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祭拜
第二日清晨，天还未亮，蓝齐就被燕飞好声好气地劝起来，揉着眼睛去后院里跟高木流学匕首。
高木流是个严师，没有废话，一上来就拔出自己的软剑和蓝齐对打，一刻内就两次逼飞了蓝齐的匕首。
高木流的软剑就如长眼睛了一般，行云流水地钻她的破绽。没了暗器加持的蓝齐很不适应近身的身法，一时间左支右绌，挡得极为吃力，反倒逼出了蓝齐的斗志。
“再来！”她第三次从地上捡起匕首，低喝一声。
刀光剑影顿时再起，‘乒乒乓乓’的格挡声愈演愈烈，惹得守在院外的锦衣卫疑惑地竖起了耳朵。
燕飞也没闲着，抱臂站在一边观察二人的打斗，不时替高木流翻译几句指点，再给蓝齐纠正几个姿势。
“不要正面纠缠，匕首翻得再灵活些！”
“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手腕再放松些，僵硬更容易让匕首脱手。”
“刺他要害！小心身后！”
“……”
这场训练一直持续到日光普照才告一段落，晨雾里的冷意很快换成了汗流浃背。
燕飞去了后厨张罗早膳，蓝齐则喘着粗气数着自己的败绩。只一个时辰，她的薄衫上一共被高木流的软剑划破了二十三道口子，道道点到即止，未伤皮肉，却更显实力悬殊。
“再来！”她咬牙，又一次站起身来。
高木流却收了剑，拱手道：“今日到此为止罢。”
蓝齐甩掉额头上的汗，狠声道：“医馆近日闭门谢客，我要练功到天黑！”
高木流却摇了摇头，严肃道：“不可。主子重伤未愈，不宜逞强。”
说罢，他抬脚就走，无视了蓝齐的跳脚。
他前脚刚离开，蓝齐手里的匕首立即虚脱地滑落在地。她感受着肋骨处被汗浸泡的伤口，火辣辣的要人命。
蓝齐无奈：连我的体能和伤势都算得清楚，不愧是‘鬼车’，不愧是她看上的“师父”。
她缓了缓，不甘地捡起匕首和外衫，去前堂用膳了。
另一边，林歆早早去了锦衣卫应卯，此刻已经把毒药和口供归档，刚刚审完花鸢指认的小厮。
这人是丝绦的人，是云绎子的手下，同时听命于花鸢。他的招认印证了花鸢犯罪的事实。从小厮这里，林歆又得到了一些信息，包括云墨阁丝绦的运作方式，以及在青丝绕集散的一些情报。
他拿着签字画押的口供若有所思地出了诏狱，随手招呼了一个校尉去给指挥使陈与期传个口信。
“待指挥使光临锦衣卫后，你便替我转达，就说，我查实了我相信的事情。请指挥使放心，我心里有数，知道该如何做。”
待校尉跑远，林歆站在诏狱的台阶上伸了个懒腰，无端地遗憾了一阵。新审出的这些消息里大约没有蓝齐不知道的，好像少了个去医馆的理由。
他叹了口气，便大步走去寻了乔霁，把昨夜在青丝绕的所见所闻讲给他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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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数日里，林歆继续投入锦衣卫忙碌的事务中，抽空还为了画舫结案而去面了次圣。看着皇帝龙颜大悦的模样，想必长公主很快就会知道蓝齐已经安然无恙。不知怎的，林歆竟为此愉悦地松了一口气。
医馆这边也是同样的充实。
蓝齐每日除了养伤就是练功，只过了七日，伤势就痊愈了七七八八，武艺也已经大有精进，第一日被划破的二十三道口子在第七日就减少到了八道。虽然面上不显，但蓝齐心里着实短暂地雀跃了两天。
只是由于她惯用的暗器的发力方式与匕首不同，她在面对更长的武器，如长剑、长矛和棍棒时，面临着一个难以突破的瓶颈。于是自第七日起，每日晚间加了一次训练，由预判高手燕飞来陪她练即时反应。
而在清晨的训练结束后，她往往会跑到城北无人的野山上独自练功，一是为了训练体能，二是方便她静心消化匕首的刀法，三来则也是想缓解内心的焦虑。
她总觉得云绎子蛰伏越久越危险，她莫名有种非常糟糕的预感，催着她加紧练功的进度。野山上的枯枝已经被她削落了一大片，每一根都是她刻苦的证明。
这一日，她又踏遍了祈都的屋顶，一路荡上了野山的山顶。
日头刚刚晒到刺眼的角度。蓝齐眯着眼瞧了瞧，选定了一个背阴处，随后便甩出匕首，开始复盘方才与高木流的打斗，嘴里还念念有词。
“他刺我肋骨，我该侧身避过，再顺势靠近他，抓他来不及格挡的间隙。”
“还有这一招，我的脚步本该跟上的……”
匕首的寒光随着她的脚步上下翻飞，把日光映满了草木。
两刻之后，蓝齐忽然一把掷出匕首，精准插进了百步外的竹枝，把空心竹劈成了一刀两半。
她眉头紧锁，泄气地撑着膝盖，压不住心里翻腾的急躁。
“太慢了，”她自言自语，“进步太慢了。”
“匕首太短，一旦身法跟不上，就来不及捅进敌人的要害。我基础不牢，要是有擅长剑长矛的人能陪我练习……”
她立即甩了甩头：“罢了，总归是我悟性不够。无关外因，更不能怪‘应龙’和‘鬼车’。”
随即，她慢慢呼出一口气，按住心里的躁动，站起身来往远处那半根竹子走去。她要去把匕首捡回来，再接着练习。
可刚走了两步，她倏地顿住脚步，凌厉的目光转向身后，大喝道：“什么人！”
她惯用的银扇转瞬滑落至袖口，眼见就要离弦。
只听静谧无人的野山上忽然传来了两声不紧不慢的“沙沙”，那是踩着枯叶的脚步声。随后，在幢幢树影间，林歆的脸和清晨的光线齐齐露了头。
蓝齐一愣，不动声色地拢起了扇子，嘴上却恼道：“同知大人跟踪我？”
林歆从枯树之间钻了出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你以为我这么闲？过来办事，碰巧罢了。”
蓝齐眉头一挑，刚要质疑他上荒山上来办什么事，却突然瞥见了他手上拿的东西。
只见林歆左手按着绣春刀，右手却拎着两坛酒，怀里像是揣着一只烧鸡。
他的腰间还别着一条白麻腰带。
蓝齐已经张开的嘴忽然就忘了要说什么了。
“你呢？你不好好在医馆坐诊，跑来这里做什么？”林歆反将一军，明知故问。
蓝齐回过神来，却是没有回答。她犹豫了片刻，碾了碾脚下的石子，小声问道：“魏尚书……在这里？”
林歆动作一顿，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蓝齐默默算了算，今天是冬月十二。五年前，侩子手刀下人头遍地。
过了今天，就是第六年。
她默然地看着林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毕竟她自己没经历过这种失去。她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只有个还健在的师父对她放心的不闻不问，跟死了倒是也没什么区别。
反倒是林歆，看着她这副纠结的表情，先轻轻笑了一下。
“你别紧张啊。看你紧张，我就更紧张了。”
蓝齐疑惑：“你紧张什么？”
林歆敛了笑容，上下抛了抛手里的酒坛，淡淡道：“五年了，我这是第一次上山看师父。”
“……啊。”蓝齐发出了一句干巴巴的感叹词。
林歆没有在意，只是绕过了她，抬眼张望着方向：“我记得大约是在……啊，看到了。”
于是他朝蓝齐摆手告别，大步穿过竹林，朝着远处那不起眼的坟茔走去。
他的衣摆拂过那根被劈断的竹段，而他默不作声地装没看见地上躺着的那把匕首。
可直到又走出十步远，他身后的脚步声还是如影随形。于是他不得不停下步子，转身看着缀在他身后当尾巴的蓝齐，挑眉问道：“还有事？”
蓝齐好险才刹住脚步，没撞到他身上。她瞥了一眼林歆手里的绣春刀，面不改色道：“先前不知此处是魏尚书的安眠之地，多有叨扰，我去赔个罪。”
挂在嘴边的那句“不必”卡在了林歆的唇间。他顿了顿，却什么都没说，算是默许了蓝齐的行为。
反正他光是决定上山就已经够忐忑了，又偏偏在今天这个日子撞到蓝齐在师父坟边练匕首。大约是师父恼他的冷落，故意给他难堪看吧。
魏泽锋的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土包。蓝齐发觉自己其实路过过几次，竟然没认出这是座坟。
她跟着林歆绕到朝向宫城的那一面，看见了一块不起眼的石碑，上面什么都没刻。
蓝齐陪着林歆静静地立在坟前，她能听见他沉重的呼吸。
约一炷香之后，林歆终于缓缓蹲身，先把祭品规规整整地摆好，又从怀里摸出一块帕子，轻轻擦拭着无字碑上厚厚的灰尘。
蓝齐注意到，他的手在发抖。
她忍了又忍，终于决定要打破这份凝重：“你……”
可林歆猝不及防地在同一时间开了口，像是预判了她的疑问，也像是说给坟里的人听：“我确定，这是我师父的坟茔。”
“五年前的今日，我把自己关在家里，没去送师父最后一程，也没有给他收尸。”
他背对着蓝齐，极力掩盖着声音里的颤抖。
“是后来，有师父的门生故旧偷偷告诉我，师父的尸首被他们抢出，葬在了这里。”
“他们以为我想来看看。他们说，要和我一起来看看。”
“可新帝登基，清洗朝堂。他们没活过来年春天。”
他的齿间溢出了一声哀吟。
“自此，世间只剩我一人知晓兵部尚书魏泽锋的埋骨之地——可我一次也没来过。”
说罢，他面朝无字碑，改蹲为跪，伏身重重地拜了下去。
蓝齐看着他的双肩在剧烈地抖动，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只无家的奶猫，在阴沉的冬日里脆弱而惊惶。
然后是一声长长的哭腔。
“不孝徒林歆，来看师父了。”
高木流是个严师，没有废话，一上来就拔出自己的软剑和蓝齐对打，一刻内就两次逼飞了蓝齐的匕首。
高木流的软剑就如长眼睛了一般，行云流水地钻她的破绽。没了暗器加持的蓝齐很不适应近身的身法，一时间左支右绌，挡得极为吃力，反倒逼出了蓝齐的斗志。
“再来！”她第三次从地上捡起匕首，低喝一声。
刀光剑影顿时再起，‘乒乒乓乓’的格挡声愈演愈烈，惹得守在院外的锦衣卫疑惑地竖起了耳朵。
燕飞也没闲着，抱臂站在一边观察二人的打斗，不时替高木流翻译几句指点，再给蓝齐纠正几个姿势。
“不要正面纠缠，匕首翻得再灵活些！”
“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手腕再放松些，僵硬更容易让匕首脱手。”
“刺他要害！小心身后！”
“……”
这场训练一直持续到日光普照才告一段落，晨雾里的冷意很快换成了汗流浃背。
燕飞去了后厨张罗早膳，蓝齐则喘着粗气数着自己的败绩。只一个时辰，她的薄衫上一共被高木流的软剑划破了二十三道口子，道道点到即止，未伤皮肉，却更显实力悬殊。
“再来！”她咬牙，又一次站起身来。
高木流却收了剑，拱手道：“今日到此为止罢。”
蓝齐甩掉额头上的汗，狠声道：“医馆近日闭门谢客，我要练功到天黑！”
高木流却摇了摇头，严肃道：“不可。主子重伤未愈，不宜逞强。”
说罢，他抬脚就走，无视了蓝齐的跳脚。
他前脚刚离开，蓝齐手里的匕首立即虚脱地滑落在地。她感受着肋骨处被汗浸泡的伤口，火辣辣的要人命。
蓝齐无奈：连我的体能和伤势都算得清楚，不愧是‘鬼车’，不愧是她看上的“师父”。
她缓了缓，不甘地捡起匕首和外衫，去前堂用膳了。
另一边，林歆早早去了锦衣卫应卯，此刻已经把毒药和口供归档，刚刚审完花鸢指认的小厮。
这人是丝绦的人，是云绎子的手下，同时听命于花鸢。他的招认印证了花鸢犯罪的事实。从小厮这里，林歆又得到了一些信息，包括云墨阁丝绦的运作方式，以及在青丝绕集散的一些情报。
他拿着签字画押的口供若有所思地出了诏狱，随手招呼了一个校尉去给指挥使陈与期传个口信。
“待指挥使光临锦衣卫后，你便替我转达，就说，我查实了我相信的事情。请指挥使放心，我心里有数，知道该如何做。”
待校尉跑远，林歆站在诏狱的台阶上伸了个懒腰，无端地遗憾了一阵。新审出的这些消息里大约没有蓝齐不知道的，好像少了个去医馆的理由。
他叹了口气，便大步走去寻了乔霁，把昨夜在青丝绕的所见所闻讲给他听。
###
此后的数日里，林歆继续投入锦衣卫忙碌的事务中，抽空还为了画舫结案而去面了次圣。看着皇帝龙颜大悦的模样，想必长公主很快就会知道蓝齐已经安然无恙。不知怎的，林歆竟为此愉悦地松了一口气。
医馆这边也是同样的充实。
蓝齐每日除了养伤就是练功，只过了七日，伤势就痊愈了七七八八，武艺也已经大有精进，第一日被划破的二十三道口子在第七日就减少到了八道。虽然面上不显，但蓝齐心里着实短暂地雀跃了两天。
只是由于她惯用的暗器的发力方式与匕首不同，她在面对更长的武器，如长剑、长矛和棍棒时，面临着一个难以突破的瓶颈。于是自第七日起，每日晚间加了一次训练，由预判高手燕飞来陪她练即时反应。
而在清晨的训练结束后，她往往会跑到城北无人的野山上独自练功，一是为了训练体能，二是方便她静心消化匕首的刀法，三来则也是想缓解内心的焦虑。
她总觉得云绎子蛰伏越久越危险，她莫名有种非常糟糕的预感，催着她加紧练功的进度。野山上的枯枝已经被她削落了一大片，每一根都是她刻苦的证明。
这一日，她又踏遍了祈都的屋顶，一路荡上了野山的山顶。
日头刚刚晒到刺眼的角度。蓝齐眯着眼瞧了瞧，选定了一个背阴处，随后便甩出匕首，开始复盘方才与高木流的打斗，嘴里还念念有词。
“他刺我肋骨，我该侧身避过，再顺势靠近他，抓他来不及格挡的间隙。”
“还有这一招，我的脚步本该跟上的……”
匕首的寒光随着她的脚步上下翻飞，把日光映满了草木。
两刻之后，蓝齐忽然一把掷出匕首，精准插进了百步外的竹枝，把空心竹劈成了一刀两半。
她眉头紧锁，泄气地撑着膝盖，压不住心里翻腾的急躁。
“太慢了，”她自言自语，“进步太慢了。”
“匕首太短，一旦身法跟不上，就来不及捅进敌人的要害。我基础不牢，要是有擅长剑长矛的人能陪我练习……”
她立即甩了甩头：“罢了，总归是我悟性不够。无关外因，更不能怪‘应龙’和‘鬼车’。”
随即，她慢慢呼出一口气，按住心里的躁动，站起身来往远处那半根竹子走去。她要去把匕首捡回来，再接着练习。
可刚走了两步，她倏地顿住脚步，凌厉的目光转向身后，大喝道：“什么人！”
她惯用的银扇转瞬滑落至袖口，眼见就要离弦。
只听静谧无人的野山上忽然传来了两声不紧不慢的“沙沙”，那是踩着枯叶的脚步声。随后，在幢幢树影间，林歆的脸和清晨的光线齐齐露了头。
蓝齐一愣，不动声色地拢起了扇子，嘴上却恼道：“同知大人跟踪我？”
林歆从枯树之间钻了出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你以为我这么闲？过来办事，碰巧罢了。”
蓝齐眉头一挑，刚要质疑他上荒山上来办什么事，却突然瞥见了他手上拿的东西。
只见林歆左手按着绣春刀，右手却拎着两坛酒，怀里像是揣着一只烧鸡。
他的腰间还别着一条白麻腰带。
蓝齐已经张开的嘴忽然就忘了要说什么了。
“你呢？你不好好在医馆坐诊，跑来这里做什么？”林歆反将一军，明知故问。
蓝齐回过神来，却是没有回答。她犹豫了片刻，碾了碾脚下的石子，小声问道：“魏尚书……在这里？”
林歆动作一顿，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蓝齐默默算了算，今天是冬月十二。五年前，侩子手刀下人头遍地。
过了今天，就是第六年。
她默然地看着林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毕竟她自己没经历过这种失去。她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只有个还健在的师父对她放心的不闻不问，跟死了倒是也没什么区别。
反倒是林歆，看着她这副纠结的表情，先轻轻笑了一下。
“你别紧张啊。看你紧张，我就更紧张了。”
蓝齐疑惑：“你紧张什么？”
林歆敛了笑容，上下抛了抛手里的酒坛，淡淡道：“五年了，我这是第一次上山看师父。”
“……啊。”蓝齐发出了一句干巴巴的感叹词。
林歆没有在意，只是绕过了她，抬眼张望着方向：“我记得大约是在……啊，看到了。”
于是他朝蓝齐摆手告别，大步穿过竹林，朝着远处那不起眼的坟茔走去。
他的衣摆拂过那根被劈断的竹段，而他默不作声地装没看见地上躺着的那把匕首。
可直到又走出十步远，他身后的脚步声还是如影随形。于是他不得不停下步子，转身看着缀在他身后当尾巴的蓝齐，挑眉问道：“还有事？”
蓝齐好险才刹住脚步，没撞到他身上。她瞥了一眼林歆手里的绣春刀，面不改色道：“先前不知此处是魏尚书的安眠之地，多有叨扰，我去赔个罪。”
挂在嘴边的那句“不必”卡在了林歆的唇间。他顿了顿，却什么都没说，算是默许了蓝齐的行为。
反正他光是决定上山就已经够忐忑了，又偏偏在今天这个日子撞到蓝齐在师父坟边练匕首。大约是师父恼他的冷落，故意给他难堪看吧。
魏泽锋的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土包。蓝齐发觉自己其实路过过几次，竟然没认出这是座坟。
她跟着林歆绕到朝向宫城的那一面，看见了一块不起眼的石碑，上面什么都没刻。
蓝齐陪着林歆静静地立在坟前，她能听见他沉重的呼吸。
约一炷香之后，林歆终于缓缓蹲身，先把祭品规规整整地摆好，又从怀里摸出一块帕子，轻轻擦拭着无字碑上厚厚的灰尘。
蓝齐注意到，他的手在发抖。
她忍了又忍，终于决定要打破这份凝重：“你……”
可林歆猝不及防地在同一时间开了口，像是预判了她的疑问，也像是说给坟里的人听：“我确定，这是我师父的坟茔。”
“五年前的今日，我把自己关在家里，没去送师父最后一程，也没有给他收尸。”
他背对着蓝齐，极力掩盖着声音里的颤抖。
“是后来，有师父的门生故旧偷偷告诉我，师父的尸首被他们抢出，葬在了这里。”
“他们以为我想来看看。他们说，要和我一起来看看。”
“可新帝登基，清洗朝堂。他们没活过来年春天。”
他的齿间溢出了一声哀吟。
“自此，世间只剩我一人知晓兵部尚书魏泽锋的埋骨之地——可我一次也没来过。”
说罢，他面朝无字碑，改蹲为跪，伏身重重地拜了下去。
蓝齐看着他的双肩在剧烈地抖动，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只无家的奶猫，在阴沉的冬日里脆弱而惊惶。
然后是一声长长的哭腔。
“不孝徒林歆，来看师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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