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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种田学生

    王志山渐渐懂事,知道四出游荡的王来新不仅是自己的族亲,还是自己的堂叔。和村里许多人一样,王志山对王来新父子俩心生厌恶。有了自家田地,王志山尝试干起了各种农活。他渐渐干上了诸如挖蚕豆沟、锄麦田墒的活。干过农活再回学校上课,王志山捏锄头的手心和挑担子的肩头,钻心疼痛,全身软绵绵的,心里却多了踏实。干活累还是读书累?他一时比较不了。读书和干活相比,坐在教室里风不吹、雨不淋的,相对来得轻松;而干活,却成了读书的慰藉。

    老师在课台上讲着陈秉正手上老茧的故事。王志山和同学忍不住伸出手来,比谁的茧子厚实?从女生们投来的眼光中,干活的男生们多了一种成就感。没有谁觉得在家里干活是件羞耻的事。唯有的,是他们一天天接近成年人的骄傲。

    很快,王志山所在的班级,自发成立了一群学生劳动队。劳动队抢在农忙季节,涌到田地,干起了本不属于他们的体力活。

    看到男生们倾巢出动,女生们也坐不住了,队伍陆续多了女生的加入。

    队伍出工,女生们走在队伍前头,手持镰刀,跑前跑后,干起了收拾秸秆之类的轻体力活;没有抢到镰刀的,为男生们端水递毛巾,成了男生们乐意停下来歇口气的借口。

    放下锄头返回学校,老师们极力反对男生和女生过早交往。家长们持不同意见,觉得无可厚非。这个世界有一种搭配,叫做“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扛着锄头走下田,劳动的男女双方彼此多了两异性相吸的愉悦。男生们不再闷头挥霍使不完的力气,女生们投桃报李式,让男生们多了像是仿佛打不干井水、使不完一样的力气。挥汗如雨中,全是心仪,队伍里多了一抹粉红。

    学生劳动队乐此不彼。一户人家的活干完,男女生大大方方登堂入室,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学着成人的粗声大气,说着成人才能讲的大话,彼此再悄悄和心仪的对方四目相对,春光无限。

    队伍的欢声笑语,一直回荡在农田里,成了乡里不是新闻的新闻。

    劳动队的劳动,干了初中三年级。

    即将升入初三,乡小学的老校长被年青的黄伟志老师接任。黄伟志将放散马一样的学生,统统赶进了校园。

    他走马上任校长的第一把火,烧到了乡里领导面前。他向乡长放出狠话,只要乡里支持,他一定给乡领导长脸,争取第一年送出不少于五名的中专生!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乡长惊得整个人站起身来。要知道,中专生可是农村的稀罕物、国家认可的知识分子!你黄伟志夸下海口,说能为乡里培养五名中专生,可不是闹着玩的!那好比像我们火炮厂夜里打出的礼花弹,照亮四里八乡,一下子擦亮全乡准备打造的“文明乡”招牌!

    再次确认过黄伟志不是在开玩笑,乡长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大笔一挥,给学校拨了一笔经费;接着,他跑开了,为乡小学争取到了“一级完小”的办学资格,保留了从小学到初中的各个年级,不致于让大小王庄的村民与邻乡一样,小孩子读完小学就走更远的路,得到外地就读初中。

    黄伟志烧的第二把火,是马不停蹄,将校园修葺一新后,通知下去,请初三学生家长前来开家长会。

    家长到学校开班会,是绝无仅有的头一遭!

    首届学生家长会,在全乡引发了不小的轰动。带着新鲜和惊奇,家长们三三两两,走进了学校。

    家长会上,黄伟志宣布了学校的一系列改革。他大刀阔斧,辞退掉一批混日子的代课教师;从教育局调来几名有年轻、有实力的任课教师;另外,还有他煞费苦心,特意挖来李树仁老师,出任初三年级班主任。

    李树仁亮了相。他是黄志伟高中时期的班主任,资深的县二中高三毕业班语文教师。李树仁年龄偏大,在江海坝子小有名气。他将返乡执教的原因,开诚布公,说是因为乡长和黄伟志校长找到他,甚至不惜开出优厚条件、批给他地基建房,这才赶在退休前,落叶归根,来为家乡人民做点事、尽点心,来出任这届初三毕业年级班主任的。

    师徒二人联手,一改以往的教学模式,敦促家长配合学校,将全部初三学生从家里搬进学校,收了自由散漫,封闭集中管理,奋战初三学年。

    家长会打动了家长们。散会后,家长们面色凝重。从他们脸上,王志山和同学们隐隐感觉,以前“广阔天地”里度过的快乐时光,将一去不复还。

    果不其然。王清远耳提面命,传达了黄伟志校长“考上中专,就是端上铁饭碗”的口号,告诫王志山:

    “你收收心,不要再盯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就能你们老师说的,不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也要过上‘跳出农门、方能人上人’的日子。”

    李树仁更绝。身为语文老师,他第一堂课只讲一句座右铭:

    “只有苦中苦,方能人上人!”

    黄伟志烧的第三把火,是家校联手。他让初三学生统统搬上床板和席子被窝,住进学校。住校吉出宿舍的地方,一块大大的“中考倒计时”标语格外醒目。每个人收了心,望了一眼再无法撒欢的碧绿田野,低头啃起了书本。

    在田地里野惯了的一帮学生,突然静坐教室,很是不习惯。学校的作息时间紧凑得让人不适应,像是行军打仗;每天超过十个钟头的读书,漫长而难熬;头顶日光灯“滋滋”作响的声音,一直响到深夜。坐久了的学生起身时,感觉头晕眼花。

    临近中考,宿舍里最后的一点自由活动时间,也被黄伟志没收了。学校没有一丁点油星子的饭菜,饿得每个人发慌。有学生偷偷带来电炉,跑出校外的自留地,偷来瓜菜,拿洗脸盆当锅,开起了小灶。不想,伪装再好的灶具,也难逃黄伟志查房的眼睛。他将电炉和洗脸盆逮个正着,一脚踢翻,“叮叮当当”滚出老远。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年的中考成绩,宛如一颗礼花弹,平地升空,璀璨而绚烂地照亮了江海坝子:初三年级毕业班参加中考的六十余人,最后考取中专的人数,破天荒地破了个位数,达到十五人!

    全乡沸腾了,人人奔走相告。中专生响当当的,考取它带来的荣耀,早已是各村各寨家长和学生们的梦寐以求。而令人惊讶的,是考取中专的,各村都有,每个自然村无一例外,延伸到每个角落。消息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响彻全乡,比当年获得的“火炮之乡”称号,还要响亮,立即引发全县轰动!

    录取通知书到手,几家欢喜几家愁。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兴高采烈;拿不到,黯然神伤。

    王志山中考失利,没有拿到中专录取通知书。虽然他的成绩不俗,达到了地区一中的录取线,但微弱的差距,让他与心仪的中专学校失之交臂。身边几个亲密伙伴拿到中专录取通知书,金灿灿的;王志山整个人像是掉到了冰窟窿一样,冰凉而灰暗。

    他仿佛跌入了万丈深渊,失望极了。其中苦涩的滋味,只有他一个人自知。

    再坏的消息,也得向父母说明。家里只有母亲在家,他正要张口,刚巧,王平仙从远在山上的火炮厂来了。对着三婶,王平仙率先开了口,道:

    “妈。我不想再在火炮厂了。火炮厂上装车间人该走的走,都走得差不多了。留下我们几个女的,干的全是男工的火药活。火药味难闻也就算了,浑身洗不干去那股火药味,痒得难受;跟我一起进厂的,差不多都回来了。她们回来距家近的上装车间。一到晚上,我连作伴的人都没有。跟你说这些,我是想说,我不想再呆在山里了。”

    三婶一语不发。王平仙很你快变成了央求:

    “妈,让我回上装车间吧……”

    三婶不答应,道:

    “你忍忍吧。你大姐刚嫁了人,你也谈了人家,等着钱买嫁妆;家里囊瓜和平艳在读书,每天都指着钱花;你爹名义上是干部,可他每月也就几十块钱的工资,家里还等着攒钱盖房子呢!眼下正缺钱。下装车间苦是苦了些,工钱高呀!上装车间的确有身干净衣裳穿,可来钱少,你回来上装车间干什么?”

    王平仙委屈极了。她想着几年所受的罪,委屈得眼泪掉下来,啜泣得肩头抖动,伸出了手,十个指头裹满了白色的胶布,全是每天浆染火炮引线磨破了的:

    “我要是再在那儿干下去,我的手,怎么办哪?”

    手指像是戳中了三婶的柔软。她看了看女儿的手指,心惊肉跳。她叹了口气,道:

    “都说打引线伤手,怎么伤成这样!难为你了,娃。要回,你就回来吧!累坏了,我可怎么办哪!”

    母女俩的对话,让王志山把刚到嘴边的话咽回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