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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键盘侠的真知灼见

    明亮宽敞的房间内,刚刚醒转,依靠在床头的白禾雀点击手机备忘录,打开置顶的文本,标题行是显眼的六个大字——《每日修炼任务》。

    内容页罗列了诸如:

    “早晨七点半起床,八点前结束洗漱加早餐,吸收灵气至十点半。”

    “十二点午餐结束,稳固两小时心境,吸收两小时灵气,四点上课。”

    “晚上十一点前睡觉,睡前背诵半小时心法功法。”零零总总十余条待做任务。为什么说是待做呢?

    仍旧睡眼惺忪的白禾雀退出备忘录,看着显示屏上的“13:50”,不出所料的点点头,自语道:“又起晚了,没事,今天肯定不熬夜了。”

    大众喜闻乐见的灵气复苏已经复苏一年有余,世界确实有了较大的改变,部分动植物有了类人的智慧,灵长类中更是已经有能和人类进行文字交流的案例,而人类...人类的变化就比较不出所料了,绝大部分国家几天就摸索出了多种多样的能量利用法则,并广而告之。

    虽然在本国这种未知能量因为国民的喜好被称作灵气,但从本质来说,科学家将它比喻为一种充斥在空气里,能够刺激生命体潜能迸发且副作用未知的兴奋剂。

    和没说就是0卡一个道理,副作用未知,那就是无害,人类们欣喜若狂,直呼好时代来临了,迫不及待的投身于修炼大业之中,幻想着未来的自己能够呼风唤雨,化身小说主角,路见不平,大杀四方。

    一时间,我国90年代的练功狂潮重返人世间,各路隐世气功大师再出山门,广收门徒,指点修行。专家教授拼命鼓吹,直言人类崛起就在今朝。自称有促进灵气吸收速率的灵丹妙药层出不穷,打假的速度远赶不上它们推陈出新的速度。

    这样无端的狂热足足维持了几个月,被小说情节迷惑心智的人们终于拿回了清醒,吸收能量修炼的速度并不快,几个月中,世界范围内公开的进步最大的一人只不过是刷新了几条与速度力量相关的吉尼斯世界纪录,提升幅度并不大,而且他本来就是职业运动员。

    别说什么一拳开山,一剑填海了,连辟谷断食,餐风饮露这样的“基础”都做不到,所有人的进度都还止于增强身体素质上,而增强之后的身体,反而有了更大的饮食需求,而灵气不管饱也不解渴,所以......该吃吃,该喝喝,工作照样干,班继续上,人们重新意识到,即使是灵气复苏时代,没有钱,也是万万不能的。

    逐渐稳固的行为模式一直持续了一年零三个月,表面上人类的日常生活中除了多出来几项修炼事宜之外又步入了正轨,可课堂上学生与老师的心不在焉,岗位上职员的消极怠工,各个城市与日俱增的犯罪发生率......无不在说明,这个世界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修炼,已经在逐步超越曾经人们心中无比重要的事物:知识,学历,工作,乃至道德,尊严。它给予野心家谋取更大利益的资本,给予懦弱者挑战道德底线的勇气。

    白禾雀打心底不喜欢这样的改变,他自认为自己的生活在被一种强势的不可阻挡的力量扭曲成别样的形状,这并非是厌恶灵气复苏所带来的超自然力量,而是对其产生的附属效应不满。

    白禾雀人在本地美院数媒系就读,全称是数字媒体艺术系,身边都是美术细胞十足的艺术工作者,虽然他本人是走了捷径入的学,但是他自认为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平日里与同学之间也会畅谈中外设计风格差异之类的话题。

    现在呢?寝室四人之间的话题从风花雪月,梵高塞尚变成了“我感觉力气又大了一点!”“我好像速度更快了!”“身体好轻盈,我人都要飞起来了!”,白禾雀很自以为是的认为,这是室友们对艺术的背叛!是他不能忍受的悖逆行为!于是他搬出了住了三年的寝室,回到家中独居。

    大三下学期备战考研,美术学校对住校转走读的限制放得很开,而白禾雀作为本地人,父母手里有几套闲置的房子很正常吧?

    平常,白禾雀每天会挪出二三十分钟备考,背背英语政治,画画设计草稿之类的,看这个努力时长就知道,他在做纯纯的无用功。余下的时间,父母给他定下的每日修炼任务能完成就完成,完成不了也不强求。

    在他自己放弃的情况下,除了父母月初打视频电话过来监督他的那一天他能完成目标,其余日子里,那是能摆就摆。

    从床上下来,穿好拖鞋之后去卫生间洗漱,一边刷牙一边点开手机里的外卖软件给自己订了份照烧鸡腿饭。

    系统显示外卖三十分钟内送达,而白禾雀刷牙,洗头,洗脸,爽肤水,敷面膜,一套流程下来,理论上讲如果外卖小哥路上没有遇到意外,差不多在白禾雀把面膜敷好后两三分钟,外卖就能送到。

    精致护肤搭配油腻食物,这就是他的生活美学,并为之命名为——“人性的反差”。

    正如他对修炼的态度一样,大家都在勇攀高峰的时候,我要急流勇退,这并不是什么博取眼球的手段,白禾雀也不是那种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学婊,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种行为叫做对畸形世界的抗争,他在用断送自己前程的方法来表达不满。

    然而除了让父母亲友怒其不争之外,他这样的举措从社会角度来说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益处,与网友高谈阔论自己的想法时收获的也只有嘲讽或者阴阳怪气式的伪赞同。

    那么,他这样做的理由呢?

    他有了一个“不修炼才能变强”的保姆系统?还是说得到了“被人瞧不起就能收获能量”的超能力?脑洞再大点也未必不能是修真大佬转世重生,取回力量与否全在一念之间。

    然而很可惜,白禾雀没有什么不能与外人言说的惊天秘密,这么说不完全正确,他确实有一个保守了一年多的秘密,但并不是不能说,只是他不好意思说——他的修炼天赋差的离谱。

    毕竟,作为一名人类,作为一名二十岁的青年人类,怎么可能真的能对灵气复苏无动于衷啊?!!就如同宣传“学习无用论”的人基本都是学渣一样,如果不是因为白禾雀发现他修炼就是在做无用功,他怎么可能还有空“针砭时弊”?

    曾经上初高中的白禾雀成绩不好,父母总要对老师说上一句:“禾雀他不是笨,他就是懒,不愿意学,老师您多费心”他当时也自认为爸妈说的就是事实,成绩嘛,努力一个月就提上来了。

    或许白禾雀的脑子确实不笨,如果认真学,可能真可以考出好成绩,但修炼对他来说就如同文科生面对高等数学,不行就是不行。

    他也想展露自己惊为天人的修炼天赋,像小说主角那样一日苦功顶别人一年,让父母脸上露出“这就是我的孩子”的骄傲表情。可是世界上有鲜花有绿叶,但大部分人都只是它们底部的泥,或许白禾雀还要更底层一些,他是泥土里没有养分的碎石子。

    他询问过身边人吸收灵气时的感受,正常修炼的人吸收灵气,只需要盘膝坐下,双手叠放在双膝上,闭目放平心境,不一会就会进入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这时候只要自然呼吸,就能够察觉到灵气从全身各处涌入身体内部,虽然不是从嘴巴进,但却有着类似于进食的感觉,外国网友在网上发表的感想也与国内大同小异。

    而白禾雀呢,他也能进入那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也感受到了周身的灵气,但到了吸纳灵气入体这一步就出问题了。他身体周围的灵气是真的很不待见他,对他的态度称得上一句视若无睹。

    白禾雀感受到了灵气在自己躯体附近的运动,可它们遇到自己就像是在游戏里撞到了空气墙的玩家,碰到了就要绕行,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从这些灵气里感知到了一种名为“仇恨”的情绪?

    一开始他也希望这是人人都会遇见的壁垒,可随着之后网络上关于修炼过程的信息越来越透明化,“修炼天赋”取决于吸收灵气的难易程度这种情报也成为了常识,白禾雀不得不承认,在学习和美术上均被关掉了一扇门的他也没能打开修炼这扇窗。

    可是父母殷切的目光在他身后如影随形,熟人之间的审视,攀比,明嘲暗讽更是如芒在背。在努力一个月之后,毫无进步的白禾雀选择躺平,他用“懒惰”作为最好的伪装,将天生的缺陷粉饰为性格上的不足,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不思进取,没有格局只知道享受的害虫。

    白禾雀宁愿让别人这么想,他希望别人想到他时会评价他是一个:脑子有问题,挥霍未来,虚度光阴的神经病。而不是一个怎么努力都没用,这辈子只能混吃等死的loser。这样,父母还有最后的遮羞布,他们依然可以说:“我家孩子很有天赋的,他就是懒。”

    十五分钟后,白禾雀将面膜揭下来,洗脸,涂抹水乳,这时保温盒里的饭菜差不多已经降温到入口不烫的程度了。

    一边吃饭,一边点开贴吧,开始每日例行水贴。在灵气复苏之前,他是抗压背锅,孙笑川,地狱笑话吧的黄牌小吧。而现在,他一般只在修仙吧水贴,一年时间,接连不断的发送嘲讽灵气复苏之后的社会的帖子已经让他成为了这里的知名人物,纯负面意义上的那种。每次发帖就能收获巨额数量的同接,虽然90%都是嘲笑和辱骂。

    有不少人在恶意猜测他是不是“行走的五十万”,也有恶俗圈大手子想开他盒,可惜中途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放弃了。

    标题:对社会现状的切实感悟

    “专家教授们全在为灵气复苏欢呼,平头百姓庆贺着伟大时代的来临,可是人人有功练,人人有仙修的世界真的比以前更好吗?我暂且蒙鼓。”

    世界对他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这是他的回礼,哪怕恶心到一个人,白禾雀就觉得这篇帖子有所价值,而如果真的让谁若有所思,那更是可喜可贺。

    那做这些事情对他本人有什么好处吗?

    写好文案,点击右上角的发送,白禾雀挖了一勺蘸上肉汁的米饭放进嘴里,食之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