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一代人的谢幕（四）
……
……
安沛泽望向冯枚，哽咽道：“冯卿……”
冯枚踱到了安沛泽身旁，一甩衣摆，也跪了下来。“殿下，三位阁老都走了？”冯枚挑眉问道。安沛泽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冯枚深吸了一口气，道：“太子殿下，他们走了，还有臣在。”安沛泽抬头，有些惊愕地望向冯枚。“我……冯卿……我……我之前不该那样做的。”安沛泽面色发暗，苦声道。
冯枚摇了摇头，微笑道：“没事的殿下，都过去了。”
确实过去了。
安沛泽垂下眼眸，眼泪再次倾泻而下。
“冯卿……我……我怕……”安沛泽颤声哽咽道，“之前不论……不论天塌地陷……都有父皇在前……可如今……如今便只剩我了……”
感觉到安沛泽情绪的波动，冯枚缓缓伸出了手，道：“殿下，你永远不是一个人。有我，有朱先生。东宫里有深爱你的人，臣子中有尊敬你的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安沛泽感激地点了点头，道：“母后离世时，我才五岁。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童，只觉得少了一个喂我糕点的人。可当我看到泉弟他们都于母亲膝下承欢，我心里总是觉得空了一块。”
“可如今……父皇也……也……”安沛泽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冯枚拱手道：“太子殿下，你……你……”冯枚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只得沉默了下来。
不过多时，殿内传出一阵悲抑的琴声。
殿门缓缓打开。
清平皇帝面色苍白，慢慢踱了出来。
空空荡荡的殿前平台，只跪着安沛泽与冯枚二人。清平皇帝左手捋着胡须，同时举起右手，向着殿前平台挥了挥。
是的，清平皇帝看到了很多人。
这些人里，有自己恨之入骨的仇人，亦有与自己相知相得的臣子；有自己亲手阵斩的敌将，亦有自己披袍授爵的良臣；有自己忌惮终生的辅臣，亦有自己真心相待的伴侣；有见自己第一面便言说自己贵不可言的铸剑老汉，亦有为自己筹谋终生、至死方休的谋主；有背叛自己的叛徒，亦有忠诚可靠的股肱；有自己亲自提拔的人杰，亦有自己亲手毁去的良才。
“三十七年了！”清平皇帝高声道，“朕终将这天下守住了！哈哈哈哈！你们都比不过朕！”
清平皇帝手一横，指着空地大笑道。
“朕此生文治武功不计其数！破秦川、败杨鲂！孤军奋战于定州，也曾雨中夜袭至房州！火攻常渊速、水淹曹九樟！”
“赵富栾伏诛、刘展鸿授首！擒杀楚玉衡、阵斩万汝荣！正位之后，朕赏贤用能、提拔干臣。不论出身，唯才是举！增设恩科，殿前授爵！拓跋永南下，朕教他折戟沉沙；洪三东叛乱，朕让他丢盔弃甲！”
“你们说！朕的功绩如何？！”清平皇帝伸出手，大笑着望向空地。“唐太宗！宋太祖！朕是不是能与他们并肩了？！”清平皇帝面色忽然红润了起来，高声喝道。
清平皇帝双眼深邃而有神，在他看来，如今又回到了自己登基的那一天。
“琉球国使臣、倭国使臣、朝鲜国使臣、暹罗国使臣、安南国使臣、爪哇国使臣同贺大温圣皇万寿无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清平皇帝面上少了些沧桑，多了些稚嫩，他缓缓抬手道：“朕初登御极，还望众卿协力、与朕齐心，君臣共创盛世！”
群臣纷纷拜倒，高呼道：“臣等定然尽心竭力、万死不辞！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清平皇帝大笑着起身，道：“平身！哈哈哈哈！都平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温史·昭宗本纪》中记载：
昭宗少年英豪，有识人之能。素不忿维源帝御极，遂于维源元年起兵正位，称“正位之役”。
昭宗运筹帷幄，以十二万王府之兵破秦川、灭杨鲂。取定州，几殆性命。芳国公贾次乌献计，昭宗亲率精兵三千寅夜突袭房州，雨夜破城，擒杀大将楚玉衡。
常渊速飞兵来袭，昭宗以火烧大破其军；曹九樟驻军白羊道，昭宗下令掘堤，水淹三军，阵斩万汝荣。突袭平州，刘展鸿授首；拔夺陈州，赵富栾殒命。
历时四载鏖战，应天城破，维源帝不知所踪。昭宗改元清平，大赦天下。帝初御极，严惩贪腐，得获朝野敬重。
清平元年，二皇子降生。昭宗大喜，复又大赦天下。昭宗用贤臣颜少光治国，未期年，海内富安，再无兵戈之祸。
清平六年，北淇孝宗拓跋永兴兵三十万，号称百万，意欲图南。昭宗亲率精兵二十万北上抗敌，与拓跋永阵前相会。两军对阵十余次，均是不分胜负。北淇就此罢兵，昭宗亦退兵而去。
清平十年，首辅颜少光薨。昭宗悲恸，另命吴秉丰为首辅，总理朝政。吴秉丰为人虽有才干，却嫉贤妒能，欺上瞒下、玩弄大权。同年，昭宗命颜少光高徒张轻寒为二皇子讲师。
清平十二年，权抄山寇良遣门徒盛端下山，为二皇子第二讲师。吴秉丰惧怕二皇子势大，多有提防，于朝中笼络文武，图谋构陷。
清平十四年，南温文坛领袖赵故潇及寇良高徒冯逾下山，亦为二皇子讲师，与盛端、张轻寒共称“悠澜四友”。四人忠耿正直，齐心协力，教导二皇子。
清平十六年，吴秉丰与太医洪远山合谋，将二皇子构陷致死。张轻寒为保冯逾性命，自剜双眼。冯逾双腿残废，回乡休养，不久便郁郁而终。盛端改名盛思涟，改字负心，隐居而去。赵故潇假称癫狂，逃脱而去。同年，昭宗立三皇子为太子，着寇良高徒——大儒阮长天教导。
清平十七年，内阁次辅徐镜空发动大规模党争，吴秉丰告老而去，不久病逝。徐镜空担任首辅，巩固颜少光治理成果，延续清平盛世。
清平十八年，关续、苏寺生入阁辅政。
清平二十年，杜夕入阁。
清平二十一年，刘嶂以军功入阁。内阁五老争斗不休，徐镜空不再理事，醉心于党同伐异。当是时，昭宗自以为盛世繁华，已然登峰造极，有享乐之心。
清平二十二年，新科榜首袁平泰请缨前往永州，昭宗应允。
清平二十八年，温军北伐，势如破竹，连连告捷。
清平三十二年，内阁五老联手除去孟逢光，与北淇以有利条件议和。
清平三十三年，昭宗遣工部侍郎冯枚前往威宁府修建行宫。
清平三十五年，温军北伐，草草收场。北淇乞以和亲，昭宗应允，温、淇两国宣誓永结盟好。同年，永州混源教造反，朝廷迅疾平叛。
清平三十六年，天生异象。同年，昭宗宣布改元“永绎”。
永绎元年，贼首洪三东以邪术召唤二皇子阴魂，做人头舞恐吓朝臣，实为袁平泰请封。其后，昭宗得知二十载前二皇子一事真相，吐血不止。既崩，享年五十九岁，葬入迹阳陵。
及高宗登基，为昭宗上谥号为“靖天英道哲德睿功表文崇武明勤思烈武皇帝”，庙号“昭宗”。故而，除清平帝之称外，亦称温昭宗、温武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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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沛泽望向冯枚，哽咽道：“冯卿……”
冯枚踱到了安沛泽身旁，一甩衣摆，也跪了下来。“殿下，三位阁老都走了？”冯枚挑眉问道。安沛泽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冯枚深吸了一口气，道：“太子殿下，他们走了，还有臣在。”安沛泽抬头，有些惊愕地望向冯枚。“我……冯卿……我……我之前不该那样做的。”安沛泽面色发暗，苦声道。
冯枚摇了摇头，微笑道：“没事的殿下，都过去了。”
确实过去了。
安沛泽垂下眼眸，眼泪再次倾泻而下。
“冯卿……我……我怕……”安沛泽颤声哽咽道，“之前不论……不论天塌地陷……都有父皇在前……可如今……如今便只剩我了……”
感觉到安沛泽情绪的波动，冯枚缓缓伸出了手，道：“殿下，你永远不是一个人。有我，有朱先生。东宫里有深爱你的人，臣子中有尊敬你的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安沛泽感激地点了点头，道：“母后离世时，我才五岁。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童，只觉得少了一个喂我糕点的人。可当我看到泉弟他们都于母亲膝下承欢，我心里总是觉得空了一块。”
“可如今……父皇也……也……”安沛泽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冯枚拱手道：“太子殿下，你……你……”冯枚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只得沉默了下来。
不过多时，殿内传出一阵悲抑的琴声。
殿门缓缓打开。
清平皇帝面色苍白，慢慢踱了出来。
空空荡荡的殿前平台，只跪着安沛泽与冯枚二人。清平皇帝左手捋着胡须，同时举起右手，向着殿前平台挥了挥。
是的，清平皇帝看到了很多人。
这些人里，有自己恨之入骨的仇人，亦有与自己相知相得的臣子；有自己亲手阵斩的敌将，亦有自己披袍授爵的良臣；有自己忌惮终生的辅臣，亦有自己真心相待的伴侣；有见自己第一面便言说自己贵不可言的铸剑老汉，亦有为自己筹谋终生、至死方休的谋主；有背叛自己的叛徒，亦有忠诚可靠的股肱；有自己亲自提拔的人杰，亦有自己亲手毁去的良才。
“三十七年了！”清平皇帝高声道，“朕终将这天下守住了！哈哈哈哈！你们都比不过朕！”
清平皇帝手一横，指着空地大笑道。
“朕此生文治武功不计其数！破秦川、败杨鲂！孤军奋战于定州，也曾雨中夜袭至房州！火攻常渊速、水淹曹九樟！”
“赵富栾伏诛、刘展鸿授首！擒杀楚玉衡、阵斩万汝荣！正位之后，朕赏贤用能、提拔干臣。不论出身，唯才是举！增设恩科，殿前授爵！拓跋永南下，朕教他折戟沉沙；洪三东叛乱，朕让他丢盔弃甲！”
“你们说！朕的功绩如何？！”清平皇帝伸出手，大笑着望向空地。“唐太宗！宋太祖！朕是不是能与他们并肩了？！”清平皇帝面色忽然红润了起来，高声喝道。
清平皇帝双眼深邃而有神，在他看来，如今又回到了自己登基的那一天。
“琉球国使臣、倭国使臣、朝鲜国使臣、暹罗国使臣、安南国使臣、爪哇国使臣同贺大温圣皇万寿无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清平皇帝面上少了些沧桑，多了些稚嫩，他缓缓抬手道：“朕初登御极，还望众卿协力、与朕齐心，君臣共创盛世！”
群臣纷纷拜倒，高呼道：“臣等定然尽心竭力、万死不辞！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清平皇帝大笑着起身，道：“平身！哈哈哈哈！都平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温史·昭宗本纪》中记载：
昭宗少年英豪，有识人之能。素不忿维源帝御极，遂于维源元年起兵正位，称“正位之役”。
昭宗运筹帷幄，以十二万王府之兵破秦川、灭杨鲂。取定州，几殆性命。芳国公贾次乌献计，昭宗亲率精兵三千寅夜突袭房州，雨夜破城，擒杀大将楚玉衡。
常渊速飞兵来袭，昭宗以火烧大破其军；曹九樟驻军白羊道，昭宗下令掘堤，水淹三军，阵斩万汝荣。突袭平州，刘展鸿授首；拔夺陈州，赵富栾殒命。
历时四载鏖战，应天城破，维源帝不知所踪。昭宗改元清平，大赦天下。帝初御极，严惩贪腐，得获朝野敬重。
清平元年，二皇子降生。昭宗大喜，复又大赦天下。昭宗用贤臣颜少光治国，未期年，海内富安，再无兵戈之祸。
清平六年，北淇孝宗拓跋永兴兵三十万，号称百万，意欲图南。昭宗亲率精兵二十万北上抗敌，与拓跋永阵前相会。两军对阵十余次，均是不分胜负。北淇就此罢兵，昭宗亦退兵而去。
清平十年，首辅颜少光薨。昭宗悲恸，另命吴秉丰为首辅，总理朝政。吴秉丰为人虽有才干，却嫉贤妒能，欺上瞒下、玩弄大权。同年，昭宗命颜少光高徒张轻寒为二皇子讲师。
清平十二年，权抄山寇良遣门徒盛端下山，为二皇子第二讲师。吴秉丰惧怕二皇子势大，多有提防，于朝中笼络文武，图谋构陷。
清平十四年，南温文坛领袖赵故潇及寇良高徒冯逾下山，亦为二皇子讲师，与盛端、张轻寒共称“悠澜四友”。四人忠耿正直，齐心协力，教导二皇子。
清平十六年，吴秉丰与太医洪远山合谋，将二皇子构陷致死。张轻寒为保冯逾性命，自剜双眼。冯逾双腿残废，回乡休养，不久便郁郁而终。盛端改名盛思涟，改字负心，隐居而去。赵故潇假称癫狂，逃脱而去。同年，昭宗立三皇子为太子，着寇良高徒——大儒阮长天教导。
清平十七年，内阁次辅徐镜空发动大规模党争，吴秉丰告老而去，不久病逝。徐镜空担任首辅，巩固颜少光治理成果，延续清平盛世。
清平十八年，关续、苏寺生入阁辅政。
清平二十年，杜夕入阁。
清平二十一年，刘嶂以军功入阁。内阁五老争斗不休，徐镜空不再理事，醉心于党同伐异。当是时，昭宗自以为盛世繁华，已然登峰造极，有享乐之心。
清平二十二年，新科榜首袁平泰请缨前往永州，昭宗应允。
清平二十八年，温军北伐，势如破竹，连连告捷。
清平三十二年，内阁五老联手除去孟逢光，与北淇以有利条件议和。
清平三十三年，昭宗遣工部侍郎冯枚前往威宁府修建行宫。
清平三十五年，温军北伐，草草收场。北淇乞以和亲，昭宗应允，温、淇两国宣誓永结盟好。同年，永州混源教造反，朝廷迅疾平叛。
清平三十六年，天生异象。同年，昭宗宣布改元“永绎”。
永绎元年，贼首洪三东以邪术召唤二皇子阴魂，做人头舞恐吓朝臣，实为袁平泰请封。其后，昭宗得知二十载前二皇子一事真相，吐血不止。既崩，享年五十九岁，葬入迹阳陵。
及高宗登基，为昭宗上谥号为“靖天英道哲德睿功表文崇武明勤思烈武皇帝”，庙号“昭宗”。故而，除清平帝之称外，亦称温昭宗、温武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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