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武侠仙侠 » 但求长青 » 引章十五:因果道劫

引章十五:因果道劫

    当时光长河的最后动荡平定,每个人都仿佛经历了漫长的岁月般。

    他们见到捅破想象力天花板的强者,见到太多太多的仙,亦见到高高在上的他们为了抢夺青天道种而杀红了眼的模样。

    他们又见到一万只拳头布满天地的光景,更见到大笑的青君,嚣狂的青君,桀骜不驯,惊才绝艳!

    一切喧嚣最终都将重归平静,原本“热闹”的域外战场,最后只剩下这么几人,四位神州大修,青君还有三尊王。

    青君突然一阵战栗,那种感觉就像是灵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是征兆。

    青君仰首,看向浑浊的时空深处。

    是因果的反噬到了。

    所有来人都已经离去,青天道种的痕迹被抢夺得干净,什么也没留下。

    只有狼藉的记忆。

    青君笑笑,真是不留情面的大道,强盗前脚刚走,因果就来收租。

    但是他毫无畏惧,哪怕他的状态并不好。

    至于李长河,估计他也没有这个胆量和自己一起渡这道因果劫。

    只不过,青君回首,看向身畔的风明扬和其他三位神州大修,这是最后的“道友”,仅存的“道友”。

    他眼神中有询问的神色,他担心李长河趁他渡劫时下死手。

    如果那样的话,他粉碎道种的成果便会悉数付之东流。

    风明扬离青君最近,他轻声道,

    “放心去吧,我们没事。再不济,多余的杂碎也已经不会成为阻碍。”

    青君点点头,他刚想转过头去,就听到另一个声音传来。

    “君,注意安全,平安归来。”

    青君勾起一抹笑容,然后轻轻摇摇头。

    这一言出,我便再也看不清你,我的老朋友。

    青君收回目光,连带着收回自己最后的希冀。

    因果道劫不同其他,是一种更为难缠和诡异的劫难。

    倒也没有什么唬人的阵势,但是往往让人摸不着头脑,而就在摸不着头脑间,生命的印记就已经被其抚平。

    青君晃了晃脑袋,试图提提神。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剥离道种的后遗症仍然存在。

    但是就像他们说得那样,自己必须平安度过,他之所以苟延残喘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兑现昔日的诺言,完成未竟的大业。

    他得成功,否则黄泉路上,走不安稳的。

    这时,一只灰蒙蒙的云朵缓缓飘来,远远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却又仿佛酝酿着什么恐怖。

    因果无形,而这朵具象的云不过是其与雷劫的结合而存在的模样,在更多看不见的地方,有无数条密密麻麻的光线牵连着时光、宇宙中的每一个人。

    这简直就像是一道自原始编织而出的蛛网,笼罩住一切匍匐在其下的生灵。

    谁看了能不发怵?谁见了能不畏惧?

    青君忍不住苦笑,记得高抬贵手啊喂。

    没想到从自己自寻死路开始,就有无数大道来帮助自己,时光混沌齐了,因果来了,后面还有什么呢?

    他苦中作乐地想到。

    原本蠢蠢欲动的李长河一时间忘记了青君的因果道劫,直到这朵云飘来,他才想起青君在破碎道种前的承诺。

    他的眼神幽深而怨毒,似一条毒蛇。

    在王权余良两尊王被时光长河重创之后,他的心肝就一直在颤抖,他为自己的敌人是青君而感到莫大的恐惧。

    这样的敌人有着层出不穷的手段和底牌,他惊才绝艳,最重要的是他狠辣决绝,未达目的不择手段!

    那可是一个人的道基仙命!

    那里面承载了一个得道仙人的一切!

    那等若性命,甚至犹有过之!

    李长河想不清楚青君这么拼命做什么,就算他能意外赢得这场仗,他沦为无根浮萍的精气神最后都将洞穿他的一切,真正地苟延残喘于世!

    但哪怕青君粉碎道种的那一刻,他都还沉浸在恐惧中,直到青君吐血着大笑。

    李长河终究是一个仙,纵使不曾经历过断路的封禁,在年轻时他也是依靠自己而百战不死,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终于成仙的!

    随着岁月的消逝,他的胆气已经于无形中被一起裹挟流失,但他还知道一个道理!

    “趁他病要他命!”

    青君不死,则李长河必死,所以这样一只惜命的老狗倘若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杀死青君!

    就趁他受到道种破碎的反噬,变得如此虚弱的时候!

    时不可待,唯有此时!

    可如今因果道劫竟然要抢走自己亲手诛灭青君的机会!

    若非李长河还有最后的理智,他简直想要颠覆因果道劫!

    他双目闪动着黑色的光,但最后他也只是观望。

    无论如何,他都死定了,只是可惜,自己不能亲手杀死他了。

    李长河居然为此叹息。

    他搀扶起王权和余良,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后,尤其是观战黑白道人有感后,他们二人的伤势肉眼可见地恢复着。

    “你们不要再乱来,现在我去把青君带来的那四个小家伙处理掉,权当收些利息,至于他,算他命大,能死在因果道劫的手中!”

    李长河冷哼一声,狠狠瞪住王权和余良,然后身形急速向前掠出。

    道劫降临!

    青君漠然,他盘坐的身影不变,区区雷劫,还不值得自己起身相迎!

    而一道诡雷突然炸裂,赫然在青君的背后轰出一个大洞!

    但是青君的表情仍然是这么平淡。

    直到看见李长河阴沉着面色急掠而来,青君才龇牙咧嘴笑了起来,只不过这笑容比哭还难看,每嘶哈出一口气就吐出一道黑线。

    仇敌见面,两人的心态却各不相同。

    青君脸上那生动的笑容在李长河看来却是那么诡异,他原本愤怒的内心突然咯噔一下!

    但青君不再顾忌,因为第二道诡雷已经在胸前炸响!

    青君被炸得生痛,要不是面子大过天,他早就要痛呼出来。

    青君的牙齿被磨得嘎嘎作响,真搞不清楚这一次的因果道劫怎么这么痛,该死的,肯定是把那些互相出手的孙子的因果算到了老子头上来了!

    青君心里恨得牙痒痒,他希望最好不是,否则如果自己真的被劈死了,化作厉鬼也要让他们饱受痛苦!

    直娘贼!

    青君大呼一声,他再也不能保持笑容。

    这种难以琢磨的诡雷让他防不胜防,他甚至没有什么能够应对的手段!

    青君满脸不甘,原本身体就近乎崩溃边缘,好不容易按捺下去,如今再受到这么大冲击力的劫雷一炸,两相呼应,他真的要死了!

    脑袋里也晕乎乎的,更重要的是,青君不经意间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黯淡。

    青君瞪大了眼睛,因果因果,这是在磨灭自己存世的痕迹啊!

    青君惊骇,玩得太大了,这次的道劫实在不同凡响,他必须自救!

    他不能再在这里被动地接受雷罚洗礼,“唆”地一声,青君索性钻到了那团雷云中去!

    那雷云是朦胧的灰色,看不真切,格格不入。

    而青君进入其中的身影也被遮掩得看不再见,但战场中他的四位“道友”倒是毫无遮掩地出现在李长河面前。

    李长河冲着青君来,虽然扑了个空,但他并没有任何失望,他本就做好准备。

    只不过那最后一面的诡异笑容回荡在李长河内心中,久久不能释怀。

    一个细思极恐的念头突然浮上心头,难道青君主动承担这份因果道劫其实是自己的盘算?

    他究竟为了什么?

    但是却怎么也不敢确定,可这念头就像是鬼魂一样萦绕在心头,始终挥之不去。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便再难根除。

    至于这些今日前来的人群,他们又究竟得失如何?

    青君承接了表面的因果,但人心的那份因果却不是大道可以算计的!

    也许只有随着历史不断分明,直到未来的某一天他们才能后知后觉过来。

    毕竟他们面对的可是东皇山青君,心思深沉,百谋算计!

    青君要他们占便宜,他们才能有所得,青君要他们输光家底,他们便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这才是真正的滴水不漏、算无遗策,大智若愚,上流把戏!

    李长河站在离原本青君盘坐之地的不远处,他内心有所思虑,而不经意间他注视到同样眼神徘徊的风明扬。

    风明扬又在想些什么?

    风明扬在想,当青君伫立在原地,漠然注视着那些分食他道种的猪狗时,他的内心是怎么样的?

    他离得近,他好像听到青君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默念“恭送道友”。

    风明扬忍不住叹气,而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早已消散于冥冥中的一句“恭送道友”似乎又在耳畔回荡起来。

    所谓道友,却于道无助!

    若非赵东来,谁敢称青君道友,谁能有资格承青君一句“愿以道种换道友”?

    风明扬看得真切,青君并不如何伟岸的背影孤独得让他心头一酸,却从始至终傲然挺立,于一切面前俯视,板起肃穆的面孔,震慑一切牛鬼蛇神。

    自从青君说过,让他做赵东来的眼睛后,风明扬就紧跟在青君身侧,对青君所执着的东西逐渐领会,直到那伴血的大笑,他才对一切豁然贯通。

    而愈是体悟,愈是有难言的悲恸在心田回荡。

    李长河双目慑人心魂,他敏锐地察觉到风明扬对青君的理解与别人并不相同。

    现实容不得他在这里继续思考,只能等到回到自己的地盘上才能慢慢盘算一切得失。

    他想先留下风明扬,不管青君能否生还,这个人都有价值。

    不想了!

    哼,正在渡劫的青君碰不得,难道这四位小喽啰也碰不得?

    原本就憋着的好大一口恶气想出的他,因为想不清楚那诡异的笑容,内心的愤懑更是变本加厉,正愁无处发泄,既然你青君送上了枕头,我且头铁试着睡上一遭!

    以后的归以后,现在我要拿下这些人的命!

    风明扬这时才被李长河冲霄的戾气唤醒,但他倒也不慌张,历经血战,早已经视死如归。

    如果临死之前能从仙手底下拽下一大块血肉,到了黄泉底下可算有的吹嘘呢。

    就比如赵东来那孙子,指不定现在正跟他老赵家的列祖列宗显摆战绩呢。

    不过瞧瞧李长河胸口到现在都不曾恢复的贯穿伤,那么一大洞,确实不得不服!

    风明扬又忍不住走神,甚至在这种时候笑了出来。

    李长河郁闷地看他一眼,这小子笑什么?知道老子暂时不杀他?娘的!

    但是他也不屑与风明扬计较,擦着风明扬的肩膀就走了过去。

    原本如临大敌的风明扬却感受不到李长河的杀意,只有肆虐的血煞戾气,而且更多的好像是冲着自己身后那几个人去的?

    他紧绷的身形没有动弹,果不其然,李长河居然擦着他的肩膀就这么走了过去!

    风明扬的双眼简直要从眼眶中瞪了出来!

    而此时身处劫云中的青君远非外人想象的那样痛苦。

    坐在充斥着黑线的雷池里,他虽然表情狰狞,饱受痛苦,但是看着那些生灭轮转,却更多在复苏生机的肉体,就会震惊地发现这其实是一场修补!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青君嘶哈,在这无人的地方他可以尽情释放自己的天性。

    君子慎独,难不成老子现在这么疼了还要忍着?

    “焯,轻点,轻点!雷劫你老母,给老子轻点,你个仙人板板!”

    这片沸腾雷池中的黑线已经彻底爆发,这可是最为诡异的因果道劫,哪有人能这么嚣张地借着毁灭的劫难之力恢复肉体的?

    更可恨的是嘴里嘟囔什么呢?

    这可是最通人性的因果道劫啊!

    然后青君的嘶哈声越发此起彼伏起来,连绵不绝,像是一首并不好听的乐曲。

    “芜湖,舒坦,舒坦!”

    青君居然还有底牌来移花接木、偷天换日?

    只见他右手握着一颗灰色种子,古朴繁奥的纹路在其上闪烁,呼吸间,吞吐因果道劫的毁灭力量,梳理青君身体内无根浮萍般的磅礴力量。

    果不其然,虽然他叫声不绝,但他居然还有闲心抽空看看雷云之外的情况。

    青君盯着除却风明扬以外自己剩下的那最后三个道友,他心中的确有所疑虑不曾完全去除。

    他可从没忘记,有叛徒!

    他并不清楚究竟这三个人之中是否还剩下叛徒,但他不敢赌。

    如今已经将不入仙境的敌人全部杀光,剩下的就是直面三尊王。

    他一人之力独对三尊王,哪怕他们三人状态都并不算好,也绝不能有半分差池,否则就算他先前付出的再多也无济于事!

    但青君也心有不忍,所以他一边渡劫疗伤,一边紧盯着场中的情况。

    无论如何,他不能背弃自己内心的准则。

    他只是想在最后的决战前,再看看这三位道友对战李长河的细节,以此来捕捉些细节佐证自己的想法。

    因为他不是没有怀疑!

    大家都是聪明人,作妖的和捉妖的,彼此都能猜到彼此的心思。

    这就是博弈,比的就是谁技高一筹,比的就是细节的拿捏程度。

    而最后究竟是李长河手拿把掐住青君的软肋,还是青君捕捉到叛徒的痕迹,鹿死谁手,尚未可分!

    青君无所畏惧,他现在抽身而出,以超然的姿态凌驾在战场之上,有着不败的底气,前提是他需要铁下心。

    端木飞、徐沛然、何北望。

    这三人究竟是有着什么样特殊的身份?

    没有独树一帜的超绝的实力,凭什么他们三人支撑着活到了最后?难道是过人的运气?

    青君不能相信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尤其是在这个关键时刻。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着,他的双眼如光电般射出,收揽一切变化的同时,还在不断捕捉细节。

    不着急,铁下心,慢慢看。

    他们发生了碰撞!

    但是三位局限九重天的神州强者又怎么能够和跨入仙境的敌人正面硬刚?

    这是现实,不是童话!

    在力量的绝对法则下,他们三人各自飞向不同的方向。

    青君双眼一凝,绝对有情况。

    他坐在雷池里的双眼猛地一凝,他必须全神贯注,全力以赴!

    机会只有一次,也许转瞬间就能印证自己的猜想,而与此同时,转瞬间,就会有道友身死道消!

    这一刻,他必须全神贯注地去看,去分析,去印证!

    同时,他的心底未尝没有一个声音,“别再让我失望了,诸位。”

    他平复下内心的躁动,铁下心来,耐性去看。

    三位正在倒飞的道友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

    端木飞被李长河的巨力掀翻,双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呆滞,强烈的恐惧神色青君隔着老远都看得分明。

    而徐沛然脸上是遮掩不住的浓郁忧虑之色,自然得仿佛发自内心、从始至终都是如此,至于是忧虑自己还是青君,倒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何北望的脸上则满是阴沉,抑郁的神色不加掩藏地渲染,就像是连绵不绝的大雨季,那种铺天盖地不留半分额余的昏沉,大片大片的乌云压得很低,近到伸手就好像能够着似的,莫说阳光,恐怕时光流经都要因此沉滞半晌。

    青君沉默,他还看不出来。

    他瞅见李长河快步追上正中间的端木飞,然后挥手间打翻背后袭来的风明扬,顺便将他禁锢,免得再坏自己的事情。

    青君幽幽一声叹息,怎么什么也看不出来?

    一切都正常得宛如毫无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