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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死亡是辛劳和苦难之后的休息

    清冷的月光洒在地上,看着向自己冲来的女子,以及对方手中的寒光。

    江望站在原地,似乎接受了这样的状况。

    没有人知道他为何会如此做。

    亦或者说,没有人知道他为何什么都不做。

    风生不知道,倒地昏迷的江萤更不知道。

    江望像是一只南归的候鸟,在窗台静静梳理着羽毛。

    猎人的枪管几乎要塞进他的嘴里,而他无动于衷。

    没有任何悬念,匕首坚定而缓慢的插进江望左侧的胸膛。

    风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在此十五年未尝败绩的老者。

    昨日以一敌四不落下风的江望,竟然要被一位看不出深浅的女子给了结了?

    领盒饭也没有这么快的吧?你孙子才刚刚完成启明的第一步你就撒手人寰。

    这是什么教科书级别的死亡桥段啊?

    可风生的惊讶不能改变老者的决定和眼下的事实。

    没有人再将其胸口的匕首拔出,那女子带起兜帽,头也不回的转身向茫茫人海中走去。

    “两清。”

    而后那女子脚步一顿,似是犹豫了片刻。

    “至于其他人。”她转过身来,有些僵硬的耸了耸肩。

    “不归我管。”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对方清冷的声音在江望耳边回荡。

    尽管胸膛插着匕首,他的面色苍白如纸,表情却显得异常放松而释然。

    如果江萤还醒着,一定会为老人现在的状态感到惊讶。

    一把匕首没入他的左胸,只剩刀柄还在体外,他竟然并未死去。

    鲜血从伤口中涌出,但他满不在乎,甚至又从破烂的袖口抽出那杆风生熟悉的烟枪。

    他的气息越来越萎靡,但眼神愈发明亮起来,他的长发飘摇,无风自动。

    并没有在开战前说些什么豪言壮语,也没有人下达任何可以被观察到的命令或手势。

    江望吐出一条长长的烟雾,而后提刀上前。

    兔子跃上他的肩头。

    一人一兽,面朝人海汹涌。

    那名女子消失在队伍之中时。

    周围人猛然向前,所有的人都直奔场中老人而去。

    大战一触即发,而江萤仍在地上酣眠。

    风生眼疾手快,将江萤从人群的边缘叼出,使其免于被万人践踏的悲惨死法。

    看其依然未醒,出于人道关怀或是臣子本分,风生以爪轻轻掐起了对方的人中,而事与愿违。

    这招并没有起到预期中的效果,出于对氏族中典籍的尊重,本着不抛弃不放弃的原则。

    风生仍不愿放弃,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效果显著。

    江萤在他的爪下有些微微苏醒的迹象,他的身体在缓缓抖动,似乎马上就要苏醒。

    场内的战斗已经打响,为了让江萤见到也许是江望的最后一面,风生再次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因为体型差距过大,风生并看不清自己爪子下面江萤的涨红的脸庞。

    人在即将窒息的时候,因为身体需要氧气,而进入缺氧应激状态。

    江萤此刻的感觉就像是被一团毛茸茸的玩偶堵住了口鼻,这使他苦不堪言。

    有限的生理知识让他明白,一名正常人类在3-5min中,他必须在这点时间内恢复对身体的控制,否则自己很有可能就会再次失去意识,长梦不醒。

    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要用这么原始的方式把自己弄死?

    那帮【眠者】杀人的方式,原来是让人昏迷之后活活憋死对方?

    这也太变态了点。

    他现在能够感受到身体向他传递的种种信号与感知,但完全无法对其做出有效的反应,像是因为长期保持同一姿势而导致身体某部位麻木的状态。

    简而言之,他现在脑袋清醒,甚至可以睁开眼睛,但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根本无法做到。

    他的眼皮像是又千斤重物,根本睁不开。

    他听够听到周围的战斗声响,甚至能够听见刀刃撕裂衣物伤及血肉的响声。

    他甚至能够感受到风生的温度?

    等等?

    那只老虎的温度,他一下明白过来,但于事无补,他依然没法自主行动,他努力与‘自己’的身体尝试沟通,试图在这只笨猫把自己憋死之前活下来。

    他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江望提刀在人群中厮杀,身上已添了数十道新鲜伤口,此刻的他浑身浴血,犹如地狱爬出来的修罗。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在这次战斗中他并没有使用任何作为【启者】的能力,前几个小时还在掌控雷霆的老人,此刻竟像是放弃以任何能力对敌,不知心中有何苦衷。

    那只兔子又跳回江望的肩膀,她的毛发被烧焦一块,好死不死正好在其背上。

    跃回江望肩膀之前,她已数次救对方于水火之中,现在的江望并不擅长以一敌多的近身格斗,尤其是在不使用能力的情况下。

    他的刀术十分高明,这也是他能撑到如此之久的原因,不过此刻的他油尽灯枯,而面前的敌人源源不断,并且毫不顾忌江湖道义。

    “对付一位没有启明能力的老人还群殴,真是下贱。”他肩膀上的兔子突然开口,这也是她今日第一次说话。

    “根本就没有江湖道义可言。”她又补充到,只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的语言苍白无力,而对方明摆着只是想置江望于死地。

    什么狗屁的江湖道义。

    这兔子说话也忒搞笑了点。

    “老了,还是老了。”江望突然笑着开口。

    他语气无奈,说话却像是在叹息。

    换做十五年前,眼前的敌人再多一倍又如何,他当年在【眠者】的大本营七进七出,砍了三天三夜,眼睛都不眨一下。

    那柄匕首依然插在他胸前,不知为何,伤口的血流已经止住,它正散发着点点荧光。

    “可惜。”

    江望幽幽叹息,像是与肩头的兔子言语,又像是没由来的感概。

    他并不是贪生怕死之徒,甚至眠者的到来都是他主动显露踪迹,吸引对方前来。

    否则他何必在一切平静的时候在对面山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标记个行星的相对位置而已。

    对于【眠者】找上门来他并不惊讶,在江萤启明成功之后他就决定要离开此处。

    他原本打算新愁旧怨一并了结,但谁能想到【眠者】竟能把对方找来。

    只不过在他看到那把熟悉的匕首时,便觉今日难逃一劫。

    那是自己当年与另一人的誓约之物,而那人,此刻正在不远处阵中,遥遥看着自己。

    这支匕首在扎入自己身体的那刻,

    “你甚至不愿亲手杀我。”

    他语气嘲弄,却不是在嘲笑对方。

    “又何必摆出一副这样的表情的惺惺作态。”

    言语似在指责对方,语气却是在嘲笑自己,似是责怪自己识人不明。

    不远处的女子眼眶微红,看着浴血的江望,她的身体微微颤抖。

    江望声音不大,但她却能听得清清楚楚,她甚至能听出对方说话时喉头涌动的鲜血声。

    其余人没有给江望过多喘息的机会,在江望出声言语之时,身上再添许多新的伤痕。

    他再也支撑不住,甚至单地跪地,拄刀喘息,他再也不能咽下鲜血强显体面,血液成喷射状映在他面前的沙土。

    而后沙土变黑,像是吸足了水。

    周围的眠者并未急于上前,这已经是江望第三次做出如此姿态了,而前两次都因为过于轻敌,放松警惕,而被对方连砍十数人。

    当Boss残血,远处poke才是一位成熟老六应有的作为。

    江望看着身前为自己奋力抵挡诸如火球等伤害的兔子,对方也已山穷水尽,浑身雪白的毛发此刻没有一块是完好的。

    一人一兽,已经战至力竭。

    而风生却依然再恰江萤的人中,为了帝国的希望,他不能离开江萤半步。

    场中的江望又长叹一声。

    才出现的明月再度被云层遮盖。

    风从四面而来,他满头是汗,气喘吁吁,他的胸膛似要被呜咽撕裂,看着对面的女子,他满胸的泪水泉水般涌了出来。

    周围是死状各异,伤口深浅不一的眠者成员尸体,但女人并不在意,她只是愣愣望着流泪的江望,怔怔出神。

    他掉过眼泪吗。

    他那像参加葬礼之人头巾般苍白的脸上浮出疯子般的笑容,他笑中带泪。

    他没法把自己的视线对方黑色的兜帽上移开,从对方紧咬的嘴唇上拿走,但仿佛又一种新的东西涌上他的心头。

    他仿佛如当年一样,发誓要让自己遭受这种折磨。

    “我何惜此头。”

    这句话像是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他闭上双眼,不再言语。

    胸口的匕首被他从柄处折断,见此情景的眠者成员却如潮水般褪去。

    他们竟不再去管江望的死活,发了疯似的疯狂向远处跑去。

    但为时已晚。

    天地漆黑,云重如墨。

    江萤挣扎着终于让风生意识到了他还活着,

    风生急忙拿开了捂住对方口鼻的爪子。

    江萤的身上不知为何发着淡淡的白光,似乎濒死之中源力自行激发开来。

    看到如此压抑的天空,他连忙向江望的方向看去,恰巧听见江望最后的言语。

    何惜此头?

    什么意思?

    他有些不好的预感。

    而后看到如潮水般褪去的敌人,以及那边伫立原地愣愣出神的女子,他大感不妙。

    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他大声疾呼,并没有想着老人会听取他的建议。

    却不料对方在他开口之前面向自己,见到江萤清醒过来,竟然有空含笑示意。

    只是老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不要死,不要死啊!”

    江萤一时间失去了说出其他话语的能力。

    他只能在原地大喊,声音极大,但苍白无力。

    电闪之后雷即鸣。

    道道雷霆忽地落下。

    风生终于明白族中那位长辈所说的。

    “千钧雷霆,绵延万里。”

    江萤已经说不出话来,他怔怔看着远处,那个不久前还意气风发的老人此刻狼狈不已,呕血不止。

    老人乌发变白,他晃了晃身子,而后身子向前,直直倒地。

    似乎再没了生息。

    江萤与风生赶至近前,却来也不及。

    掉头一去已是风吹黑发,回首再来却是雪满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