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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秉烛夜谈焚兴亡

    “殿下,桑家瓦肆那边出事了。”徐允仡刚出白楼便有李贞来迎,看形状与主子一般慌张,“庆寿公主去了瓦子,与管事鸨母签了契,要在里面做婢女。”

    徐允仡的脸本烧得厉害,可被李贞的话和雨一淋当即清明,站在马车前的双脚也忘了踏进里面避避。

    “燕敕王,陛下传你即刻入宫。”街上一队人马悄然走近,为首之人所言结合桑家瓦肆的事,倒也是意料之中。

    徐允仡到达损斋时,七皇子和庆寿公主已在堂内侍立多时。官家坐在桌前,正垂首详阅奏疏,时而提笔书录,殿内只余御笔划过纸笺之声。

    “人也齐了,说说吧,为何要去瓦子?”官家置笔于笔枕,抬首对公主言,语气里不无松弛,烛火忽明忽暗,倒让圣上眼下的泪堂愈发厚重。

    “父皇,这是机密,说不得。”

    “你还知道事关机要,既然如此,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给谁看?”官家向来如是,即使言语愠怒已盛,面上也从未失礼。

    庆寿公主见状沉身一跪,虽低首下气,可眼神中流露的却是另一份意思,“陛下明鉴,桑家瓦肆既已出投毒一案,难保歹人不会更加谨慎,此刻若再指望从瓦子里查到什么,恐是有人精心设计,所以我去,意在提醒,不是提醒他们,而是提醒我们自己。”言毕,庆寿公主竟转头看向徐允仡,其意已昭然若揭。

    “赫先,桑家瓦子你暗中可安插了眼线?”

    徐允仡还未从庆寿公主意味深长的一眼里回神,却要想着应对官家突袭的发问。“儿臣僭越,恐玉怜一案另有蹊跷,故差人暗中调查。”

    “赫先,你对朕可有不满?”

    “儿臣惶恐,不知父皇何出此言。”徐允仡当即步庆寿公主后尘,俯身跪地应答。

    “既没有,那你是信不过祉渊?”

    徐允仡半晌没个回复,看来官家问到了点子上。

    “桑家瓦子玉怜的案子,孤既言已结,那便无须再查。反而你们,都流着一脉血,都是孤的至亲骨肉,可是却相互猜忌,明争暗斗,孤还未躬安,倒也不必这般向朕坦诚你们的狼子野心。”

    屋内唯一未折腰的七殿下此刻也软了腿,想来圣上能如是,先前对徐允仡的疑心已有所转圜。

    “赫先,桑家瓦肆的事当初为何不彻查,你此刻可明白了?”

    “儿臣愚昧,玉怜事小,若是彻查,惊动了绥的眼线,继而放弃桑家瓦子这一搜集情报之处,反而没了顺藤摸瓜的引子。”

    “是了,玉怜能在桑家瓦肆行那奸细勾当,自然有一套完整的情报传递链络,就算她死了,不日自然会有其他人顶上,孤也是因此才行了这将计就计之法,可如今景臻这么一闹,怕是短期内他们不敢有所动作了,你说是吗赫先?”

    本是不言而喻的事,圣上非要反问徐允仡,自然令他有些困惑,可祉渊这个局内人听得出圣上的弦外之音,他还未对五殿下彻底失去戒心,故而出言试探。

    徐允仡附和,既吃不准旁人的想法,自己的判断还是能笃定的。

    “既然如此,瓦子的事就从长计议,你们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想必也清楚了,尤其是你,别到处给孤惹事生非。”圣上拎起食指,指向庆寿公主,“庆寿公主,顽劣乖张,妄顾国事,即日便去云隐寺思过,没孤的旨意,不得擅自回宫。”

    庆寿公主虽不满,可也只好悻悻领了旨,屋外即刻有人来请,看来是要将她早早打发进去。

    此刻屋内立着的只剩两位皇子,圣上却改了头前的峻厉,浅笑着叫二人落座。

    “赫先,黎显的家仆已死,你自然难辞其咎,可念在你给孤所呈的证据还算可信,孤也就作罢,既已交手多次,日后还要你多多费心绥党的事。”

    就在南御苑一事不久前,圣上曾指派徐允仡将黎显的家仆秘密接进京中,方便随时掌控证人,可谁知就在进京前的最后一晚,家仆却死于驿栈之中,后验尸发现他竟是被毒蛇所咬致死。事出蹊跷,是蓄意还是巧合都未可知。不日圣上前去看望因南御苑刺杀而卧床的七皇子祉渊,祉渊指出徐允仡的部下里有一人早年正巧爱好养蛇,继而推断徐允仡可能是幕后主使,而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混淆视听,替绥杀人灭口。不仅如此,祉渊还搬出五皇子早年做质子的经历,直言或许那时他就已经倒戈,复以他近期与绥交手的种种失误做佐证,只把圣上哄的信以为真。

    可徐允仡只用了三日便彻查此案,并查出了圣上也无可反驳的证据。他在驿馆附近抓住了罪魁祸首,是一条长约两尺的银环蛇,此蛇大多出没于岭南,在此处见到已属反常,可见是有人刻意为之,就是存了袭击证人的目的。此类蛇生来温和,出口伤人的案件在岭南并不多见,可见那银环蛇应被人训练过,这才确保它能分毫不差取家仆性命。于是徐允仡便拿了死者生前的衣物测试,果然,那蛇才吐信子便即刻蹿向衣物并狠狠咬住。一路上能拿到黎显家仆衣物的人不多,无非贴身安排的几个杂活婆子,一并提审果有收获,其中一人招供,她说自出发便有人向她索要证人的衣物,所给的酬劳不菲,那婆子也没多想,自然拱手奉上,可再追问拿衣服的人,却是线索寥寥。

    此案人证物证俱在,七皇子徐衍的论断自然不攻而破。

    “听闻五哥三日内就破了驿馆的案子,令祉渊着实佩服,在这方面祉渊确实愚钝,日后还要多向五哥请教。”

    徐允仡听罢心间早溢出一声冷哼,可面上却云淡风轻,只浅笑了之。

    “你们二人都是朕的利刃,绥党的事有你们,终有一日定会斩草除根。时候不早了,孤也就不留了。”圣上大手一挥,允仡祉渊即刻起身拜退。

    可就在二人将将踏出门时,官家叫住了七皇子。只待徐允仡走远,官家才徐徐开口:“我知你所想,就算如此,徐允仡部下养蛇的事也有疑点,可那孩子我知道,李贞,早年是葛兆的部下,灭绥他可立了头功。”

    七皇子清浅一笑,“儿臣对陛下自然知无不言,可最终如何决策还是要看陛下,我只是尽臣子的本分,愿陛下不要介怀。”

    “祉渊,你心重,这么多年,其实孤也看得出,因你母妃的事,你对孤从未真的亲近,可你的才华和机敏,孤其实了然于胸。想必南御苑的事,你也听到风声了吧。太子实在混账,一些流言蜚语就能迫着他给你设计下这等触目惊心的暗杀,你放心,孤定会替你讨回公道。”

    圣上虽如是说,祉渊却连头都未抬,起初念想未绝时,他还是会摆一些应付事儿的苦楚之态,后来也渐渐在官家一次次的偏心里看清现实,于是便连演都懒得演了,他这般他便低头,心下除了恶心也多了庆幸,幸亏他不是真的七皇子。

    “陛下能替儿臣着想,实在是我的幸运。既是如此,不知陛下能不能答应儿臣的一个不情之请。”

    “渊儿但说无妨,为父一定答应。”

    “南御苑那匹被人动了手脚的马,是魏刺史之女魏韫替儿臣骑了,想必陛下也有所耳闻。早前儿臣去向皇太后求了她与儿臣的婚约,如今皇祖母应也告知陛下了。”

    “你是想让孤允了,好让你们快些完婚。”祉渊言及此处,圣上已猜出了下文,谁知他话锋一转,“恰恰相反,求陛下饶恕臣的出尔反尔,请取消我和她的婚约。”

    “你们二人在南御苑出生入死,原先朕还有顾虑,经此事后也乐得成全,而今如何却要取消?”

    祉渊眉梢轻挑,想来京中女子向来对他掷果盈车,可唯独魏韫正好相反,对其中原由的好奇,祉渊不比圣上少,“魏韫姑娘未允,我自然不好强人所难,更何况还是婚嫁这样的大事,若她不肯,强蛮着反倒弄巧成拙。陛下也无须忧心,好事多磨,儿臣自有分寸,以儿臣的身份和才干,总有一天魏姑娘会回心转意的,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同您通个气儿,婚嫁之事陛下不用着急。”

    官家在旁听着,可笑意已不自觉爬上眼角,“想不到我儿还是个情种。既如此,孤便依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