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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安行何处履危机

    西郊马场听教再两日便是春闱会试,届时大半监生都要去贡院参考,国子监也就停了课,不用为功名忙碌的女监生们自然最受益,早早相约好踏春赏青,斗草、放纸鹞、打扇儿牌,郊外的寻乐花样之多,便是春日里叽喳的鸟儿都难说全。

    魏韫早与青岑说好了春闱同游,庆寿公主又来相邀,如此三人便顺理成章走到了一处皇家别苑——南御苑。

    南御苑集安定最养人的风水于一地,有翠微缥缈,又有绿野平畴,筑亭台楼阁,又覆溪水微涓,冬日地底的山汤能蒸走空中寒气,夏日山涧的飞瀑就算在暑天依旧沁人凉爽。

    魏韫这些日子都在马背上,连做梦都在骑马,如此魂牵梦萦骑术倒真有精进,今日休沐也不愿浪费,便邀同行二人前去跑马。

    “魏进士,还不知你的小字。”庆寿公主被魏韫和青岑簇拥着走在前面,忽地停步右顾打破沉默,二人也跟着顿足。

    “小女小字梦柯,公主以后还是唤小字吧,进士的名头小女当真受不起。”

    “魏进士谦虚,能面圣又入国子监的,可不就是进士。”庆寿公主的打趣,却让魏韫头更低了些,“公主说笑了,进士哪有不会骑马的。”

    “也对,想来我们三人中就你马术不精,确实要勤加练习。”庆寿公主是个直肠子,又养尊处优惯了,最学不来糊弄人的漂亮话,“我们三人可都是京中女眷里的风云人物,明里暗里少不了被他人议论,你要是不会骑马,确实丢人。”

    魏韫听罢难忍笑意,“这么说来,公主倒是颇为看重小女的盛名。”

    庆寿公主也不遮掩,大方承认,“那是自然,我贵为公主当然要和京中最惹眼的姑娘们一起玩,你们二人最是称意。”说罢庆寿公主拉起二人的手共行,三人衣袖便成一个样子晃动起来。

    南御苑的马厩建在山丘与草场的交界处,虽与辽阔的草场相比犹如沧海一粟,可细细算来也足有十丈见方,今日马厩甚是热闹,牵来呼去的马儿没有上千也足有一百。庆寿公主和青岑的坐骑都是各自府里养着的,而魏韫就没有这待遇了,只得从南御苑的备用马里挑一匹。

    下人引三人前往东面隔间,一路上还忙不迭念叨:“几位今日赶巧,恰逢官家围猎,南御苑的马儿紧俏得紧,不知姑娘能不能选上了。”

    “今日围猎?我怎的听说是明日。”庆寿公主最是知晓官家动向,如今倒有些吃惊。

    “是啊,昨日才吩咐下去改成今天,南御苑为着接驾忙活了一个通宵。”

    几人扭脚转了个弯,魏韫却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七哥,你也在啊!”庆寿公主最先招呼,跟在后面的魏韫和青岑紧随其后施礼。

    “府里的畜生没带出来,想着从马厩里选,可没得挑只剩一匹了,虽是好马,可个性柔了些。”祉渊着荼白貉袖,头戴天水碧色抹额,中嵌一块鎏金白玉,衬得七皇子也如金堆玉砌的一般清冷易碎。

    “那可真是不赶巧,魏姑娘也来挑马,可惜没得选了。”庆寿公主提及魏韫,魏韫赶忙又欠身一福,自七皇子映入眼帘那刻起,她便再没抬过头。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与魏姑娘抢了,这马性子好,魏姑娘骑正合适。”祉渊摆手几欲离去,还是庆寿公主多了一句嘴,问起围猎之事,“都为了五哥才提前一日,可惜他今早就走了,还是没赶上。”

    “不知五殿下去往何处?”魏韫倒是对徐允仡上心,却引得七皇子发酸,“我以为魏姑娘会问我没了马该如何,谁知开口第一句却不是关心眼前人。”

    祉渊这样的风流人物若是打趣女眷定会引得惊叫四起、各处颊红,可这三人却静谧得很,连手指都未蜷缩分毫。

    “五哥要去京郊驿馆接个人,具体是谁我也不知。”祉渊懒洋洋丢了句话便踅足离去,魏韫乐得如此,只沉身相送。

    “梦柯,余杯冷炙不能食,旁人挑剩下的马还是算了,你同我们二人匀匀也没什么不好。”青岑平日最是温良少言,可今日竟反常相劝,倒让魏韫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她那火急火燎的性子哪里等得及,还是一人一匹妥帖,况且七殿下都说这马与魏韫很是相配,想来也是没问题的。”庆寿公主发话,二人也不好再驳了面,于是马儿便被牵出马厩,随三人同行。

    “魏姑娘当心些,上马遛遛就好,别骑快了。”青岑轻声嘱咐着,魏韫应了声好。

    三人于平旷处齐齐上马,动作都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独魏韫一人姿势有些磕绊。

    “魏姑娘坐稳了,你才刚学没几日,还是要慢些。”庆寿公主自上马便欢腾的没了边儿,见青岑这般啰嗦赶忙出言制止,“让她骑吧,好不容易能随心所欲一回,纪姑娘别说丧气话煞风景。”

    “还是慢些为妙。”

    庆寿公主一马当先,如今已将二人抛出两里外,青岑随魏韫踏马缓行,不时还会倾囊指点,倒让魏韫有些感动,“姐姐若是想跑马不必迁就我,我学了许多天,想来也是能应付的。”

    “你一人我不放心。”青岑眼中的担忧神色不假,倒让魏韫有些难为情,看来在旁人眼里自己除了偷懒耍混是行家,其他也无甚建树,思及此魏韫不禁催促着马儿小跑前行,总不好一直溜溜达达,可这一催赶身下良驹竟喘起粗气踉跄着小跑,颠簸中魏韫险些从马背上摔下。

    “梦柯,快下马,别骑了。”青岑声音已失了往日的分寸,魏韫这才惊觉青岑或许早就知晓这马可能不安分,可惜为时已晚,那马儿不知何故,竟似受惊一般捣弄着蹄子,声声嘶鸣后见背上之人依旧紧扒不放,竟猛地狂奔而出,青岑驾马去追,可连马尾也探摸不着。

    魏韫此刻哪里还顾得上控马,只拽着马鬃俯身紧贴,身侧劲风呼啸而过,暖融春日一瞬竟如冬天一般寒凉刺骨,那马似乎感受到了魏韫的惧怕,越发没了约束任意狂奔,魏韫心鼓如雷,不知心脏是要从喉间跳出来还是被马儿颠出来。

    马驹狂奔进入林中,可魏韫哪里敢睁眼看,只觉得周遭连日光都没了,昏天黑地断了希望,她在马背上喊出第五声“救命”,本以为这次也同之前一般,回应的只有耳边呼啸的山风,可不远处竟有人喝道;“抓紧!”那声音好近,近到魏韫以为一个伸手就能够到,她不顾一切地睁眼回望,七皇子祉渊果真在不远处,他抽打着身下骏马,二人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些。

    “能伸手吗?”

    “不可,快撑不住了,救我!”

    祉渊虽驾马狂奔,可心中全是冷静的盘算,他算着距离,算着身位,可魏韫只一句撑不住,这些苦心经营的理智镇定便一下烟消云散,他不管不顾向前探身,左手正好摸到了魏韫的腰肢,一够一提不过须臾,可腰间旧伤引发的剧痛却令他浑身止不住颤抖,险些脱手将魏韫扔下。

    那是何物?似流星泛着银光,直直向七皇子冲去。魏韫一瞬怔忡,却在稳坐于马背那刻顿悟了,她瞧见了树梢上的黑影,那如流星一般闪着光飞来的就是他射出的暗箭。

    “小心!”魏韫侧身抱紧七皇子,可还是晚了一步,魏韫听到箭头插入血肉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七皇子的一声沉吟,祉渊魏韫二人因此没了着力,一起摔下马背,自路边斜坡滚了下去。

    祉渊忍着各处疼痛将魏韫护在怀中,皮肉里的箭在摩擦震荡间似乎又进了半寸,索性箭杆落地便被折断,不然怕是要把身子刺穿。

    祉渊的后背结结实实撞上一处乔木,虽痛到昏厥可二人终归停住滚落之势,魏韫被祉渊抱得格外严实,除了小的擦伤外并无大碍。

    “七殿下,你还好吗?”魏韫拍打着祉渊脸颊,身侧却无人应答。

    远处传来窸窣声响,是树叶和泥石摩擦的声音,林间偶有鸟鸣,除此之外眼下再无活物,那声音不是林间猛兽发出的,却比之要命百倍。树梢上潜伏的黑衣人应正在迫近,若是发现七皇子尚有鼻息,怕不是要再补一刀。

    “七殿下,快醒醒啊!”魏韫几欲大哭,可却只能隐忍着压低哭腔,如此紧要关头,她不能乱了方寸。

    晴空浮云流转,一朵恰好遮蔽日辉,林间一瞬阴冷,却未蒙蔽那黑衣人的双眼,他的目光已锁定侧躺在树旁的七皇子。

    一步一顿,步步暗藏杀机,祉渊偏在那人逼近时睁开双眼,强撑着身子坐起,他斜倚在树上摸着剧烈起伏的胸口,眼神阴鸷,“死之前给个明白……你是谁派来的。”

    匕首的寒光刺痛了双目,祉渊双眼虽迷蒙,可依旧仰头傲视未有惧色,“你还是下去亲自问阎王爷吧!”

    挥舞到半空的匕首突然中止,本要扎进祉渊心上的刀此刻却随黑衣人一起跌进土里,发出不甘的锵鸣,祉渊盯着那人从气焰万丈到瞳孔涣散,最终枯萎沉寂。

    “魏姑娘好箭法。”

    那黑衣人背后所中之箭,正是魏韫的手笔。不久前魏韫本欲将祉渊拖走藏至隐蔽处,可却瞧见了他背上还背着围猎的弓箭,这才决定先将自己藏在暗处,待蒙面之人下杀手时出箭制止。魏韫本不愿杀他的,可七皇子身负重伤全无还手之力,魏韫只得一击毙命。

    魏韫缓步走近,最终停在距七皇子一米之外,那人虽死有余辜,可她依旧不愿靠得太紧,从来都是魏韫渡人,她还从未亲手杀过人。

    祉渊望着魏韫脸上被风干的残泪,瞬时也明白了她的顾虑,于是便欲挥手示意魏韫远离,可身体缺如陷入泥沼之中,动弹不得,“别傻站着了,快去叫人。”

    祉渊望着魏韫向远处奔跑的背影,只觉双眼涣散,精神再难撑住分毫,于是沉身自树干旁斜仰了下去,再无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