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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魇

    墨雪双腿剧痛,全身的骨头在那一击中不知碎了多少,他呕出一口血,以霜剑柱地,仅存的怒火与尊严支撑着他没有倒下。

    “原来湮蛊还能生出邪祟,”他答非所问的嗤笑道,“惊昼不在便无人能压制你了,是本尊疏忽了。”

    “你倒是聪明,可惜…爱上了个骗子,”迟瞳笑的肆意,“你真的以为…她如表面一般纯良吗?”

    “一百多年前的魔族大战,你可知为何你们所有人都活下来了?”

    闻言,墨雪的瞳仁瞬间瑟缩了一瞬,“是生息蛊帮了我们。”

    “哈哈哈……”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似的,迟瞳笑弯了腰,待到笑够了,她才继续说道,“生息蛊?他可不会帮你们。帮你们的人是我…是你口中的邪祟,救了你们。”

    “若不是本神唤出了她本性的恶,助她杀了那些魔族,你们早就死了。”迟瞳顿了顿,“你知道她的那份恶有多令人着迷吗?”

    “住口,”墨雪剧烈的喘息着,身体传来的疼痛感让他冷汗直冒,可他依旧执拗的说着,“瑟儿不是骗子,无论如何,她都是我的瑟儿,她什么模样我都无所谓,只要她爱我。”

    “你们两个倒是如出一辙的蠢,”迟瞳神色一凛,“那你就去死吧!”

    滔天的荆棘泛着紫红色的光再度争先恐后的破土而出,带着磅礴的杀意冲向了墨雪!

    墨雪怔愣的看着那些红藤,眸色悲戚,他天生冰灵根,百年修行中常伴霜雪,那本应是他的至强助力,可如今霜雪落在他身上,他竟觉察出一些冷。

    他识海尽碎,灵力如同春日消融的雪原一般飞速流逝,也许再用不了多时,这具躯体或许就同凡人无异。

    他眼前彻底暗了下来,无数幻影在仅存的视野里快速掠过——无依无靠的童年,上山求学的少年,而后开悟入道,漫长的寿元中便再无时间的概念,一甲子也不过是一瞬息的事,庭前的花开过多少次?又败了多少次?太多了,多到他记不清了,连带着那些漫长年岁中遇到过的人也全然记不清了,重杂人影交叠中,最后只留下了一个少女——

    她曾经站在庭前洁白的花树下,如今站在不远处同样洁白的雪原上,直直地看着他。

    ——南柯一梦。

    他或许就要死了,可他放声笑了出来。

    剧烈的大笑扯动着伤口,鲜血顺着嘴角溢出,他也满不在乎,似乎此生从未笑得如此畅快。

    生时他要常伴她,死也死在她的躯壳手下,爱是如此庞然的情绪,连死亡在它面前都渺小了起来,可惜……只可惜他未能将那邪祟赶出她的躯体。

    他拄着剑,跌跌撞撞地走向她,他走过茫茫雪原,走过晨与昏,晚风呼啸,冰冷的星光落在他身上,好像铺了一层水银。

    最后一次了。

    仅存的灵力被凝聚在霜剑的刃上,他快要举不起这把与自己相伴了多年的长剑,没关系,剑刃有限但冰刃无距。

    那刃口几乎就抵在了少女的身前,只要他再走近几步,这片冰刃便能割开她的肌肤。

    墨雪两片苍白的唇紧抿在一起,空旷的黑暗开始颤动,山石滚滚而下,荆棘在空中挥过的呼啸,冰刃割破气流,雪尘冲天,近乎掩埋了那一声利刃割开人体的声响。

    墨雪不知道这次对方为什么又没躲,但尘埃落定,无数冰刃与长剑一并贯穿了少女的躯体。

    阮瑟的胸膛正中被霜剑贯穿,血从那里慢慢渗出,渗过她与他的一身玄衣,再流到地上,融了一小滩雪。

    墨雪预料中的嘲笑与讥讽并未袭来,让他几乎窒息,一个令他近乎崩溃的念头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逐渐放大。

    ——这次是真的,这次是真的阮瑟。

    “……瑟儿……?”强烈的惊惧感瞬间席卷了墨雪的全身,连发出的声音都抖得不像话。

    少女柔软的双臂紧紧环着他的脖颈,这举动让剑刃贯穿她躯体更深,她从来都很娇气,很怕疼,可此刻她仍旧紧紧地环绕着他。

    “阿墨…你认出我啦?”她艰难地笑了起来,可柔弱的眉峰颤抖,还是泄露出此时的滔天剧痛,“阿…阿墨不要怕……都过去了。”

    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试图安抚,“都…过去了,”可疼痛让她极度的磕绊,“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青年与少女在雪原上相拥。

    那本来应该是一个亲昵的姿势,可他们中间被一柄长剑贯穿,于是两人都因痛极而颤抖,墨雪哆嗦着想要拔出剑来,却又不敢。

    他不是医修,他不知若是此刻骤然拔剑,阮瑟的身体里还有多少滴血好流。

    墨雪的声音被噎住了,他说不出话。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眼熟,一如当初沐灼杀她时那般眼熟。

    他也像沐灼那般用剑刺穿了她…多可笑,他口口声声说着保护她,最后却还是做了相同的事。

    墨雪被阮瑟抱着,他的神智早已混乱不堪,整个人都被一种恐惧占满,他害怕阮瑟会像恨沐灼那样无可挽回的恨上自己。

    “瑟儿…对不起…对不起,”墨雪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里满是慌乱的恳求,“瑟儿…别恨我…别恨我…求你了…”

    话到最后,他已泣不成声。

    阮瑟闻言,努力的笑了笑,“阿墨乖,别哭…我不恨你…不恨你的…”她轻拍着他的背,“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滚落,她太累了,没有哭的力气,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我只是太累了…”直到阮瑟再也抵挡不住袭来的倦意,倒在了墨雪微凉的怀里。

    “阿墨…带我回家。”

    她死不了,她知道的,他会救她。

    “瑟儿!瑟儿别睡!我这就带你回去!”风吹在墨雪身上,一直冷到了心里,他焦急的出声,随即一个旋身便消失在了原地。

    ......

    墨雪做了个梦。

    梦中他面前站着一只看不清面目的恶鬼,鬼狞笑着对他说:“我要夺走你最重要的东西。”

    他觉得好笑——这世上剑法修为他都当属第一,没有人敢如此嚣张地威胁他。于是他冷哼一声,右手一挥幻化出霜剑,一手握着剑柄,剑身冷光如银钩,快得近忽如流星飞坠落入银河的一瞬,将面前的恶鬼邪祟斩做两半。

    他剑上的光照亮了那被劈作两半的鬼,鬼只是变作两道黑影,躺在地上,狂笑着。

    鬼的笑声是尖锐的,阴恻恻的,如同一滩浸在寒潭深处的老泥。

    他在这笑声中避无可避,老泥一层又一层地缠上他,他只觉得从脊椎底部升起一丝寒意。

    然后他猛地睁开眼睛,额上已被冷汗浸透,连双手都颤抖,似乎那挥之不去的笑声仍在耳侧。

    梦太真实,那股冷意让他无端地想起在荒原上怯生生唤他的阮瑟,在那个风雪载途的夜里,少女的躯体被他的冰刃贯穿,他的剑锋正中她的胸膛,血从伤口涌出,染红了雪地,她无力地倒在他的怀里。

    他痛极,那种痛比剑伤更甚,彷如被人一刀刀将全身的经脉划开,痛到他连叫喊都不得,只将唇抿成一道冷硬的直线。

    他想要喊她的名字,可喉咙干痛,漾出一阵咸腥的铁锈味,他的视线随之移到茶案,红木小几上放着几块碎了的冰晶,依稀能辨出是个簪子的模样。

    恶鬼的笑声再一次在他耳侧响起如雷鸣。

    鬼说,我夺走了你最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