮阳),看到小老乡被欺负,瞬时火冒三丈,打我的人!

    “领一块鸡啊,扑领母。”

    只见那名外委“噔”的一声,抽出腰刀,一个跨步,向鞭打人的把总直直地捅了过去。

    腰刀从把总的腹中穿过,把总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平时低眉顺眼的外委,又看了看自己肚子上的刀,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只看见腹部的血从刀背的槽口缓缓流出,沿着刀口一滴滴地撞击着地面。

    随之而来的是感到自己全身力量在快速地流失,好似生命随着血液的流出而逐渐消散。

    他的双腿变得无力,身体似乎越来越重,直至双腿无法承受身体的重压而逐渐软了下去。

    他两只眼睛的瞳孔慢慢的扩大,渐渐地失去了光彩,只剩下无尽的遗憾和空虚。

    “地人唔想做满洲人个狗,聚兑我反啦!”

    “反啦!反啦!”

    整个小队的人,举着手中的武器,随着外委的挑动,愤怒地呐喊起来!

    特别是那个被打得两鞭子的本地小老乡,异常激动,仿佛此刻的呐喊能增加他的勇气一般,脸上带着异样的红晕。

    一群激动的小队,犹如一道微弱的火光,缓缓降落在干旱的草地上,瞬间引发了熊熊燃烧的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