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十一·悾
悾是肖骁的弟弟。
是肖骁的爸爸妈妈的小儿子，肖骁的爷爷奶奶的小孙子。
但是悾不姓“肖”。
好久没有人叫，就算是姐姐和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也不叫，所以悾已经忘记了爸爸妈妈给他取的名字。“悾”这个名字，是门派里的哪个大人物给他取的，叫做“法名”吧？兰林天门里的人还有他原来的家人都用这个名字称呼他。
悾现在快要五岁了，到夏天就要五岁了。可惜他不能过生日。
“囝囝（nan），等会儿见到老师一定要听话，不能乱说话。”
那年，悾三岁，姐姐六岁。爸爸妈妈带他们到兰林天门来，拜师。那时肖家过得节俭，父母种田，爷爷奶奶也种田，但是有个亲戚，姑姑吧，十几岁年纪的，一直生病着。父母是准备把两个孩子寄在天门，因为他们没有太大精力照顾孩子。那时，管事的老先生还不怎么愿意收下这个才三岁的男孩，因为惯例孩子们是在六岁的时候才拜入天门的，父母几番请求，老先生才答应了。可是，他们怎么会想到，最小的孩子从此就要离开家庭？
那年，他们被收入天门。老师带他们去了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很远，他们坐了十几个小时的车，卡车；到那里的时候都是晚上了，那天的月亮很亮。去的不止姐弟二人，有十来个孩子，都是那年加入天门的孩子；孩子们都坐在一起，还有几个兰林天门的老师在身边看着孩子们。哦，对了，星妤姐姐也在那趟车上。一些孩子的爸爸妈妈也跟过去了，但是他的爸爸妈妈没来，幸好姐姐在身边。他们去到了那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孩子们下车在老师们的带领下走入了一个洞穴。
“要轻声慢步。”悾记得当时老师专门弯下腰来看他，笑眯眯地叮嘱。
那个洞穴不是普通的洞穴，里面其实是一个“漏斗”。洞穴的地面都是水，不知是谁为他们搭起了矮矮的竹桥，让人们不至于挽起裤脚蹚水。走了好久，洞穴里别有洞天，“漏斗”底是一个水塘，竹桥停滞于一个凉亭，没有路了。凉亭很大，容得下所有的人。老师让孩子们到栏杆边去，说是要让孩子们看什么东西。于是他就凑了过去。
老师说，水塘中心有一个石台子，石台子上有一颗种子。要看的就是那颗种子，并且分别告诉老师，自己看到的那颗种子是什么样子。“哦，对了，石台子正好在水面的高度，孩子们，要看仔细啊。”一位漂亮年轻的女师长这么说过。那个二十几岁的“姐姐”总是浅笑着，就算眼神落寞的时候还是浅笑着。她是沁林老师，不过在兰林天门从来没有见到她。另外有一个在兰林天门经常能接触的老师，却好冷漠的样子，看着孩子们很少说话，他是苍林老师。
师兄师姐们都站在了栏杆边上，其中有人开小差说了一句：“这个池塘里没有鱼耶。”悾就低头向脚边的水中看了看，果真没有鱼呢。悾跟姐姐站在一起，因为比其他孩子都小，他抓着栏杆从地面数来第二根横杠，而不是扶手。苍林老师板着脸走过来叫孩子们认真，说：“时间有限。”悾和姐姐都有点害怕这个老师，所以都停下小动作向池心看去。
“来自兰林的孩子们，从现在开始一定不能说话，保持安静，不要打扰到其他人。”
他马上就注意到了那个台子，定睛一看，就看见台上放着的东西是一个褐色的，嗯？有点黑又有点绿，像长了苔似的，脏脏的。‘咦？’小男孩的瞳孔突然一扩，因为他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仔细听他连自己和姐姐的呼吸都听得见了，却再也听不到什么。于是他松了口气，继续刚才的观察，在心里自言自语道：‘叔叔说那是一颗种子，大颗大颗的种子不是应该像花生一样吗？这个看着也不能吃，我一定不要吃，爸爸妈妈不吃，姐姐也不吃。’正想着，刚才的“声音”又出现了，是“唔唔”的声音。这次小男孩发现了，这不是声音。这种感觉很奇妙，一定要描绘，在五觉之中，最像的就是听觉，但这又明显不是。他觉得很惊奇，眼睛睁得大大的，想转头跟姐姐说说话。但是他的注意力瞬间就被摄走了，因为他看见了微弱的闪光，在石台子上。
他被那个奇异的闪光吸引了，没有移开目光。但是，不一会儿，闪光就消失了。悾睁大眼睛仔细的看了又看，最终再也没有看见了。
所以他转头看看旁边的哥哥姐姐们。他们表现各异，有个男孩用力地皱着眉头，手也比成望远镜的形状，但似乎看不清楚，急得嘴唇紧闭，小身体都有些颤抖；姐姐也皱着眉头，不过是轻皱，双手握着扶手，踮着脚尖，紧张地观察着；隔了好远，栏杆其实是弯的，悾看见一个姐姐看着池心，一动不动，表情惊讶，眼睛睁得大大的，悾甚至从她的眼睛里看见了“闪光”。
那不是月亮！悾立刻转头再看向石台，但是石台上没有闪光。他再转过头去看那个姐姐，也看不见闪光了，可能是因为刚刚那个姐姐微微转了一下头。
后来他就真的再也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了，只看到水塘里的月亮一晃一晃的，似乎要融化进水里。
石台子的黑色变成了银灰色，也好像要融进水里。
.......
有的孩子说那是颗没刨开的核桃。
有的孩子说它是“黑色的，像是煤炭的东西”，“好像是圆的，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树的种子”。
姐姐看见的是“桃子的核，嗯，应该是吧......诶，比那个核再大一些，额，但是应该没有鸭蛋大。”
有的孩子甚至不能清楚地看见台子上的东西。
老师们是一个一个听得，不让孩子们讨论，悾当然也不知道师兄师姐们是怎么描述的。
悾正跟一个叫做“小程师姐”的女族子讲他看见的东西，忽然，有一个老师站了起来，就是那个年轻的沁林老师。凶巴巴的苍林老师正好空了一下，她就走过去；看其他老师还在忙，两位老师就走到一个叔叔旁边去，拉着那个“眼睛闪光”过的姐姐的手。悾告诉小程师姐，他听见了奇怪的声音，看见石台子上闪了一下。小程师姐吃惊的样子，直起身体转头寻找着谁。小程老师问他还有什么，他奶声奶气地告诉她“没有”。后来小程师姐去跟沁林老师，还有其他的老师谈话了。
悾后来先听说的是有人看不清台子上的东西。
“他的视力好像不怎么好。”那个小哥哥的妈妈不好意思地解释。
悾就有一点骄傲。他去问了姐姐，姐姐告诉他，那个是“近视”，“我们不会的。我去上学的时候学校的老师就跟我说，我们肖家村的小孩眼睛都很好。”悾就很开心。
再后来，悾知道了那个“眼睛闪光”的姐姐的名字，就是印星妤。
后来的后来，他与姐姐分开了。他和印星妤师姐被特别带去了一个地方，见到了几个老爷爷老奶奶，称呼为“长老”。他和师姐都拜入一个鹤发童颜的爷爷门下，苍林老师说，那位是兰林天门的首席长老。另外有人拜访到了肖家村，见到了悾和肖骁的父母。说：
“两位，我们是兰林天门的弟子，有事拜访。”
“还记得吗，前几天天门组织孩子们去历练。在历练中我们发现，两位的小儿子，他是个万里挑一的神童，天赋非常高。”
“天门的长老想收他为关门弟子，希望他未来能将兰林天门发扬光大。天门想替他取一个名，让他不仅是兰林天门的弟子，更是天门的真正的孩子，但是，天门希望我们能商量好，您的儿子以前的名字，不能再叫了。”
接着，那位弟子代表天门作出了种种承诺，语气真挚，态度很谦卑。
悾的父母还能说什么呢？这是孩子的大好机缘。
最后说定，悾成为了天门的孩子，天门会抚育他长大，衣食住行还有读书都由天门解决，天门对他负责，并给他成长的资源。长辈可以探望，孩子也可以回家小住，但明面上“爸爸妈妈”不能叫了，只能叫做“叔叔阿姨”；不能总是回家，孩子得跟天门有感情。
名字定下来，就叫悾。
姐姐肖骁倒是没有什么事。悾在天门住下，肖骁在上学日都要住在家，他们分开了。
爸爸妈妈时不时来探望，爷爷奶奶也来，甚至那位姑姑——身体有所好转之后也来看看他。但事实是：悾不怎么会肖家村，不怎么回家了。
从最开始的哭，到好久好久，都不回原来的家了。
两年了，悾已经不哭，住惯了兰林天门了。
印星妤师姐后来也在天门里住下了，但是她的名字没有改。
悾是肖骁的弟弟。
是肖骁的爸爸妈妈的小儿子，肖骁的爷爷奶奶的小孙子。
但是悾不姓“肖”。
好久没有人叫，就算是姐姐和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也不叫，所以悾已经忘记了爸爸妈妈给他取的名字。“悾”这个名字，是门派里的哪个大人物给他取的，叫做“法名”吧？兰林天门里的人还有他原来的家人都用这个名字称呼他。
悾现在快要五岁了，到夏天就要五岁了。可惜他不能过生日。
“囝囝（nan），等会儿见到老师一定要听话，不能乱说话。”
那年，悾三岁，姐姐六岁。爸爸妈妈带他们到兰林天门来，拜师。那时肖家过得节俭，父母种田，爷爷奶奶也种田，但是有个亲戚，姑姑吧，十几岁年纪的，一直生病着。父母是准备把两个孩子寄在天门，因为他们没有太大精力照顾孩子。那时，管事的老先生还不怎么愿意收下这个才三岁的男孩，因为惯例孩子们是在六岁的时候才拜入天门的，父母几番请求，老先生才答应了。可是，他们怎么会想到，最小的孩子从此就要离开家庭？
那年，他们被收入天门。老师带他们去了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很远，他们坐了十几个小时的车，卡车；到那里的时候都是晚上了，那天的月亮很亮。去的不止姐弟二人，有十来个孩子，都是那年加入天门的孩子；孩子们都坐在一起，还有几个兰林天门的老师在身边看着孩子们。哦，对了，星妤姐姐也在那趟车上。一些孩子的爸爸妈妈也跟过去了，但是他的爸爸妈妈没来，幸好姐姐在身边。他们去到了那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孩子们下车在老师们的带领下走入了一个洞穴。
“要轻声慢步。”悾记得当时老师专门弯下腰来看他，笑眯眯地叮嘱。
那个洞穴不是普通的洞穴，里面其实是一个“漏斗”。洞穴的地面都是水，不知是谁为他们搭起了矮矮的竹桥，让人们不至于挽起裤脚蹚水。走了好久，洞穴里别有洞天，“漏斗”底是一个水塘，竹桥停滞于一个凉亭，没有路了。凉亭很大，容得下所有的人。老师让孩子们到栏杆边去，说是要让孩子们看什么东西。于是他就凑了过去。
老师说，水塘中心有一个石台子，石台子上有一颗种子。要看的就是那颗种子，并且分别告诉老师，自己看到的那颗种子是什么样子。“哦，对了，石台子正好在水面的高度，孩子们，要看仔细啊。”一位漂亮年轻的女师长这么说过。那个二十几岁的“姐姐”总是浅笑着，就算眼神落寞的时候还是浅笑着。她是沁林老师，不过在兰林天门从来没有见到她。另外有一个在兰林天门经常能接触的老师，却好冷漠的样子，看着孩子们很少说话，他是苍林老师。
师兄师姐们都站在了栏杆边上，其中有人开小差说了一句：“这个池塘里没有鱼耶。”悾就低头向脚边的水中看了看，果真没有鱼呢。悾跟姐姐站在一起，因为比其他孩子都小，他抓着栏杆从地面数来第二根横杠，而不是扶手。苍林老师板着脸走过来叫孩子们认真，说：“时间有限。”悾和姐姐都有点害怕这个老师，所以都停下小动作向池心看去。
“来自兰林的孩子们，从现在开始一定不能说话，保持安静，不要打扰到其他人。”
他马上就注意到了那个台子，定睛一看，就看见台上放着的东西是一个褐色的，嗯？有点黑又有点绿，像长了苔似的，脏脏的。‘咦？’小男孩的瞳孔突然一扩，因为他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仔细听他连自己和姐姐的呼吸都听得见了，却再也听不到什么。于是他松了口气，继续刚才的观察，在心里自言自语道：‘叔叔说那是一颗种子，大颗大颗的种子不是应该像花生一样吗？这个看着也不能吃，我一定不要吃，爸爸妈妈不吃，姐姐也不吃。’正想着，刚才的“声音”又出现了，是“唔唔”的声音。这次小男孩发现了，这不是声音。这种感觉很奇妙，一定要描绘，在五觉之中，最像的就是听觉，但这又明显不是。他觉得很惊奇，眼睛睁得大大的，想转头跟姐姐说说话。但是他的注意力瞬间就被摄走了，因为他看见了微弱的闪光，在石台子上。
他被那个奇异的闪光吸引了，没有移开目光。但是，不一会儿，闪光就消失了。悾睁大眼睛仔细的看了又看，最终再也没有看见了。
所以他转头看看旁边的哥哥姐姐们。他们表现各异，有个男孩用力地皱着眉头，手也比成望远镜的形状，但似乎看不清楚，急得嘴唇紧闭，小身体都有些颤抖；姐姐也皱着眉头，不过是轻皱，双手握着扶手，踮着脚尖，紧张地观察着；隔了好远，栏杆其实是弯的，悾看见一个姐姐看着池心，一动不动，表情惊讶，眼睛睁得大大的，悾甚至从她的眼睛里看见了“闪光”。
那不是月亮！悾立刻转头再看向石台，但是石台上没有闪光。他再转过头去看那个姐姐，也看不见闪光了，可能是因为刚刚那个姐姐微微转了一下头。
后来他就真的再也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了，只看到水塘里的月亮一晃一晃的，似乎要融化进水里。
石台子的黑色变成了银灰色，也好像要融进水里。
.......
有的孩子说那是颗没刨开的核桃。
有的孩子说它是“黑色的，像是煤炭的东西”，“好像是圆的，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树的种子”。
姐姐看见的是“桃子的核，嗯，应该是吧......诶，比那个核再大一些，额，但是应该没有鸭蛋大。”
有的孩子甚至不能清楚地看见台子上的东西。
老师们是一个一个听得，不让孩子们讨论，悾当然也不知道师兄师姐们是怎么描述的。
悾正跟一个叫做“小程师姐”的女族子讲他看见的东西，忽然，有一个老师站了起来，就是那个年轻的沁林老师。凶巴巴的苍林老师正好空了一下，她就走过去；看其他老师还在忙，两位老师就走到一个叔叔旁边去，拉着那个“眼睛闪光”过的姐姐的手。悾告诉小程师姐，他听见了奇怪的声音，看见石台子上闪了一下。小程师姐吃惊的样子，直起身体转头寻找着谁。小程老师问他还有什么，他奶声奶气地告诉她“没有”。后来小程师姐去跟沁林老师，还有其他的老师谈话了。
悾后来先听说的是有人看不清台子上的东西。
“他的视力好像不怎么好。”那个小哥哥的妈妈不好意思地解释。
悾就有一点骄傲。他去问了姐姐，姐姐告诉他，那个是“近视”，“我们不会的。我去上学的时候学校的老师就跟我说，我们肖家村的小孩眼睛都很好。”悾就很开心。
再后来，悾知道了那个“眼睛闪光”的姐姐的名字，就是印星妤。
后来的后来，他与姐姐分开了。他和印星妤师姐被特别带去了一个地方，见到了几个老爷爷老奶奶，称呼为“长老”。他和师姐都拜入一个鹤发童颜的爷爷门下，苍林老师说，那位是兰林天门的首席长老。另外有人拜访到了肖家村，见到了悾和肖骁的父母。说：
“两位，我们是兰林天门的弟子，有事拜访。”
“还记得吗，前几天天门组织孩子们去历练。在历练中我们发现，两位的小儿子，他是个万里挑一的神童，天赋非常高。”
“天门的长老想收他为关门弟子，希望他未来能将兰林天门发扬光大。天门想替他取一个名，让他不仅是兰林天门的弟子，更是天门的真正的孩子，但是，天门希望我们能商量好，您的儿子以前的名字，不能再叫了。”
接着，那位弟子代表天门作出了种种承诺，语气真挚，态度很谦卑。
悾的父母还能说什么呢？这是孩子的大好机缘。
最后说定，悾成为了天门的孩子，天门会抚育他长大，衣食住行还有读书都由天门解决，天门对他负责，并给他成长的资源。长辈可以探望，孩子也可以回家小住，但明面上“爸爸妈妈”不能叫了，只能叫做“叔叔阿姨”；不能总是回家，孩子得跟天门有感情。
名字定下来，就叫悾。
姐姐肖骁倒是没有什么事。悾在天门住下，肖骁在上学日都要住在家，他们分开了。
爸爸妈妈时不时来探望，爷爷奶奶也来，甚至那位姑姑——身体有所好转之后也来看看他。但事实是：悾不怎么会肖家村，不怎么回家了。
从最开始的哭，到好久好久，都不回原来的家了。
两年了，悾已经不哭，住惯了兰林天门了。
印星妤师姐后来也在天门里住下了，但是她的名字没有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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