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趋近于死亡的爱

    阮瑟最后一次走进公司,是为了向老板请辞。

    她对此有些惴惴不安,但老板还像往常一般坐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问她:“任务失败了?”

    阮瑟思考了片刻,略点了一下头。

    “失败了就失败了吧,”老板无所谓地对她笑了笑,“雇主付了订金后就彻底失联,尾款没有结,八成是已经死了。”

    “不过你来找我,不是为了说这个吧?”

    “我不想做了,老板。”阮瑟酝酿了好一阵子,“这单子的订金够赔钱吗?如果不够的话我还有……”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老板打断了,男人在扶手椅上笑得乐不可支,“不做就不做吧。我是个做中间人生意的,赔什么钱?你又没有卖给我。”

    笑完他转了转横在虎口上的笔尖,“怎么,到了杀他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爱上他了?”

    阮瑟仍然点头。

    “这不是好事。”男人叹了一口气,“做这行的不谈恋爱最好,就算真的要谈,也忌讳和同行谈。两个在刀口上舔血的人,未来一眼就看得到头了。”

    “我不怕。”阮瑟平和地开口,“有没有未来都好,只要跟这个人在一起。”

    “你还真是和以前一模一样。”老板摇头,“坐在医院的长凳上,攥一张纸,认定了一件事,抓住了一点什么,就能轻而易举地送掉自己的命。”

    说完他继续把玩着那支笔,对阮瑟挥了挥手,“走吧,小姑娘,尽量活得久一些。”

    阮瑟转身前最后向老板鞠了一躬,她说,“谢谢。”

    ……

    江灼雪就在门口等她。

    他腰间还缠着一圈圈绷带,没什么正相地靠在墙上,见她过来,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

    他猝不及防地亲吻她,那是一个莫名其妙,未经同意,十分鲁莽与不礼貌的吻,但那是阮瑟的初吻。

    她没有推开他,于是他愈发肆意,离开时舌尖勾过她的唇缝,然后他直起身子,笑得像一只终于偷到了腥的猫,“真好。”

    他不知从哪摸出了一枚黄铜子弹,将那子弹递到阮瑟面前,清了清嗓子才缓缓开口,以一种唱诗一般的语气,“自由的鸟儿啊,从今往后,请将我关入属于你的牢笼。”

    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下,阮瑟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这一刻疯狂跳动,她不确定自己的灵魂是否在笑,还是已经随着疯跳的心脏一并出窍。

    她抿着嘴不说话,他就那样久久地看着她。他们并肩走在热闹的老街上,路灯在夜里闪烁,风在丛生的枞木间吹着口哨。

    不知哪家店里,廉价的音响广播着女声沉郁的粤语歌——“奋不顾身投进爱的红火,我不愿意让黄土地埋了我。”

    她接过那一枚小小的子弹,踮起脚尖,再一次吻上了他的唇。

    ……

    一个任务,又一个任务;一座高楼,另一座高楼。

    江灼雪总是习惯性把她护在身后,哪怕他心中明知阮瑟近身格斗水准极高,但他仍然揽着她,就像保护一只瘦小的猫。

    阮瑟觉得好笑,在好笑之余又觉得有些好玩,在某座楼宇上她拍了拍刚开完枪的江灼雪,“你又不需要我补刀,带我一起出任务干嘛?下次给我找点单独行动的活儿。”

    江灼雪回头看她,他的发丝垂下来,发梢上还滴着冷汗,目光无辜而赤诚如稚子,“我想跟你在一起,就当是约会。”

    “我要赚钱的。”

    “任务的赏金都算你的。”

    “这算什么?嗟来之食?”阮瑟笑着摇头,“我不要。”

    “那不如这样。”江灼雪凑近她,眉眼弯起,像一只狡黠的狐狸。

    “你亲我一口,给你十万,怎么样?考虑一下?”

    阮瑟久久地看着他,直到江灼雪笑了出来,“不愿意就说嘛,我开玩笑的,走……”

    他的话没能说完,阮瑟捧着他的脸吻了上来。

    她吻得很稚拙而绵长。

    唇贴着唇,吻过他唇齿间弥散的淡淡烟草味,像是燃起小小的火焰。

    他们分开,远方传来砰的一声,骤然亮起的天幕照亮彼此的眼睛,巨大的礼花在夜空绽放,升到高楼的顶峰,然后迅速地消散。

    她恍然觉得,爱情,好像那就是爱情——哪怕知道它会在数十秒间消散,你也会奋不顾身地扑上去。

    巨大的响声之中,江灼雪的嘴唇开合。

    “我爱你。”他这样说。

    阮瑟知道,自己应该回答,我爱你,我同样爱你。

    但这一声回答被巨大的烟花爆炸声掩盖了,于是她说,“你说什么?”

    烟花绽放的间隙里江灼雪对她笑,若无其事地说,“我说你吻得好烂。”

    “我可以学。”阮瑟鬼使神差地接道。

    下一秒两个人都笑出了声,烟硝之下再次吻到了一起,近乎狂躁地掠夺她的呼吸。

    阮瑟觉得窒息,这种窒息感与被绳索勒住喉咙不同,她觉得眼前绽过天边的焰火,唇齿间弥散过血液的甜腥气,他们为之而眩晕——那无限趋近于死亡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