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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救世的恶鬼

    虚脱的冷汗从西奥多的额头滴落。他垂着头,乌黑的秀发掩盖着他疲惫的神色。

    从波茨上车到下车,以及到现在,那种按耐在心底的,对人血的渴望越来越让西奥多神智涣散。他不敢张口,不敢抬头,一动不动地缩在车座里,仿佛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让他失去最后的理智。

    饥渴难耐的欲望引诱着他,一步步要将他拉入地狱。唯一残留的人类神智还在挣扎着,控制着身体,头痛欲裂,西奥多感觉自己又站在了死亡的端点。

    耳畔是来自死神的诱惑——

    “怎么?被唤醒了21号的食欲?现在车里还有两个人哦!反正距离目的地不到十几公里,现在吃掉他们,你也可以到达你要去的地方,我说的对吧,西奥多?应该是和人类正常进食一样吧?虽然有点残忍,但是威廉都说了,你只是个‘陌生人’……”

    西奥多轻微地抬眼瞥了一眼克洛伊,汹涌的怒意藏在这不轻不重的一眼里。这个死神好整以暇地坐在副驾驶座上开着这样轻视生命的玩笑,长长的血色镰刀正架在驾驶着车的海登的脖子上。

    死神微微一笑:“我愿意暂时成为你的一把刀哦,毕竟我已经忍不了看你这么难受了。”

    西奥多动作僵硬地摇摇头表示拒绝。在上一辆车里,死神给了他“黄金”的位置,解脱了他的困境,却也让那辆车上的五个人一个不剩地丢掉性命。

    和死神做交易,代价是他付不起和没资格去付的。人最宝贵的是生命,别人的生命是别人的,不是他的。他的生命也不比别人的生命高贵到哪里去。

    西奥多的嘴被威廉封上发不出声音,他的手被手铐牢牢地铐在车背上,肚子上还停留着海登踹他那一脚的阵痛,挺不直身子。这种状态,无论如何都无法表达出他现在的请求——

    他要下车。

    必须要离开这辆车,绝对不能让它载着现在对人血异常饥渴到要发疯的他回到人类生活的领域。如果一直这样禁锢着他,失去理智的他会被顺利地带进城墙内,如果这样……在满是人类的半封闭领域内,他可能会真的去杀人……

    这一切都和他的初衷相悖。

    他想去救人。

    可是现在谁来救救他?

    “你不是一向很自信吗?怎么这次不相信自己了?”克洛伊的手穿透过西奥多的心脏,“想要保持人性,就像这样痛苦地忍耐下去吧,用你强大的意志力,西奥多。”

    人类在某个东西面前总会变笨,无论是波茨,还是西奥多。克洛伊心想。在她眼里,自己的生命就是一个人最宝贵的东西,她也没想到,人间会有“牺牲”一词。

    西奥多这次会想自己杀了自己吧。要么自己动手,要么求她帮个忙。死神克洛伊虽然会遗憾这次人间历程的短暂,但好歹她还是会收获到一个不错的名字。

    然而,西奥多没有像克洛伊想象中那样越来越不受自己的控制,变得和那群21号恶鬼一样张牙舞爪,反而像是在一阵不知名的安慰里夺回了人类的神智。

    “咚——咚——”

    那一声声铿锵、沉稳、厚重、悠远,沉重地打在西奥多的心上。西奥多混乱的头脑渐渐平静下来,呼吸越来越慢。

    他听见了教堂的钟声。

    歌声从教堂飘扬出来,悠扬绵长的温润歌声随着雪白的白鸽飞上湛蓝的天空。云朵在悠哉地漂浮。美好不把疾苦含在嘴里。

    克洛伊展开双翅飞上半空,远远看见了一堵巨大的环形高墙,它由不知名的坚硬材料制成。它的背后,是被它的身形淹没的人类家园。

    克洛伊再努力往上飞一点,可以勉强看见教堂那个尖尖的小角,却听不见西奥多听见的钟声。待她飞到城门下,才听见那阵浑厚的,如同呼唤孩童归家的钟声。

    这个声音,她只曾在阿姆巴佩的大教堂里听过。那里是她唯一待过的教堂。

    那时候,她饶有兴趣地坐在高台上,听着底下的人们的祷告声。有时候她会闲来无事地撩起圣像,还会被一群教士高呼上帝降福,殊不知这只是她这个死神一时兴起罢了。

    听说那是一座屹立在西奥多的故土里,长达两百多年的地方。教堂的钟声会在每日的正午和凌晨准时响起。镇上的每个人都习惯了教堂的存在,他们信任着它,也常往它那里去。它是一位老朋友,也是和故土紧密相连在一起的母亲。

    那里的清晨会有着唱诗班的歌声,阳光被七彩琉璃窗打碎散在教堂里,窗外是世间寻求安慰的可怜的人们。浸润在歌声里的温情会播散入他们的心海,迷茫、彷徨、悔恨,这里是故土给予他们的安慰之所,内心深深敬畏的赎罪之地。

    “MaytheLordblessyouandkeepyou.”

    迷途的孩子,回来吧。

    西奥多在教堂钟声的祝福声里,欣慰地合上了眼睛,失去了意识。

    西奥多感觉自己又开始要做那个梦了。光亮一点在漆黑的前方,指引着,又或者说是诱惑着他走过去。而光亮的那头,毫不意外地是他思念的同时再也拾不回来的平淡美好的生活。

    在光亮的那头,他看见了站在街巷处焦急地等着他回家的母亲。她温润的面孔被一种叫担忧的情绪替代,让西奥多的内心格外内疚。他偷偷跑出来,不跟母亲打上一声招呼,让他的母亲这般担心,真的是他的不该。

    黄昏下的母亲显得苍老一些,生活的疲惫不再轻易地被她的笑容掩盖,完完全全地撒了她一身。微风吹过,她那粗糙的手撩上耳边的碎发,那张暗淡的脸在看到西奥多的那一刻闪亮起来,神采在上面开始飞扬。

    一道叩击落下来。

    “偷偷溜出去,这么晚才回来,回家领罚!”

    西奥多只想哭泣,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跟面前的母亲解释原因。

    这种迷途,他不知道要走上多久,连源头都解释不清楚。无名的错误落在他的肩上,他背负着看不见的懊悔与彷徨,一遍遍在原地忏悔,眼里望着虚途白茫茫的那一个终点。

    “西奥多,你再不醒过来我可就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和你说话了!”

    “西奥多,我好无聊啊——”

    “西奥多——”

    西奥多猛然睁开眼,大梦初醒,面上还带着朦胧。病床旁边的死神放下手里饱受她摧残的鲜花,一把拥抱住西奥多的脖子。

    “虽然知道你没死,但是我好担心你啊,呜呜呜……”

    西奥多逐渐冷静下来,拨下抱着自己的死神,问道:“这里是……医院?”

    克洛伊眨眨眼睛,打趣道:“不然嘞,难不成是研究所?嘿嘿,特意把你养肥了然后‘咔嚓咔嚓’解剖了研究起来!”

    西奥多扶着额头,茫然地问:“海登呢?”

    “他呀,”克洛伊扒着窗户往下望,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刚才还在这下面……”

    她话音刚落,门被外面的人敲击了两下,随后不等门内人的回应,自顾自地走了进来。来人正是海登。不同于穿着黑色军服的严肃煞气,穿着便服的他看起来和蔼得像是邻居家的大叔。

    只是说话不是那么和蔼可亲。

    “我以为你醒不来了,”海登掏出一根烟含在嘴里,但是没有点起来,“心脏骤停——没想到你还会假死。亏我火急火燎地把你一路送进急诊室……咳咳,现在感觉身体没事了,就把衣服换好跟我走。”

    西奥多接过海登丢过来的背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身崭新的衣服。除了基本衣物外,海登还给他准备了手套、帽子和墨镜。看起来海登是要带他去一个位置隐秘的地方。

    “嗯哼,这件黑色的风衣很适合你哦,西奥多!”克洛伊笑嘻嘻地评价道。

    带着西奥多出了病房门,海登把叼在嘴里的烟收了起来,等到他们出了医院上了车,海登又把烟放回了嘴里,只是依旧没有点起来。

    等车开到了一个停车场,海登把车停了下来。西奥多跟着海登下车,在这片有点凌乱的建筑群里穿行。

    说是凌乱,不仅是因为这附近的建筑因坐落地势起伏不一建得错落混乱,还因为这里的整条整条的街道挤满了游行示威的人们。

    “消灭所有21号!”

    “消灭所有21号!”

    西奥多在街道的边缘跟着海登默默地穿过这群拥挤的人。人群缓缓地向前流动,西奥多和海登尽可能不被这群有点疯狂的人们察觉到他们逆流而行。

    “消灭21号!”

    震耳发聩的口号声一遍遍响起,一眼望去,竟然看不到队伍的末尾。如果说这些都是失去故土的难民的话,那这里就是政府专门收留流离失所的难民的地方。十二区里,一大半都是收容着这样的人。

    西奥多快步赶上海登,一转弯,发现海登正倚在墙边默默等着他。海登见他跟上来,继续他的引路。他们下了一段阶梯,到了一个地势低洼沿着洼区的河岸分布的一排排住宅区。这些房子看上去很平常,甚至有些老旧。即使是白天,这里也显得有些昏暗。每栋房子的门上都挂着闪着各种各样的灯光牌:理发店,纹身店,黑市卖场,地摊书店……现在这里一个人也没有,估计都去游行或者看热闹去了,使得这里显得异常的安静。

    走着走着,西奥多发觉克洛伊一直没有跟上来。空虚虚的背后的路,不由得让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但是他没有犹豫片刻,跟上了海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