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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流水席

    村子里的老孙已经来了,灶房里传出“当当当”的切菜声。这个老孙,是村里的第一厨子。但凡家里有个婚丧嫁娶的大事情,都会去请老孙来掌勺,专门做流水席。老孙经常做流水席,已经有一套自用的人马,摘菜,洗菜,切墩都是一条龙的,而且,眨眼的功夫就在院子里搭上棚子,还接了灯,这样天黑了还可以继续吃。一切都按部就班地开始了,所以来了专业的队伍,我和丁红之反倒是没有什么事可干的了。

    “妈,还有大喇叭没有接好呢!张大爷告诉我怎么接了,我这就爬上房顶去装上!你在下面给我递东西!”我看见地上的大喇叭,想起来要放哀乐,只有哀乐放上了,气氛才能烘托出来!

    “唉!咱家也没有个男孩子,这种活计还得你一个姑娘家上房去做,我的命啊!”丁红之看了看房顶,叹了一口气,开始感叹。她这个人,家里没有什么大活的时候,她觉得就我一个闺女也挺好,一旦有了一些力不从心的活计,她就会开始感叹命运不公,没有给她一个儿子。我早已习惯了她这套说辞了。

    “女孩也照样,你有什么好叹气的啊!姑娘家也会把这个活干得好好的!”我不服气的搬来梯子,蹲下去把鞋后跟提上,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顺着梯子爬了上去。我们这边的房子都不太高,爬到房顶还真不费力气。

    “妈呀!把大喇叭递给我!”我趴在房沿儿对着下面嘟嘟囔囔的丁红之喊。

    “哈呀!你不得接好线再拿上去吗?在房沿儿上你怎么接啊?有没有脑子啊?”丁红之举着大喇叭对着我责问。

    我一想也对啊,我把喇叭放到房沿儿上,是没有办法接电线,看来姜还是老的辣,丁红之说得还真对。我又顺着梯子爬了下来。

    我目测了一下,只有从大门底下的灯线上引出电,才可以直接到达房顶,于是我搬着梯子支到大门上面的雨打上,把灯头拧下来,手指上缠着绝缘胶布把两根线拧到一起,快速用绝缘胶布把他们粘好。拧开大喇叭的开关,嘴巴对着大喇叭大声喊“喂!喂!喂喂!”

    “好使了!好使啦!”丁红之在下面高兴地大叫。

    “妈!我看大喇叭就放在雨打上吧!还能放住,这里是平的!”我低头对着下面的丁红之说。

    “行,放哪儿都行,把音乐弄出来就没问题!”

    我按照张大爷告诉的办法,把哀乐放了出来,顿时,我家门口笼罩在哀乐声中,变得肃穆了。

    大舅丁红全带人赶着马车回来了,马车上拉着一口红木棺材。大舅带着几个人把棺材抬到门口,停了下来,挨着个仔细问了这几个人的属相,按照禁忌的属相掐算了一下,换掉一个人,又添上去一个人,把棺材抬进了屋。又是几番折腾,才把姥爷抬进棺材里,盖上盖,盖子并不完全封死,留了一点缝隙,等真正下葬的时候,棺材才能封死的。大红棺材摆在我家的东屋,上面盖着一块儿印着“奠”字的黄布,伴随着哀乐声声,我又想落泪了。

    到底是专业的,老孙的流水席准备开席了,菜品很快陆续摆上桌,我的父亲吴老六也出现在院子里,帮着一起招呼客人。看样子不那么害怕了。

    女人们前来吊唁的,只要是到了我家的门口,都会立刻大声嚎哭起来,有没有眼泪不一定,但是哭声一定要大,要声嘶力竭,身子还要往下堆,悲伤得要倒下去的样子,这样大概才能表达前来吊唁的悲痛之情吧。

    男人们来吊唁就简单多了,要么在院子门口肃立,要么直接跪下来磕三个头,然后若无其事的走进院子,坐到桌前。男人们在院子里吃席,女人们在屋里吃。老孙带来全套设备,桌子板凳,筷子碗盘,一应俱全。我家的院子里很快就摆上了三桌,人们陆陆续续的进来入座。

    母亲这一会儿腰间系着一条白布,递给父亲吴老六一条,让他也系上,又走过来直接在我的腰间系上。

    前来吊唁的女客越来越多,哭完的都进了东屋,并且上了炕,炕上摆了两个炕桌,桌上也摆好了菜品。女人们,不喝酒,只有碗筷。

    这些女人应该是有一些吊唁的经验,进院门哭得惊天动地,前脚一迈进屋,立刻就停止了哭声,换上的是日常走亲访友的笑容。而炕上已经坐着的更是,变脸比翻书还快,只要有女人的哭声,炕上坐着这些人就开始掩面附和着,等那个人脚一迈进来,这一切情绪都结束,大家开始互相寒暄,上炕的时候都不忘了把地上的鞋子拎起来,放到炕里的窗台上,大约是怕来人多,给鞋子踩脏了吧。

    丁红之把我推到炕上,让我坐在炕上招呼来宾。我并不想做这个活,可丁红之已经转身出去了,我也没办法再反驳了,只得坐在炕上,和一群女人们面面相觑。真的好尴尬啊!那些女人原本都在唠着,我坐上来,一道道上下打量的目光,像X光一样,在我的身上游来游去,我猜是想透过我的外表,钻进我的心里看看我在想什么吧。

    这些女人里,有一些是我认识的,有的还很熟悉,比如说大爷家的大娘,二大爷家的二大娘,隔壁的张婶等等,但是真正和大人们坐在一起,这样的招呼她们,我是没有过的。一个女人带头开始抽烟,紧接着第二个女人,第三个女人……都开始抽烟,她们抽的都是随身带着的小烟袋,自己用纸卷的烟,我清楚得看到,我身旁的老太太,她说她是我的姨姥,用来卷烟的纸上,还有小孩子铅笔写的算术题呢。那个时候,家家日子过得困难,连小孩子演算过的纸都不舍得扔掉,卷烟的时候都会用上。女人们抽上烟,像男人们喝上酒一样,话就来了,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开始唠上了。

    “你叫翠哈?你多大了?你就是红之在那……?”我旁边的姨姥开始发问,她问到一半就没好意思说下去,但是谁都能听出来,她的下半句是“垃圾堆捡到的”这样的话。这大概就是她们说话的精妙之处,人家没说,又提醒全世界都知道。

    “哎呦!你老还不好意思问了?自己家孩子,问问怕啥?翠哈,你是捡来的吧?”另一个中年妇女直接问了出来。看这个中年妇女的年纪,和刚才的姨姥比起来,就知道她不够老辣,沉不住气。

    我的心里是真的不高兴,捡来的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又没吃你家一口饭,管得那么宽呢?屯子里都知道,这些女人偏偏想让我自己亲口承认,这样才能满足她们内心的嘲笑我的心理。一个个的都没安好心眼儿!这个时候,我如果躲躲闪闪,她们就会觉得我怕,我都怕了,他们就会更加肆无忌惮。我们家平日里很少有女人来闲扯,母亲丁红之过于泼辣,当着她的面说三到四,丁红之容易直接动手,所以,这些人都不敢来。这会儿我家有丧事,他们前来吊唁,嘴巴怎么能不痛快痛快?尤其是丁红之没在屋里,我一个小丫头在屋里。

    “你看,我说咋长得和丁红之、吴老六不像呢!原来不是亲生的!老吴家大嫂,你兄弟当年咋不自己生一个孩子呢?他俩谁,那个,不太行啊?”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小媳妇,一张小嘴巴巴的,语速很快,说着说着神神秘秘的扫了我一眼。

    “这事儿!你们不知道吧?”大娘说着立刻停了下来,等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这儿,她咽了口唾沫接着说,“我兄弟老六啊,咋能不想生啊?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有啥不能生的?要是那会儿生了,不也这么大了?奈何没遇到好……”大娘突然不说了,瞄了我一眼,“哎呦,孩子小,当着人家孩子面说人家妈的不是,这,这不大好,我可不能说!孩子,大娘这心里啊,最疼我们翠哈了!”

    这个老太太,话锋急转,又让每个人都明白其中的意思,不得不说,真是太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