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藤甲兵 -1 初春

    今日有风，不大不小的，刚刚好可以扬得裙摆摇曳，飘忽的裙尾在脚踝处滑动，有点凉凉的痒。借着这点子初春的清爽和稚嫩，连平日里风风火火的雾绡都衣带飘飘的走出些轻云出岫的仙气。

    不过，雾绡并不怎么乐意，提溜着青色的竹篮子跟语兮抱怨，摘个野菜，干净利落才方便，做什么非要她穿个浮光锦的袄裙，宽袍大袖的，尽刮树枝子了，还兜一袖子渣子。

    语兮很是无语，恨铁不成钢的杵了雾绡一下，动作有点大，声音有点高，稍损她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的风姿：

    “我们是去踏青！寻春！你作为一个女仙，至不济也是个妖精，总不好被凡夫俗女比下去吧。

    野菜，你还好意思跟我说野菜。我从瑶池现掰的四方竹，亲手编了篮子，就为采些时令的鲜花凹造型。你竟看到茴香走不动道，占了我的竹篮。瞧你这茴香芽，色浅枝条细，还毛绒绒的，倒像狗尾巴草。“

    雾绡有些委屈，再带着些不平，捧起竹篮子，举给语兮看：“头茬儿的茴香包包子，不是你最爱的么？“

    提到包子，语兮有点抱怨不下去，再多说就没良心了，晚上抢包子时会被他们挑理，让她吃桃花去。

    沉默中，一阵急风刮来，挺猛，道旁一棵遮荫蔽日的梨树簇簇往下掉花瓣，好像鹅毛大雪。语兮忙著往外拣手上豌豆黄里被强行刮入的花瓣和小枝子，听得边上一个书生感叹：“啊，好美，像下雪”。

    搞得语兮很是不以为然，飞沙走石地刮你一头一脸，脏了吧唧的，豌豆黄都差点吃不得，美什么美。认定那书生的脑子里也被刮进了东西，才这么的语屈词穷。

    她一肚子的不满找到了发泄口，回身对书生边上的小娘子说：“多想想吧，这小郎君不行，虚无缥缈不现实，学问又不高，莫说作诗了，连句冷艳全欺雪，馀香乍入衣都吟不出来。”

    书生无妄的招来一顿数落，张口结舌、搜肠刮肚的想背几句梨花诗给小娘子，找回点场子。无奈越急脑子越空白，竟是面红耳赤地被憋在当场。一世英明，毁在豌豆黄上。

    语兮消散了怨气，巧笑倩兮，翩若惊鸿，杳然离去。

    回到归梁阁已是下晌，苇子迎上来，一脸八卦，指着角落里一个安安静静的女子对语兮说：“等你大半天了，有花笺的。“

    语兮要先回房换身衣服，让雾绡把人带到暖阁奉茶。为了游春，语兮自己也是盛装，穿了重绣铺翠的百花斗蝶流光缎曳地裙，云纹缂丝龙绡衫，色彩清浅，光华流转。但这样的装扮也不怪雾绡抱怨，美则美矣，的确是不太便利，箍得行止坐卧过于板正。

    语兮换了身家常衣服回到暖阁，素绸的长裙、短袄、大袖，只用一只竹簪挽发，舒舒服服、简简单单。

    一看等她的小姐却是出门见客的繁复装束，戴了缂丝牡丹缠枝纹的帔子，每朵牡丹的花心处均按花的大小比例坠着珍珠，大比龙眼，小若米粒，粒粒分明。头上梳着望仙髻，簪着仙人骑凤嵌宝金挑心。

    小姐站不摇裙，坐不动膝，起身行礼时，步摇上的东珠流苏巍然不动，俨然一位标准的大家闺秀。

    语兮就又觉得自己这样的打扮过于随便素净，连竹簪子都是编篮子剩下的，有些失礼了。

    但又随即摇摇头，今日自己处处在意装扮，过于着相，很有些不该，看来要找个时间去庆寿寺，找道衍和尚打打机锋，复习复习佛法。

    小姐行了福礼坐下，丹唇轻启，声音婉转：“风夫人，我姓张，小字谦谦。请恕我冒昧登门。实在是需要夫人相助。“

    语兮望着她点头赞叹：“声音清越和润，仙姿佚貌、神气威严，持重而少媚，沉静有法度，你是个有大造化的。“

    谦谦听得霞飞红晕：“夫人过奖，愧不敢当。我偶然得此花笺，这且离且弃且相忘，正是我所必须的，故唐突来访。”

    语兮奇道：“似你这等大家闺秀，尚未成亲，怎么竟会见过外男，心有所属么？况且，你怎会轻信花笺这等看似子虚乌有之说呢？”

    谦谦面带羞惭：“这实是儿时的事了，但困扰至今，还请夫人助我。至于轻信，我家藏书众多，而我自幼酷爱读书，犹爱杂记、游记，您这花笺，我在一传奇志怪古本上读到过，神往已久，没想到自己也竟能有此等际遇，可以有机会求助于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