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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谁人问我粥可温

    国子监,文正苑。

    文正苑布有大大小小的学舍,以回廊相连,从高中俯瞰,弯弯曲曲,如同迷宫一般。

    其中最大的一间,上百张小案依次摆开,四周挂有通透的竹帘,风一吹,清脆的卷帘碰撞声此起彼伏。

    学舍内,有衣着华贵的公子掩面昏昏欲睡,有衣着朴素但干净的年轻人交头接耳,也有几位相貌出众的管家小姐窃窃私语。若忽略环境,和李渔前世的大学课堂真是如出一辙。

    学舍中正在讲课的,是一位老夫子,黄发垂髫,脸上皱皱巴巴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了。这位就是当世大儒、大祭酒张谦。

    张谦是个标准的儒家文人,年轻时刚正不阿,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揍过当朝太子,当今圣上还是太子爷时也挨过揍,特意被皇室请到国子监来调教李渔这些背景滔天的王候子弟。现如今年过百岁,虽然不喜欢眼前这群二世祖,但也很少打骂,连讲课如今都已经很少了。

    李渔走进学舍,见众人早早来齐,自己心里嘀咕应该不算迟到,朝案首的张夫子拱手行礼,就做到自己老位置上。

    老夫子点头微微示意,对这位世子感觉颇有些复杂,这行径气势,与当年那小子何其相似,转眼间物是人非啊。

    “咳!”

    老夫子一声咳嗽,学舍里瞬间安静下来。再纨绔的子弟,在这位张老夫子面前都是有些害怕的,别说他们,就是他们的父辈祖辈,张老夫子抽出鞭子,都得老老实实伸着笑脸挨揍。要知道威震天下的老侯爷,执掌神器数十年的老皇帝,年轻时还不是被这位张老夫子用竹编抽的哇哇乱叫。

    真有动作或者反抗,把这位老夫子吓着了摔着了,天下都没有容身之处。

    “都到齐了吧,把书拿出来,我就给大家讲讲《大学》经义。”老夫子扫了眼,台下如同乖宝宝般听话的众人,点点头,然后自顾自的讲起来。

    “夫子,我有话说。”有一年轻男子举手,引得众人侧目。

    刚开始,就被打断,老夫子有些生气。

    “宋远,你有何事?”老夫子自然认识,宋远,后族嫡系,算是后族这一辈比较出众之人。当朝皇帝临朝数十年,后位从未有变故,夫妻感情甚深,作为后族的宋氏势力之大可想而知。

    “禀告老夫子,我要举报李渔,迟到不说,还目无师长?”

    宋远振振有词,看的学舍里其他人侧目。虽说大部分人和李渔都不对付,但敢明目张胆和李渔作对的,还真没几个够资格,大家一想,宋远还真够。

    “哦?世子课堂迟到,按老规矩抄罚讲义十遍。”老夫子打量了宋远一眼,随后看向李渔。

    这国子监中,有世子身份的不少,大家称呼时一般都会加上某某世子,直接以世子为称的,仅李渔一人。

    “老夫子教训的是,弟子认罚。”李渔起身,诚恳认错,向老夫子拘了一礼。

    “夫子,你知道他干什么去了吗,不可轻饶啊。”宋远见老夫子轻轻揭过,有些不依不饶。

    “李渔他...他...胆大妄为,在街上强抢民女,这大白天的,白日宣淫,弄得天怒人怨,我.......”

    宋远越说越气氛,仿佛见老夫子被奸人蒙蔽痛心疾首,描述的绘声绘色,又好像自己亲眼所见一般。

    “当真?”张老夫子声音瞬间高了几度,怒视李渔,见李渔不答,又面向众人,声音更大,“当真?”

    “哼,混账东西!”书本重重的摔在桌案上吗,人已经气冲冲的出门去了,走路都有些不稳,大声嚷嚷着备车,“老夫管不了你,我去找圣上。”

    课堂戛然而止。

    闻讯赶来数位祭酒教习衣着的人,有人扶着老夫子,有人好言相劝,直到老夫子彻底远去不见。

    要是张老夫子真被李渔气出个好歹来,事就大条了。

    纨绔世子死不悔改,气死当朝大儒。

    不说还能不能在朝堂站住脚跟,天下的读书人都不会放过他。

    李渔思索片刻,在课堂闹哄哄时,走到正唾沫横飞,如众星捧月般被围着的宋远身旁,对着还在高谈阔论的宋远就是一拳砸去。

    “啊——”

    一声惨叫,在国子监的学舍响起。一位祭酒长裙女子,拿着教义还没走进门,就见有学子躺在地上滚来滚去,惨叫不已。

    “住手!快住手!”女子教义也不管了,连忙颤颤巍巍的走过来制止。

    女祭酒是张老夫子的学生云容,刚接到院长的消息来这边收拾烂摊子,还没走到,那知已经乱作一团。

    “啊!李渔你敢!我姑母是当朝皇后。啊——”

    话还没说完,又挨了两拳,刚刚只是熊猫眼,现在真的成了大猪头了。连周围劝架的,看着李渔凶残的模样都吓了一跳,跑开远远的。

    “姑母,今天是你亲母都没用。”

    老霸道了。以往只是听说世子凶残跋扈,今天才真正见识到。

    “啊——疼——世子别打了。”

    “别打了!别打了!”云容见周围人都不敢拉,只得一边遣人去喊人,一边走上来,用两只手死死的抱住李渔一只手,书都丢在了一边,脸蛋很是焦急。

    “世子别打了,院长快过来了。”

    李渔感受到胳膊处的柔软,这位女祭酒自己见过几次,张老夫子最小的弟子,见状也不得作罢。

    一身儒袍打扮的老人不知何时出现,面容威仪,气度不凡,从身形外表还能看出年轻时必然是个名动一时的俊朗男子。

    学舍内诸多学子见到来人,都恭恭敬敬的行礼道。

    “见过院长”

    李渔见来人,面容也变得平缓,拱手行了个学生礼,“见过十三爷。”

    恭王李岳,当今圣上的十三弟。当年圣上那一代皇子夺嫡十分惨烈,众多皇子凋零殆尽,所剩无几,这位十三爷在圣上登临大宝时还是孩童,故幸免于难。且恭王之母淑妃和已故皇太后是亲姐妹,与圣上关系自然极好。淑妃走得早,恭王几乎就由圣上一手带大。等圣上独掌大权后,这位恭王自然就尊贵之极。恭王也未曾辜负圣上的教导,自幼就文韬武略极为出众,至今已代圣上掌国子监三十余年。若说满朝文武皆是天子门生,亦可说有一半为恭王门生。

    “世子,宋远,你们为何在学舍斗殴?”

    院长发问,明显是想息事宁人了。

    “院长,嬷...嬷...斗殴,哈塔我。”宋远伸出自己的熊猫头,口扯不清的说道。随后又有些哭丧着脸,你是院长怎么凭空污人清白。

    “王爷,没斗殴?刚刚见宋公子不小心摔倒了,我来扶他,诶,真是巧了,我也摔倒了。”

    李渔双手一摊,模样要多无赖有多无赖。

    “木系木系。”

    “院长你看,宋公子都说不是吧。”

    “系他系他。”

    李渔一把圈住宋远的脖子,一勒将他带起,宋远咳嗽两声。

    “没错,扶人的就是我。大善人李渔。”

    “圣人说要乐于助人,我效仿古之圣人。诶,宋公子怎么感动的哭了。不用不用,听说宋家富可敌国,宋公子不用太客气,送几箱奇珍异宝就行,送多了我不收的啊,我这人出了名的不喜欢人送礼。”

    这话听得众人嘴角抽动,你这圣人真了不起,学问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宋远眼巴巴的望着眼前主持公道的恭王殿下。

    李岳不争气的看了宋远一眼。没点眼力劲就在这出头。你宋家再势大也是宋,李渔那个李是天家李,是我恭王李的那个李。落李渔脸面最后落得是谁的脸面,这顿打不冤。

    李岳随即遣散众人,今天下午的课程就到这里结束了,罚李渔宋远各自抄录《大离律法》十遍,派人将宋远送回府去了。

    日下西山,月上梢头,临安城里万家灯火如龙。

    李渔在国子监文渊阁里席地而坐,左手伏案,右手轻轻放下笔。

    塔塔——

    细碎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吱——

    随后便是推门声。

    “世子,世子。”

    声音清脆,音如啼鸟,轻轻响起。

    “谁?”

    “世子,是我。”

    祭酒长裙的裙摆随风飘起,一头秀发被松木簪子绾在一起,束缚的腰身凸显高挑的身材。云容双手端着饭菜,很简单,一碗清粥,一小碟咸菜。小心翼翼的走进来,脸上表情故作严肃,错乱的脚步还是暴露了内心的慌乱。

    此情此景,倒是让李渔脑海中不自觉想起一句,“谁人问我粥可温,谁人与我立黄昏。”

    “世子写完了没?先吃点东西吧。”

    云容强迫自己露出个笑容,眼前这位世子的纨绔闻名京师,自己早有耳闻。这位世子的凶残自己今天更是亲眼见识了,当着当今天子胞弟的面胡编乱造,自己是真的有些怕。

    云容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才学不输男儿,很受张老夫子喜爱,收为关门弟子后,就一直留在国子监担任祭酒。

    “没写完。要不云夫子帮我抄一点?”

    李渔重新提起笔。

    云容闻言有些恼火,也不敢生气,就坐在李渔的桌案一侧,“你怎么这样说话,夫子和院长罚你的,不好好抄,小心他们知道了还要罚你。”

    说完故作恶狠狠的瞪了李渔一眼,可惜没啥威慑力,自己也放弃了。

    “院长叫我来好好监督你,不要偷懒。”

    李渔笔锋一停,双目微斜,偏头看了云容一眼,缓缓道,“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还是说...你要去告发我?”

    云容吓了一大跳,身体都往后倒了半个身子,“世子你要干嘛,打人我就叫啦,叫破喉咙那种。”

    李渔满头黑线,从云容面前拿过粥。

    “我不打女人。”眉头一皱,随后又道,“你做的?真难喝。”

    云容闻言气的牙痒痒,说话真气人。

    这么晚厨子都回家了,真该饿死你这个气人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