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离别时分
躺在摇晃的卧铺上，望着皓然熟睡的小脸，母女俩各怀心思，一路都没睡踏实。
女儿的决定太突然了。
毅然决然地辞职，毅然决然地把新买不久的房子卖了，虽说手上有了一笔钱，林华自己也有退休工资，未来一段时间，她们的生活是不成问题的，有困难大人应该都能克服；杨丹和没出生的孩子有自己父母和安旭照顾，也不用她操太多心。
但皓然呢？这孩子年龄毕竟还小，什么事都不懂，第一次坐火车兴奋了很久，玩累了才在外婆身边睡着了。想到他将来什么时候能见到父亲都还是未知数，现在又要去一个遥远陌生的地方，重新找幼儿园，重新适应生活学习还有语言环境，听说南方那座城市说普通话的不多，平时交流大多以当地方言为主，也不知道皓然能不能适应，会不会被孤立。如此种种，林华翻来覆去地想了又想，难免有些揪心。
哎。她不由自主地在内心叹了口气。
安歌虽然睡在中铺，但母亲的心思她何尝不明白，只是事已至此，她不愿再给母亲增添心理负担。
本来她是想独自一人带着儿子出来的，她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把儿子拉扯大。父亲年纪也一把了，老两口风风雨雨几十年，还从来没有分开过，花甲之年反而要背井离乡，两地分居，实在不是做女儿的想看到的。但母亲坚持要跟着一起走，她放心不下女儿和外孙。
辗转反侧半天，安歌又想起临行前，她和夏乔话别时，不由地流露出了一丝怅然，不想马上被夏乔敏锐地觉察到了。
“歌儿，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我们都是眼里揉不进沙子的女人，苏影南如果真的珍惜你，珍惜你们的婚姻和他的亲生儿子，他就不可能做出这么龌龊的事儿来！得亏你没和他复婚！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吧？！你这么年轻，要能力有能力要样貌有相貌，别再想着和他破镜重圆了。将来遇见好的，真的要好好考虑一下。”
夏乔当然知道安歌的性格，否则她就不会拒张明远于千里之外了。
“退一万步讲，遇不到合适的也无需勉强，如今时代不同了，就是将来不再结婚也没什么的，又不是没了男人活不下去！”
安歌当时没有接话，虽然她已经决定离开湖城，远离过去的生活，但种种千丝万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心情，就连最知心的朋友也无法完全理解。
至于张明远，在她离职后，也立刻提交了辞职报告，但行里老大老二同时辞职，上头有点措手不及，安歌是因为家里出了事，行里不得不放人，可张明远的报告行里暂时压着没有批下来，把张明远急得团团转，千叮咛万嘱咐安歌，安顿下来一定要把地址告诉他。
“真搞不懂这个张明远，都耗了多少年了，还是死不放手。哎，别说他了，你们，你，还有苏影南，我都搞不懂，好好的怎么就走散了！”夏乔摇着头叹息。
“你不是一直说我们不是一路人吗？现在果然验证了。”安歌淡然一笑，笑里有一丝苦涩。
“都怪我这乌鸦嘴！歌儿，我现在相信缘分这东西，真是天注定的，多少好男孩你不要，偏偏嫁给了他，我看你们啊，搞不好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得在一起。”
“乔，我离开湖城就是想重新开始，至于影南，说真心话，虽然我心里还是没有完全放下，他又是皓然的生父，但是我们真的不可能再生活在一起了。我也想过从头开始，但是……”安歌没有接着说下去，路过政法委大院时的那种感觉又时不时涌上来，让她恶心想吐，她觉得自己不但有心理洁癖，生理上也同样有。
“那就往前走，别回头，歌儿，不管怎样，姐都希望你早点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夏乔转而又说：“我听泽森说，苏影南也打算南下了，可能和你不是一个城市，但是相隔也不远，听说他姐夫在那边有朋友开律师事务所，有可能他会去投奔他。歌儿，就是偶尔能让他和皓然见见面也好啊。”
“嗯，我会的。他是得出去多历练一下，当律师没有人脉确实很难。”
“那你呢？你们行里那么多人过去，总能帮你推荐一下吧？”
“去的早的早就没联系了，去的晚的自顾不暇，我还是打算先自己找找看，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听说前台的小姑娘容易找工作，但是你的履历应该不至于吧？”
“也不是没有可能，我不介意从最基层的岗位做起，只不过怕人家嫌我年龄太大，不适合做前台。”
“你看着也就二十出头，人又漂亮又有气质，咱们湖城可是出美人的地方。”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乔，你也还是那么水嫩，但是人家应该要看身份证件的吧？听说过了三十，就不好找了。”
“唉，都怪这个该死的苏影南，害人不浅！”夏乔跺跺脚骂道。
“乔，不用担心我，总会有办法的。应该庆幸他逼了我一把，走出湖城，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嗯，这倒是，如果没有家庭的拖累，谁不想去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去磨炼一下呢！老人家说，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说不定去得早我也富起来了。”夏乔半真半假地说。
安歌笑道：“你再出动，恐怕湖城都要成为空城了。你现在生活挺幸福的，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好好把西西带大，和泽森把日子过好。”
“我这边四个老人看着呢！不用担心，歌儿，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泽森朋友多，说不定能帮上忙。对苏影南你也别太客气，孩子也是他亲生的，他有责任抚养。”
“乔，你真是比我妈还啰嗦，知道了啦。”眼见俩姐妹就要分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安歌假装嗔怪地拧了夏乔一把，眼里却渐渐含满了泪花。
“歌儿，别难过，听说南方很多人都用上什么摩托罗拉、诺基亚手机了，我想你过去也能用上，以后我们可以天天通电话，姐姐永远在你身边，支持你。”夏乔也假装大大咧咧地说，别过脸去抹了一把泪水，强颜欢笑转开话题。
“你给颜宁说了吗？”
“还没呢！听说她最近在吃中药调理身子，就她那性子，唉。”安歌没有说下去。
“也是，太远了，见一面都不容易，就不要让她再为你担心了，等你安定下来再联系她。”
“侨城北站就要到了，请乘客们做好下车准备。”
列车员突如其然的声音打断了安歌的沉思，皓然从梦中醒来，揉着眼睛问：“外婆，妈妈，我们到了吗？”
安歌边帮皓然穿衣服边说：“快了，等会妈妈拿行李，你紧跟着外婆，别走丢了。”
“嗯。”皓然懂事地说：“外婆看不清楚路，我牵着她的手，不要让外婆丢了。”
“你们是外地人吧？”林华对面床位的一个中年妇女操着浓重的本地口音问道。
“是的。”安歌一直在想心思，没有留意到她。
“那可得小心啦！小心被人卖猪仔哦！”
“什么叫外猪仔啊？”安歌一头雾水。
“一下两下也说不清楚啦，总之不要坐黑车，坐的士要坐有侨城标志的啦！”热心的大姐边说边用手指划着：“就是车顶上有“侨城”两个字的才能坐，时间久了，自己就会分辨的，欢迎你们来侨城！”
“大妹子，真是太谢谢你了！好人一生平安啊！”林华一边说着感激的话，一边低头牵着皓然的手。
三个人走出车门，一股热浪迎面扑过来。
“妈妈，好热呀！”皓然的额头开始冒汗。
湖城早已进入深秋，大家都没想到两边温差这么大。
“歌儿，你不是来过吗？”林华把皓然刚穿好的衣服又脱了下来。
“妈，那都多久的事了，起码得十年了吧！再说，我们来的时候也是夏天。”安歌笑道。
行里多年前确实组织员工过来旅游过一次。
“外婆外婆，您看见了吗？公共汽车好大哦！”皓然又惊奇地喊道。
“侨城变化真大！记得那年我来的时候穿着一双凉鞋，逛了一天全是灰，天空也灰蒙蒙的，现在，你们看这天，多蓝！”
“咱湖城山清水秀，还有长龙湖，这里工业企业多，车多人多，听说摩托车也多，小心飞车党！”
“妈，您咋知道的？”安歌有些奇怪。
“多打听没坏处，我还听人说，这边好多连锁酒店，便宜又安全，咱也别打的士了，就坐这公共汽车，问问司机，看看哪里有酒店。”
“妈，您能听懂这里的方言吗？”
“妈比你看电视看得多，多少听得懂一点。试试看吧。”
安歌依言跟着妈妈走到路边等车。
没想到她们运气还不错，一上车就碰到一个热情的北方老大哥，车人的乘客也很热心，很快帮她们找到了酒店。
“妈，我去前台打电话给家里报个平安，您先带着皓然洗洗睡吧。累了一天了。”
“嗯，你也早点睡，黑眼圈都出来了。别多想，其他的事，休息两天，再做打算吧。”
安歌给皓然调好热水，才走出了房门。
女儿的决定太突然了。
毅然决然地辞职，毅然决然地把新买不久的房子卖了，虽说手上有了一笔钱，林华自己也有退休工资，未来一段时间，她们的生活是不成问题的，有困难大人应该都能克服；杨丹和没出生的孩子有自己父母和安旭照顾，也不用她操太多心。
但皓然呢？这孩子年龄毕竟还小，什么事都不懂，第一次坐火车兴奋了很久，玩累了才在外婆身边睡着了。想到他将来什么时候能见到父亲都还是未知数，现在又要去一个遥远陌生的地方，重新找幼儿园，重新适应生活学习还有语言环境，听说南方那座城市说普通话的不多，平时交流大多以当地方言为主，也不知道皓然能不能适应，会不会被孤立。如此种种，林华翻来覆去地想了又想，难免有些揪心。
哎。她不由自主地在内心叹了口气。
安歌虽然睡在中铺，但母亲的心思她何尝不明白，只是事已至此，她不愿再给母亲增添心理负担。
本来她是想独自一人带着儿子出来的，她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把儿子拉扯大。父亲年纪也一把了，老两口风风雨雨几十年，还从来没有分开过，花甲之年反而要背井离乡，两地分居，实在不是做女儿的想看到的。但母亲坚持要跟着一起走，她放心不下女儿和外孙。
辗转反侧半天，安歌又想起临行前，她和夏乔话别时，不由地流露出了一丝怅然，不想马上被夏乔敏锐地觉察到了。
“歌儿，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我们都是眼里揉不进沙子的女人，苏影南如果真的珍惜你，珍惜你们的婚姻和他的亲生儿子，他就不可能做出这么龌龊的事儿来！得亏你没和他复婚！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吧？！你这么年轻，要能力有能力要样貌有相貌，别再想着和他破镜重圆了。将来遇见好的，真的要好好考虑一下。”
夏乔当然知道安歌的性格，否则她就不会拒张明远于千里之外了。
“退一万步讲，遇不到合适的也无需勉强，如今时代不同了，就是将来不再结婚也没什么的，又不是没了男人活不下去！”
安歌当时没有接话，虽然她已经决定离开湖城，远离过去的生活，但种种千丝万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心情，就连最知心的朋友也无法完全理解。
至于张明远，在她离职后，也立刻提交了辞职报告，但行里老大老二同时辞职，上头有点措手不及，安歌是因为家里出了事，行里不得不放人，可张明远的报告行里暂时压着没有批下来，把张明远急得团团转，千叮咛万嘱咐安歌，安顿下来一定要把地址告诉他。
“真搞不懂这个张明远，都耗了多少年了，还是死不放手。哎，别说他了，你们，你，还有苏影南，我都搞不懂，好好的怎么就走散了！”夏乔摇着头叹息。
“你不是一直说我们不是一路人吗？现在果然验证了。”安歌淡然一笑，笑里有一丝苦涩。
“都怪我这乌鸦嘴！歌儿，我现在相信缘分这东西，真是天注定的，多少好男孩你不要，偏偏嫁给了他，我看你们啊，搞不好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得在一起。”
“乔，我离开湖城就是想重新开始，至于影南，说真心话，虽然我心里还是没有完全放下，他又是皓然的生父，但是我们真的不可能再生活在一起了。我也想过从头开始，但是……”安歌没有接着说下去，路过政法委大院时的那种感觉又时不时涌上来，让她恶心想吐，她觉得自己不但有心理洁癖，生理上也同样有。
“那就往前走，别回头，歌儿，不管怎样，姐都希望你早点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夏乔转而又说：“我听泽森说，苏影南也打算南下了，可能和你不是一个城市，但是相隔也不远，听说他姐夫在那边有朋友开律师事务所，有可能他会去投奔他。歌儿，就是偶尔能让他和皓然见见面也好啊。”
“嗯，我会的。他是得出去多历练一下，当律师没有人脉确实很难。”
“那你呢？你们行里那么多人过去，总能帮你推荐一下吧？”
“去的早的早就没联系了，去的晚的自顾不暇，我还是打算先自己找找看，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听说前台的小姑娘容易找工作，但是你的履历应该不至于吧？”
“也不是没有可能，我不介意从最基层的岗位做起，只不过怕人家嫌我年龄太大，不适合做前台。”
“你看着也就二十出头，人又漂亮又有气质，咱们湖城可是出美人的地方。”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乔，你也还是那么水嫩，但是人家应该要看身份证件的吧？听说过了三十，就不好找了。”
“唉，都怪这个该死的苏影南，害人不浅！”夏乔跺跺脚骂道。
“乔，不用担心我，总会有办法的。应该庆幸他逼了我一把，走出湖城，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嗯，这倒是，如果没有家庭的拖累，谁不想去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去磨炼一下呢！老人家说，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说不定去得早我也富起来了。”夏乔半真半假地说。
安歌笑道：“你再出动，恐怕湖城都要成为空城了。你现在生活挺幸福的，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好好把西西带大，和泽森把日子过好。”
“我这边四个老人看着呢！不用担心，歌儿，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泽森朋友多，说不定能帮上忙。对苏影南你也别太客气，孩子也是他亲生的，他有责任抚养。”
“乔，你真是比我妈还啰嗦，知道了啦。”眼见俩姐妹就要分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安歌假装嗔怪地拧了夏乔一把，眼里却渐渐含满了泪花。
“歌儿，别难过，听说南方很多人都用上什么摩托罗拉、诺基亚手机了，我想你过去也能用上，以后我们可以天天通电话，姐姐永远在你身边，支持你。”夏乔也假装大大咧咧地说，别过脸去抹了一把泪水，强颜欢笑转开话题。
“你给颜宁说了吗？”
“还没呢！听说她最近在吃中药调理身子，就她那性子，唉。”安歌没有说下去。
“也是，太远了，见一面都不容易，就不要让她再为你担心了，等你安定下来再联系她。”
“侨城北站就要到了，请乘客们做好下车准备。”
列车员突如其然的声音打断了安歌的沉思，皓然从梦中醒来，揉着眼睛问：“外婆，妈妈，我们到了吗？”
安歌边帮皓然穿衣服边说：“快了，等会妈妈拿行李，你紧跟着外婆，别走丢了。”
“嗯。”皓然懂事地说：“外婆看不清楚路，我牵着她的手，不要让外婆丢了。”
“你们是外地人吧？”林华对面床位的一个中年妇女操着浓重的本地口音问道。
“是的。”安歌一直在想心思，没有留意到她。
“那可得小心啦！小心被人卖猪仔哦！”
“什么叫外猪仔啊？”安歌一头雾水。
“一下两下也说不清楚啦，总之不要坐黑车，坐的士要坐有侨城标志的啦！”热心的大姐边说边用手指划着：“就是车顶上有“侨城”两个字的才能坐，时间久了，自己就会分辨的，欢迎你们来侨城！”
“大妹子，真是太谢谢你了！好人一生平安啊！”林华一边说着感激的话，一边低头牵着皓然的手。
三个人走出车门，一股热浪迎面扑过来。
“妈妈，好热呀！”皓然的额头开始冒汗。
湖城早已进入深秋，大家都没想到两边温差这么大。
“歌儿，你不是来过吗？”林华把皓然刚穿好的衣服又脱了下来。
“妈，那都多久的事了，起码得十年了吧！再说，我们来的时候也是夏天。”安歌笑道。
行里多年前确实组织员工过来旅游过一次。
“外婆外婆，您看见了吗？公共汽车好大哦！”皓然又惊奇地喊道。
“侨城变化真大！记得那年我来的时候穿着一双凉鞋，逛了一天全是灰，天空也灰蒙蒙的，现在，你们看这天，多蓝！”
“咱湖城山清水秀，还有长龙湖，这里工业企业多，车多人多，听说摩托车也多，小心飞车党！”
“妈，您咋知道的？”安歌有些奇怪。
“多打听没坏处，我还听人说，这边好多连锁酒店，便宜又安全，咱也别打的士了，就坐这公共汽车，问问司机，看看哪里有酒店。”
“妈，您能听懂这里的方言吗？”
“妈比你看电视看得多，多少听得懂一点。试试看吧。”
安歌依言跟着妈妈走到路边等车。
没想到她们运气还不错，一上车就碰到一个热情的北方老大哥，车人的乘客也很热心，很快帮她们找到了酒店。
“妈，我去前台打电话给家里报个平安，您先带着皓然洗洗睡吧。累了一天了。”
“嗯，你也早点睡，黑眼圈都出来了。别多想，其他的事，休息两天，再做打算吧。”
安歌给皓然调好热水，才走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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