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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短篇合集

    斯嘉丽不敢相信自己又回到这个时候。

    她即将为了塔拉的税金,怀抱着最后的一次希望,要去求瑞德·巴特勒。

    这回她没有故意装作无事人去欺骗他的感情。

    只穿着那件褪色严重的褐色棉布裙子,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来意。

    然后被换了一种方式羞辱了一顿。

    听惯了瑞德·巴特勒刻薄讽刺的斯嘉丽都感到麻木了。

    他还在那里嘲讽斯嘉丽连最后一点羞耻感都没有了。

    斯嘉丽开始问自己:我当初到底是凭什么会认为这个男人爱我呢?

    她静静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熟悉的男人,看得瑞德·巴特勒都停止了嘲讽,只转过身不看她。

    外面的狱警进来催人了。

    斯嘉丽这才如梦初醒,站起来要走,说了几句客套话准备离开,却没有回答瑞德那句:“我是你唯一想要求助的对象吗?”

    很快就不是了。

    斯嘉丽本来还是想找弗兰克,但一看到他就想到他前世的结局,罪恶感开始翻腾。

    于是,她只是简单地和他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斯嘉丽带着黑嬷嬷在亚特兰大街头漫无目的地转悠。

    最后一无所获地回了塔拉。

    而塔拉就要保不住了。

    趁着最后一点时光,她暂代家长发嫁了苏艾伦,等到塔拉没了再嫁女儿就实在太难看了。

    卡丽恩去了修道院。

    这个即将失去的家园就只剩下她、她的儿子和一个无亲无故的威尔·本廷。

    斯嘉丽对威尔说,塔拉快要保不住了,你另外去找个地方谋生吧!

    威尔却表示要还奥哈拉家的恩情,不愿意丢下她们孤儿寡母。

    “斯嘉丽小姐,虽然我这么说有点高攀了,但是以后你们的生活总归还是要有一个能做体力活的男人的。”

    斯嘉丽听懂了他的意思。

    她知道威尔爱着她的小妹妹卡丽恩,可卡丽恩惦记着死去的布伦特,一心要进修道院。

    威尔并不打算为爱结婚了,正巧她也一样。婚姻还是搭伙过日子最简单,情啊爱啊,谈多反倒不好。

    一周后,他们在塔拉举行了一场简陋的婚礼。

    斯嘉丽现在是威尔·本廷的太太了。

    他们决定带着孩子去威尔的老家过活。虽然他老家已经没有亲人了,但是总归还有两亩薄田,一间破屋。

    只要有土地,生活总归还是过得下去的。

    临行前,她去了一趟亚特兰大,向以往的亲朋好友道别,然后遇到了那个她不再想要去挽回的男人。

    他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讽刺她连两周都等不了,如果她愿意等,她可以得到更多。

    斯嘉丽只觉得很荒谬,她心里清楚,这个时候他是不会娶她的。只有在他确定了她生活富足不会为钱嫁给他的时候,他才有可能向她求婚。但是以她现在的境况,不可能不图钱,所以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更何况,哪怕她富足的时候嫁给他,他们也没有得到一个更好的结局。她回想上辈子的第三次婚姻,发现除了两个夭折的孩子和一堆刻薄言语以及他最后的离开,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她该走了,威尔在等她了,今天他们就要启程了。

    三天后,塔拉就要被当局拍卖了。

    她实在不忍心等到那个时候,眼睁睁地看着斯莱特里家的艾米和那个乔纳森住进她的家。

    在离开的马车上,斯嘉丽看着越来越小的塔拉,心中涌现了浓烈的不舍和对未来的迷茫。

    直到塔拉终于消失在视线中,她才扭过头,不再往回看。

    另一边,瑞德·巴特勒代缴了塔拉的三百块税金。

    他很想知道等到她发现塔拉不用被拍卖了会是什么表情?是会高兴的吧!

    或许他们可以因此和解。

    然后下一步就是解决掉她和威尔·本廷那不过是权宜之计的婚姻。

    他不想再永无止境地等待下去了。

    他得在她又随便开始一段婚姻之前赶紧抓住她。

    斯嘉丽和威尔一开始只是形式夫妻。

    威尔还忘不了卡丽恩,斯嘉丽不想生孩子,所以他们一直都没有同床。

    直到邻居们开始说闲话,他们也发觉他们的婚姻生活不太对,他们并不打算只做假夫妻。

    在结婚三年后,他们开始过夫妻生活并且在年底怀上了孩子。

    1869年,威尔和斯嘉丽去镇子上采购布料准备给婴儿做些衣服,遇上了打扮得像个良家妇女的贝尔·沃特林。贝尔并不太认识威尔,但是她记得斯嘉丽这张脸,在她被拒绝的时候,瑞德·巴特勒见了这个女人。

    斯嘉丽不觉得她和贝尔·沃特林有什么好相认的,便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拉着威尔回家了。

    贝尔一直知道这是能让瑞德·巴特勒抛弃不婚主张想用婚姻捆住的女人。只是不知道为何在这么个穷乡僻壤嫁了个看上去一无是处的男人。

    她访友完毕,回到亚特兰大把这件事当成笑话说给瑞德·巴特勒听,却见他一愣,然后逼问贝尔她是在哪里见到的斯嘉丽。贝尔这才意识到这个女人在瑞德的心里到现在还是不一般的。

    瑞德·巴特勒赶到这座小村庄的时候,斯嘉丽已经快临盆了,威尔正巧不在。于是她只能指挥还不到十岁的韦德去找医生。韦德拼命往村东头跑,路过的村民都笑着问他要去哪里,韦德一边跑一边大声喊我妈妈要生了我去找医生。

    韦德这个名字吸引了瑞德的注意力。斯嘉丽的儿子也叫这个名字。他看着那个小孩带着医生从村子的一头往西边赶,于是也跟了上去。

    威尔也被人叫了回来,他进门前注意到了在一边站着看着他们家的瑞德·巴特勒,没多在意。

    斯嘉丽很快就顺利生下了一个女儿,她为她取名艾拉用来纪念上辈子的大女儿。

    威尔出去送医生的时候,发现那个人影还站在那儿,于是就上前去问:“先生,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威尔·本廷?”

    “先生,你认识我?”

    “不,我认识斯嘉丽。”

    威尔把这个男人请进屋,偷偷问斯嘉丽:“斯嘉丽小姐,这是你的旧情人?”

    “不算,只是跳过舞的人。”斯嘉丽回答。

    这副亲密的咬耳朵画面落到瑞德眼里简直酸得冒泡。

    于是他主动开口:“好久不见,奥哈拉小姐。”

    斯嘉丽礼貌回应:“好久不见,巴特勒船长。”

    威尔一惊,原来是那个斯嘉丽小姐去借钱没借到的巴特勒船长。斯嘉丽扯了扯威尔的衣袖,让他把女儿抱过来,然后准备一下晚餐。

    瑞德看了看这简陋的小屋,只觉得这里不是斯嘉丽该呆的地方。斯嘉丽倒是适应良好,战乱时的塔拉装满伤兵也没有比这里好到哪儿去。

    威尔把女儿抱来了,斯嘉丽抱着女儿,以要哺乳为由,让威尔把巴特勒船长领出去。

    “现在你的淑女教育通通丢掉了,要知道淑女可不该这么直白的说话。”

    “现在我不是淑女,只是个村姑,村姑该有村姑的样子。”

    瑞德看着斯嘉丽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打扮也压不住那双绿眼睛的活力与光芒,心里酸涩不已:“你可以不必只当个村姑”。

    “我还挺喜欢的,这里平静祥和,挺适合终老的。”

    “你才二十多岁。”

    “这和岁数无关,我只是需要平静。”

    “斯嘉丽,塔拉的税金我交了。”

    “然后呢?”

    “你可以回塔拉。”

    “感谢你的好意,既然是你交的钱,那它就是你的了。我们即使回去,也交不起后续的税金。现在种植园经济在没有奴隶制的情况下根本维持不了,而且棉花已经不好卖了。”

    “我可以借钱给你。”

    “你的付出都是要回报的,我怕我还不起。”

    “我们一定得这么说话吗?”

    “我觉得我们不应该继续说话了,可以请你出去吗?我现在不太方便,我的丈夫会招待你。”

    “你叫她斯嘉丽小姐?你到底是她的丈夫还是她的仆人?”瑞德·巴特勒只感觉自己满腔讥讽都无处安放。

    威尔并不介意被说像是自己妻子的仆人。

    他只想报恩,照顾好斯嘉丽,丈夫或者仆人的身份都无所谓。

    如果她需要一个仆人,那他就做仆人的事;如果她需要一个丈夫,那他就承担起丈夫的责任。

    威尔泰然自若地以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回应了巴特勒船长带刺的讥讽:“全看她的需要,我只想好好照顾她。”

    这话让瑞德回想起斯嘉丽来监狱找他的那一天。

    她穿着一身严重褪色的褐色棉布裙子,神情有些忐忑,绿色的眼眸似有水光,带一点犹豫,最后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大胆开口向他借钱。

    他差一点就要答应给她调钱了,三百块对于他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可是他的理智知道如果动了这三百块,他的所有财富都会被北佬洗劫一空。

    到时候他将除了这个小妞的感激一无所有。

    更何况斯嘉丽的感激又能维持多久?

    失去了财富,他将潦倒到连她的裙角都触碰不到,更别提赢得她的爱情了。

    于是,他用刻薄的言语伪装自己,试图以嘲讽的姿态掩盖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

    然后看着她的眼眸一点点黯淡,直到失望完全蒙住她眼中的光芒。

    她就那么静静地望着他,像是在奇怪自己怎么会来求他呢?

    他这才终于收住了自己的嘲讽,认真地问了她一句话:“我是你唯一考虑要求助的对象吗?”

    他想如果她告诉他,瑞德·巴特勒是那唯一一个她想要求助的人,想要依靠的人,他说不定真的会为了她昏了头。

    可是她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不理会他的问题。直到狱警进来催促,她方才像突然清醒过来一样,说了几句不相干的客套话,就像游魂一样离开了。

    她转身的时候,他看到她艰难思索的神情和紧咬的下唇,她在考虑要向别人求助,去依靠另一个男人了吗?

    他握紧了拳头克制自己,尽管他的心一直在呐喊,别让她去,留住她。

    但是他终究还是没有喊住她,只徒劳地跟自己的理智作斗争。

    两个星期后,他想尽办法出来了,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到她,借给她钱,保护她,安慰她。

    然后他就得到了她又嫁给了别人的消息。

    威尔·本廷,一个寄居在塔拉的伤兵,一个穷困潦倒,在他看来一无是处的穷鬼。

    她甚至没有设法嫁给一个有钱人,尽管她妹妹的未婚夫老弗兰克就近在眼前。

    这说明她还是有一点道德底线和亲情在吗?

    还是说她哪怕放弃她的家园也不愿意为钱嫁人?

    所以她嫁给那个穷鬼是为什么呢?因为爱情吗?

    哪怕那个人只是个穷鬼,什么也不能给她!

    为什么要那么急着去找另一个人依靠呢?

    为什么不能多他等一会儿呢?哪怕就一个星期!

    愤怒使他在亚特兰大偶遇她的时候,毫不留情地讥讽她,表达着他的不满。

    同时极尽可能地想让她后悔嫁给那个穷鬼,放弃这段不匹配的婚姻,好使他重新有机会得到她。

    可她的反应并不像他预料中被激怒的气愤,而是一脸的不信和一言难尽。

    她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然后皱了皱眉,没有再理会他就坐上一辆出租马车走了。

    瑞德感到有些挫败,他只能再想个法子接近她。

    于是,他代缴了塔拉庄园的税金,并想以此为契机同斯嘉丽和解。

    然后他才发现就在同一天,那个穷鬼威尔·本廷把他的斯嘉丽带走了。

    他的财富还在,但她已经在哪里都找不到了。

    再一次得到她的消息已是三年后。

    记忆中,那个曾经趴在他膝盖上玩耍的小婴儿韦德也已经开始褪去孩童的稚气,有了些许少年模样。

    韦德•汉密尔顿看见小时候他很喜欢的瑞德伯伯,激动地朝他跑来并热情地介绍起自己的小妹妹——艾拉·洛蕾娜·本廷。

    这个名字也很熟悉,只是她不该姓本廷,她应该……

    瑞德·巴特勒看着这个肖似斯嘉丽的小姑娘恍惚觉得她应该是自己的女儿。但是小姑娘头顶淡红色的胎毛打破了他的幻想,她不是他的女儿,甚至她的母亲也不是他的妻子。

    瑞德感到自己的头很痛,他坐在那简陋的居室内,心里想不明白为何她宁可和那个穷鬼过这种日子也不愿意接受他的帮助。又想起那天在监狱里,她瞬间暗淡下来的绿眼睛,感到呼吸一窒。

    他拥有了塔拉,修复了塔拉,可是也没有用。他想尽一切办法要使自己忘记她——可是没有办法,于是只好又像以前一样,想方设法地来找她,哪怕是作为不速之客。

    思嘉不怎么会做饭,于是威尔接过了厨房的事——他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所以会自己做饭。威尔会嚼甘草,因为他穷得连烟草叶也抽不起,但是思嘉并不觉得寒酸,甘草的味道比烟草叶的臭味总是要好闻些。

    结婚后他们开始笨拙地磨合,本来思嘉觉得自己可能得花些时间适应,但她意外地适应得还挺快的。很快她就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快记不起白兰地和雪茄的气味了,威尔没有刺绣精致的细亚麻手帕,只有干净洗练的粗麻布巾。但是那好像也不要紧。

    他们很少有夫妻生活,因为每天光是地里的活就够累人的了,而且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但是他们会躺在床上聊聊天,聊未来,也聊过去。没有巴黎伦敦的奇闻异事,有的只是生活的琐碎平常。因为威尔腿脚不便,所以他们的性生活是在思嘉主导下纯粹为了要孩子而进行的。总的来说,没什么感觉但也算不上恶心,甚至还有一种奇异的平静。思嘉想这或许就是母亲她们那一辈对于这种事的认知——为了迎接孩子到来所不得不忍受的一种仪式。

    婚姻既然没有爱情,那么想要维系下去就只能靠孩子了。若是隔上好几年才忍受一次生育的痛苦,思嘉心想,那对于我来说也还是可以忍受的。洛蕾娜的出生让她感觉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加圆满了些,她和她的姐姐一样,有着爱伦的名字,像杰拉尔德一样的蓝眼睛,和艾拉一样听话乖巧,但是偶尔发起脾气来却和邦妮一样。

    又过了几年,她想起来自己曾经想要一个神气的小男孩,于是又有了雷蒙德。她曾经想把自己为那个没能生下的孩子想过的名字给他,但是那着实勾起了她太多不堪的回忆。“我不能往回看,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她像是警告一样地对自己说。最后这个小男孩被威尔取名雷蒙德,用他祖父的名字。

    有的时候威尔会抱着她入睡,感觉像是刚回塔拉那回儿,她实在是太累了就伏在干草堆上休息,阳光的温暖味道包围了她,裹挟着她进入了安谧甜美的梦乡。

    杰拉尔德只多活了几年,终于还是受不了失去爱伦的孤独凄苦,选择去同他心爱的妻子做伴了。思嘉沉默着埋葬了父亲,连同爱伦的遗骸一起,葬在了这清冷寂静的冷山之中。

    种地终究不是长久的生计,尤其是威尔家的两亩田地实在无法养活这么多人。于是他们去了北方。威尔不仅很会种地,也很会讨价还价做生意。战争时期,他们全靠着威尔着做买卖的本事才能用很少的钱买到尽量多的物资。

    思嘉凭借以往的经验做起了布料生意。又过了两年,她终于把那对钻石耳坠当了个好价钱,买下了一个铺面。白天威尔在店里招呼客人,思嘉便在后面算账,顺便看着女儿洛蕾娜。

    洛蕾娜性格像威尔,非常乖巧听话,思嘉抚摸着女儿淡红色的发顶,心里泛起一股温柔的母爱。“好了,洛蕾娜真听话!妈妈领你去买糖吃!”回应她的是小女儿开心的尖叫,像艾拉,也像邦妮。

    她听见洛蕾娜兴奋地尖叫着跑到店铺前边大喊:“爸爸!爸爸!妈说要带我去买糖吃,到时候我给你也留一点儿!”

    威尔闻言放下账本,淡蓝色的眼睛盈满笑意,故作难过的样子:“哎呀!可是爸爸牙疼吃不了呢!”

    洛蕾娜于是便心疼地亲了亲爸爸的脸,说:“爸爸真可怜,都不能吃糖了,等我长大了我要当医生给爸爸把牙治好。”

    这一次是在波士顿,杜克夫人的裁缝店。

    他带着女伴出游,正巧看见威尔·本廷带着孩子为她驾车,韦德向他打招呼,那个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跳下车,像是一出热闹欢喜的久别重逢的戏码。只是当他看着思嘉怀里又添了一个毛茸茸的小娃娃,心里仍忍不住泛酸。

    他们又有新孩子了。

    借着友谊的名头,他伸手抱了抱这个孩子,言不由衷地说了几句祝福的客套话,便匆匆告辞,想要赶紧找个安静的角落抑制住脑海中翻滚的陌生记忆。

    偏偏这时随行的女伴突然调侃起他,没想到你这个不结婚的男人抱起孩子来还挺熟练的。

    他只得故作轻松笑道:“我不是说过我总是有很多特别的才干吗?”女伴疑惑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说过?啊,我知道了,肯定是对别的女人说过。”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呢?

    印象里是在一个午后,他骑马去见思嘉,她刚新生了一个孩子,她和别人的孩子。那是佐治亚州冬季难得的暖阳天,她戴着一顶簇新的网状帽子,穿着淡绿色的丝棉长裙,抱着孩子在院子里晒太阳,漂亮极了。他说:“思嘉,把孩子给我抱抱吧!你知道的,我总有些不为人知的特别才干”。然后,孩子的口水沾满了他的衣襟,他有些手忙脚乱地对她说:“思嘉,快把她抱走,我知道她是个好孩子,可是她把我的衣襟打湿了,我抱着她没法掏手帕”。她把孩子接了过去,大声地笑话他,那笑声差点让他愉悦到忘记自己其实是来兴师问罪的了……

    这本来该是属于我的,他忍不住这么想,就像很久以前他曾经嫉恨到恨不得杀了老弗兰克一样——尽管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想要杀了这个可怜的老傻瓜——想要开枪杀了那个揽着她的红头发男人。

    她看起来很幸福,可是我不幸福。

    他又回了查尔斯顿,他的母亲无可奈何地接待了他——“我一直不知道在养育你的过程中到底出了什么差错才会让你这样不幸福。但是,我想,大概是我的错。”

    私底下他也不是没有尝试过挑拨离间,想让情敌知难而退,但偏偏这个该死的穷鬼气定神闲得紧,任他怎么里挑外掘,都还是那副感恩包容的低姿态。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除非思嘉后悔选择了他,不然谁来说都不行。

    离间计划再一次被挫败,他脑海中再次浮现了熟悉的情景。

    他抓住她的手逼近了问:“我是你唯一想要求助的人吗?得了吧!思嘉,你骗不过我,你肯定还准备了很多其他的选择”,而她气极了,倔强地挣脱了他的束缚,他听到她说没有考虑去找别人玩这套把戏心里竟是高兴了一会儿,然后便记起她其实也不是穷途末路——她还有汉密尔顿家房子的一半,大可放弃塔拉到亚特兰大居住。

    不,不是这样的,他记得他们在监狱的对话不是这样的,她也没有穿漂亮的绿裙子,更没有待那么久……她……她像是最后一次下定了决心一样,而他拒绝了这最后一次的机会。

    威尔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像是又陷入了回忆,便起身要告辞:“不能跟你聊了,我要回家带孩子了。”雷蒙德越大越调皮,经常气得思嘉要打他,在家里上窜下跳的,他得赶紧回家拯救他们岌岌可危的母子关系了。

    新奥尔良装饰豪华的酒店套房里,瑞德•巴特勒站在三楼的窗户前往外望,万家灯火,惊觉竟没有一盏是属于他的。他想,或许我也该结婚试试。

    回到查尔斯顿,母亲犹豫着准备给他安排了几场相亲并且一再警告他不能临到头才拒绝结婚。他敷衍地点头应和,靠在椅子上,听母亲聊着朋友圈最近的八卦。

    “听说尤莉莲的外甥女死了丈夫”。

    瑞德•巴特勒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在跳动,差点就要从椅子上蹦起来高呼老天有眼。但是多年养成的自制力令他压下了这股冲动,在他的母亲面前尽量以一种克制礼貌的悲悯口吻说道:“那还真是可怜”。“可不是嘛!”埃莉诺接着说,“她们家三个女孩儿也就这个二女儿嫁了个还算体面的绅士……”

    哦,原来死的是她妹妹的丈夫。

    作为一位十分富有的拥有六条船的银行家,想要成为他妻子的女人很多,令母亲满意的南方淑女也不少——毕竟,比起嫁给北佬或者当一辈子老处女,他是个相当不错的选择。尽管他以前名声坏到让所有南方的正经家庭都不乐意接待他,但是现在他竟也轻松变成这些老顽固的座上宾了。

    金钱的力量啊!这样感慨着,他忽然又想起了他和她曾经有过的一段对话。

    在那次义卖舞会,他说金钱可以买到一切,她反驳说可是钱不能买来爱情啊。那时他笑她天真:“不,它可以买到,即使不能,也能买到最好的替代品。”

    现在他要来试验一下自己的观点——看看能不能买到一个最好的替代品了。

    他出了丰厚的聘金娶了一个叫凯蒂的女孩。

    她有一头漂亮的黑发和明亮的绿眼睛。

    当他抚过她的发梢,过于顺滑的手感总是让他有些恍惚——思嘉的发质有些像印第安人,极难梳理好,所以她总是要随身带一把小梳子整理自己的头发,甚至刚生完孩子后第一件事也是梳理她的头发。

    他记得那个下午,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他抱着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属于他的人,心中汹涌的喜悦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思嘉坐在床上,一边继续仔细地梳理着自己的头发,一边不满道:“瞎说!孩子明明是我生的!”他看见她眼波流转,做出灵动又俏皮的样子,又听见她放软了声音撒娇:“再说了,亲爱的,我也是属于你的呀!”他抱起孩子遮挡自己好叫她看不见他的表情,透过孩子黑黑地发顶冷淡地回应道:“哦?是吗?”然后便转过身去,余光中似乎还能瞥见她的表情僵在脸上,像是很气愤他的不识抬举。

    他搞不清楚为什么他的脑海中会有这样多分明没有发生过的记忆。一时的失神让他扯痛了他地新婚妻子。那个名为凯蒂的女孩,忍痛微笑,轻声细语地说“没关系”。

    越来越不像了。

    他出奇冷漠地看着他所谓的妻子,他花了三千美金买到的他目前可以买到的最好的替代品。

    这真是糟糕的体验,他想,明明之前他可以用三百美金就买到他想要的正品。

    结婚不久,凯蒂流产了,他发现了这个看起来端庄贤淑的妻子的秘密——她是因为未婚先孕才被家里为了遮丑匆忙找了个人选卖掉的。而他则很不幸地因为自己的漫不经心成了那个倒霉蛋。

    他的妻子哭着求他给她一个孩子,因为她的哥哥害怕因为凯蒂先前的丑事暴露丢掉已经到手的差事。他问她,你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不试试为自己而活?你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这么快再孕育一个孩子。

    凯蒂只是哭泣,继续祈求。他看着那张自己精挑细选出的脸蛋,仿佛看见思嘉在他面前哭泣着祈求他,那时候他们新婚在度蜜月,她做噩梦了,很害怕,哭着对他说:“瑞德,抱抱我好吗?”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没错,她的身体状况根本不适合再要一个孩子,怀孕五个月的时候,她死了。

    他没有再婚而是继续单身——婚姻生活和他想的一样,并没有什么新奇的。太太们见他不肯再娶纷纷议论流产而死的凯蒂是个有福之人——她的丈夫这样钟爱她。瑞德只觉得讽刺,就算他这样也能算是个好丈夫吗?

    他心里清楚,自己并不爱这个可怜的女孩,尽管他会摆出温和的神色,心里却竟是满不在乎的冷漠。她的死对他来说甚至不足以使他伤心难过一会儿。

    他想,现在我越活越像个怪物了。

    那些奇怪的记忆又再次出现,他已经可以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一样看着记忆中的自己了——思嘉被他从楼梯上推下去了,她像是死了一样静静躺在地板上,身下是殷红的血液在渗出,而他像是被枪托击中了太阳穴一样愣住了,巨大的恐惧让他疯了一样喊人来。记忆外的他看着记忆中的那个胆小鬼——他甚至没有勇气推开门进去陪伴他。她在死亡边缘挣扎,而他在另一个房间喝得烂醉像是她已经死了一样。

    他们之间冷漠的旁观的气氛持续了两年,她时不时会想要同他说什么,但是他选择了拒绝交流——就像他们根本什么也没有发生,是什么关系也没有的陌生人一样。他看着记忆中的他戴着温和的假面,沉浸在自己和女儿的二人世界中,偶尔会忍不住要用恶毒的言辞去贬低她、激怒她,后来她再也没有尝试过主动和他讲话了。

    思嘉一直觉得瑞德过得挺潇洒的,也知道贝尔和她的私生子的事。

    偶遇几次,他身边的女人一直在换,就像他自己说的,“好在这世上多得是床,床上也大多都有女人”。

    再一次见到他,思嘉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动,但是她绝不愿意再给他任何一个可以羞辱她的机会。还好她今天是来谈生意,打扮的比较仔细,要是像上次那样被他奚落把淑女的教养全丢光了,那可真是叫人难受。这人一贯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气的让人想打他。好在,思嘉心想,她的生意现在还算赚钱,再也不会因为穷而被他嘲笑了。

    思嘉只想了一下就放下了,她倒是也想这般潇洒,不用再结婚生子,埋葬婚姻与生育,和不同的人谈一辈子恋爱,可是现实不允许一个女人这么做。因为事实上,由于生活下去要有吃有喝,而不仅仅只有玫瑰花,尽管她靠自己也可以挣来吃喝,但是这个社会对女人的恶意,终究会逼使她寻找一位男性伴侣作为她名义上的依靠。如果这个结局是必然,那么她宁可选择尊重且理解她的威尔。

    她带韦德回亚特兰大探亲,被皮蒂揶揄我记得巴特勒船长还追求过思嘉呢!思嘉心想,这老小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尽管不乐意承认,但是30多岁的她在男人看来大概已经是昨日黄花,他说不定根本就不记得她了呢!

    梅兰妮很喜欢艾拉,不停地说着什么巴不得这个孩子是她的话,亲热得很。思嘉听着心想她还真是一点没变,看着个孩子就想要据为己有,不过她这回没冒险倒是好事。直到她听见梅兰妮对艾希礼说,我真宁愿思嘉死了,她就是死了也不该嫁给一个下等人,现在还去北方讨生活,你是知道的,在北方…他们家以后……他们的孩子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啊!艾希礼,咱们把韦德接回来养吧!

    而艾希礼回应道,梅兰妮,你太焦虑了,北方并不是你说的那样嘛!韦德是思嘉的孩子,我们怎么好夺走她的孩子,再说了就是接回来了我们也根本负担不起再养一个孩子了。

    思嘉回忆起这是梅兰妮评价凯瑟琳的话。没想到现在她也是这么看她的——尽管思嘉觉得自己要比凯瑟琳能干多了,而威尔也并非希尔顿那样的货色,但是考虑到她答应把苏艾伦嫁给威尔时周遭人痛心疾首的态度——只有方丹老太赞同——想来在他们眼里讨人喜欢的威尔和讨人厌的希尔顿就是一路货色吧?而她呢?大约也被视作和凯瑟琳一样不幸了。

    思嘉觉得她和威尔干得挺不错的,从一无所有到盘起了店面现在还请了五六个员工,韦德吃饱穿暖上得起私立学校——把他送回亚特兰大他又能拥有什么呢?她绝不要自己的孩子过没钱的日子了。

    她想着这里大概并不如表面那样欢迎她,于是没打招呼就带着孩子匆匆离开了。

    转道去查尔斯顿修道院看望卡丽恩,得知瑞德再婚了,心想看来也没有谁是非谁不可的,他求婚时说的那句“Ican'tgoanylongerwithoutyou”想来也并非发自真心,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

    毕竟,她想起他说“哪一个女人也没有你卖的这样贵,你并不值300块”,想必他花3000块,买到了一个他认为比她好的多的女人吧!

    从查尔斯顿回波士顿的船上,她恍惚感觉有人在盯着她瞧,抬头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发现。她给威尔带了卡丽恩手抄的《玫瑰经》,这是妹妹送给小外甥的礼物。但是考虑到她并不会翻开给孩子们读——这些都是威尔在做——还是交到他手上会比较合适吧!

    在医生诊室外的楼梯边上,瑞德•巴特勒意外又见到了思嘉•奥哈拉,或者说本廷一家。那个该死的穷鬼威尔•本廷似乎是腿脚又出了什么毛病,累得思嘉带着孩子忙前忙后地照顾他。

    瑞德摸了摸自己为她抢马车挨的那一下枪子——尽管不是致命伤但是也非常凶险,子弹擦过皮肤的伤口渗出的血让他不得不又换了一身衣服才好去见她。

    “我要我妈妈,我要回家!”

    两道重叠的呼喊在他耳边响起,他认出来一道是她的,一道是女儿的。那是他记忆中的女儿邦妮想妈妈了,于是他又有理由说服自己回去见她。现实中,那个长得像她的小女孩正帮着母亲把父亲从轮椅上扶起来,丝毫没有注意到二楼拐角处里有一个人正注视着他们一家人。

    他还是没忍住上前同她搭话。

    “听说你结婚了?怎么没见到你的妻子陪你来?”像是久别重逢的普通朋友。

    “前几年就去世了。”

    她似乎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个原因,脸上表情有些古怪,但随即又戴上他最讨厌的南方淑女的假面具扮演一个温和亲切的老朋友对他丧偶一事表示同情。仿佛他们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关系,就像记忆里他做的那样——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有些想从她这里得到解答——关于那些混乱的记忆,关于邦妮•布鲁。可是很快,威尔•本廷和他的孩子们过来同她汇合了,他心里的疑问便再也没有机会问出口了。他看着那一家子同他寒暄,然后礼貌地道别,胸口愈发像压着块重石头,闷闷地有些喘不过气来——这或许是因为烟草摄入过量使他的肺部遭到的损害。

    六十岁以后想起她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了。直到六十二岁那年,他的房产经纪人找到他说有人出了个不错的价钱要买他名下的农场。他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这种对稻田厌烦至极的人什么时候居然买了个农场?

    随即他才想起,那一年他从监狱出来迫切地想要同她重归于好,代缴了塔拉的税金,后来又在失去她全部音信的那四年多时间里从政府的公开拍卖中买下了她曾经不惜卖掉自己也要保住的塔拉。他下意识回复了经纪人说:“不,那个不卖。”随即他又喊住了转身离开的年轻人,改口道:“还是卖了吧!我留着也没用了。”

    一周后,他的房产经纪人递来了交易的合同。他准备签字时却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斯嘉丽•奥哈拉”,后面还跟着威尔•本廷为她冠上的夫姓。他自言自语道:“我说呢,还有谁会花这么好的价钱买这么一个破农场,原来是你啊……”经纪人见他停住笔,赶忙询问道:“先生,请问是合同有什么需要修改吗?”

    他沉吟了一会儿,说:“给我把这个姓划掉。就说我这辈子都不想跟姓本廷的人做交易。”他总觉得威尔·本廷从他这里偷走了斯嘉丽,但事实是她并不属于他,他们甚至从来都没有真的开始过。

    他还是去拜访了她,像老朋友一样叙旧。她已经有了孙辈了。那些恼人的幻境又出现了,幻境中他们开玩笑似的谈论“Sharedgrandchildren”。她掉进了他设下的言语陷阱,被引导着说出了“不知道我们以后的孙辈会是什么样呢?”而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反问道:“你是说我们可能会有共同的孙辈吗?”她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样涨红了脸,雪肤红霞,恼羞成怒的绿眼睛似一汪清澈的泛着波光的湖水,动人极了。

    看着思嘉在院子里追调皮的小邦妮,他的心中骤然涌上柔情万千——她还是记忆里生机勃勃的模样,

    “邦妮很像杰拉尔德先生不是吗?”威尔·本廷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

    下一刻,瑞德·巴特勒不由自主这样想,如果这个世界上可以少一个人,他真希望这个人是威尔·本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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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他受邀回到母校,即使他是被开除肄业,但是学校需要捐款,于是也邀请了他这位半截子校友。舞会上,他发现那个百无聊赖站在前台踢踏着脚步等人邀请的女孩很像思嘉,他看着她被一个男孩邀请跳舞,他们相爱了,他们结婚了,而他作为这个爱情故事的旁观者紧紧跟随,直到婚礼现场见到了女孩的妈妈。艾拉·洛蕾娜·本廷,他居然忘记了这个名字。

    洛蕾娜做妈妈了,小女孩被思嘉取名邦妮·布鲁,有一头黑黑的头发和湛蓝的眼睛。于是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女孩后来成了他的邻居,她把他作为母亲的老朋友经常来访,韦德来看妹妹的时候也会来看看他。只有思嘉,一次也没有主动前来过。

    有一天,他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敲响了邻居的家门,洛蕾娜双眼通红,他像一个慈爱的长辈一样关切道:“发生什么事了吗?”,这个已为人母的小姑娘哭着对他说:“瑞德伯伯,我没有妈妈了。”

    他这才惊觉原来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而他也已经这么老了。

    “我从来没有耐心捡起碎片拼凑起来然后告诉自己这和原来一样,我只需要记住它们最美好的样子”,他看见记忆中的另一个他这样说道,然后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一样,对着思嘉作了最后的告别。

    他为了摆脱她的追捕说会定期回来好不让邻居说闲话,但是事实是他一次也没有回来过,每一次他想他应该要回去了,但是随即他就会用一大堆可有可无的琐事搪塞自己——唔嗯,还是下次吧!

    他看着这一幕,心想,这还真是我能做出来的事,可是,只要一想到现在的他其实从来没有拥有过,那潜藏的嫉恨就忍不住要啃噬他的内心。他没有看到最美好的样子,因此也无法记住,只有一幕幕不堪回首的过往,和从没开始过的过去。

    或许是他的怨念太深,画面突然一转,这一次他们在度蜜月,思嘉难得在午睡。他悄悄靠近她,在她的脸颊上落下一吻,她被惊醒了,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是了然地笑了,他也跟着笑了。两个人就这样不知为何,面对着面开始哈哈大笑,仿佛什么人也不能插进他们中间。

    在新奥尔良那个下午大概是他们俩的心靠得最近的时候,因为到了晚上,那如幽灵一般的艾希礼便又会重回人世,横亘在他们中间,一直到他们分开了很多年以后都没有散去。

    啊,他记起来了,哪怕是他曾经拥有她的记忆里,他最终还是失去了她——他先走了一步,像拒绝一块面包一样拒绝了她,那时的她大概还在想着要把他弄回来——只是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对她来说非常悲伤甚至是悲惨的事,而他依然不在她身边。

    她很快就选择了放弃幻想,直面现实,像她一贯的作风。他在她的记忆里看到了她离开南方之前的最后一站,那个公证员怜悯地看着她,而她反倒是笑得更加灿烂,仿佛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一样回应道:“我找不到他了,不过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等到他终于还是没能克制住自己想要知道她的消息时,才发现她早已无处可寻。

    【以下为前世番外】

    她的小妹妹卡丽恩的生命永远留在了她二十六岁的那一年。当时,她还在一心想着怎么让瑞德回来。她去了查尔斯顿,忍受着所有人轻蔑和鄙视去挽救她的婚姻。最后除了羞辱和一份离婚协议书,什么也没有得到,他甚至已经不再正眼瞧她了。

    那时她才知道查尔斯顿的门第之见也存在于这个查尔斯顿男人的身上。他就像其他查尔斯顿人一样瞧不起她的爱尔兰血统。她努力回忆,发现他对于爱尔兰人的轻视其实并没有掩饰得很好,他甚至想过忽略邦妮也有爱尔兰血统,全然不顾那就像是否定了半个她。

    第二次去查尔斯顿是接到妹妹卡丽恩的死讯。她匆忙下了火车往修道院赶去。一路上感觉自己像马戏团里的猴子被人围观,然后听到一个戏谑的声音响起:“太太,你先生现在不在查尔斯顿了,你不知道吗?”然后是哄堂大笑,她回头发现是一群并不认识的孩子。

    她现在已经成为查尔斯顿茶余饭后的笑料了吗?她顾不得去想了,她还得赶紧去修道院处理卡丽恩的后事。修道院的修女头头告诉她,卡丽恩在给肺结核病人护理的时候染了病,没有救回来。因为那可怕的病,她只能快速辨认那一团黑布裹着的确实是她妹妹的尸体。然后她面临两个选择,一是让卡丽恩就地安葬,二是交钱把卡丽恩带回家安葬。

    斯嘉丽毫不犹豫选择了第二种,她来这里就是为了带妹妹回家。

    “太太,你确定你付得起吗?”

    斯嘉丽感到奇怪:“我当然付得起!我要带我妹妹回家!”然后她看见那几个修女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就领她去交钱了。

    回到塔拉,她在威尔的帮助下安葬了自己最小的妹妹。威尔的神色似有后悔,斯嘉丽又何尝不是呢?如果当初坚决不让卡丽恩进修道院就好了,说不定就不会染上这该死的肺结核。

    塔拉的坟地范围又扩大了一点,曾经这里埋葬着她的兄弟,后来这里埋葬着她的父母,现在连她最小的妹妹也被埋了进去。当时的她还不知道再过不久,她最亲爱的奶妈也会被埋进去。

    这一年佐治亚的旱灾非常严重,井里已经压不出水了。为了灌溉棉花,他们只能到远一点的地方去运水回来灌溉。韦德已经是个半大小伙了,于是斯嘉丽把他也带上了。艾拉看到妈妈把哥哥带走了,于是也吵着要一起去,可是当时她去了也没什么用还要大人分神照顾她。

    斯嘉丽呵斥了她一顿:“你以为是去郊游吗?我们是去干活的,你现在还什么都干不动,等你能干活了你就知道不用干活是多好的事情了。”艾拉似懂非懂地站住了,但是还是眼巴巴地望着马车离开的方向,然后被黑嬷嬷牵回去了。

    后来因为棉花减产,乡下也开始乱了,自由黑人和旧种植园主们的矛盾再次被引爆。黑人们要求政府重新划分土地,提出现有的所谓“监督制”不过是另一种名字好听的强制劳动的奴隶制。黑人们要求土地的诉求激怒了一些旧农场主,他们集结了一些人手又开始到处恐吓黑人。

    又是一天,斯嘉丽他们去运水,老波克一家照看田地。家里只剩下两个小女孩艾拉和苏西由黑嬷嬷照看。等斯嘉丽他们回来,发现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她开始以为是嬷嬷带着艾拉和苏西出去玩了,也没有在意。直到快吃晚饭了,艾拉和苏西都野回来了,嬷嬷还没有回来。斯嘉丽他们才开始担心,分头去找。

    然后是治安局的人来了,告诉他们附近发现了3k党的活动痕迹,有一个老年黑人女性被架上火刑架烧死了,请他们去辨认尸体。

    斯嘉丽强装镇定地前往,在看到那具熟悉的身体之后,终于撑不住尖叫着晕过去了。威尔把嬷嬷带回家里,葬在她最心爱的爱伦小姐旁边。

    葬礼过后,斯嘉丽只觉得她的家乡已经变得太危险了。她必须带着她的孩子去往更安全的地方生活。

    是时候和过去做决断了。

    她找出了那份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申请了公证。

    在公证员询问离婚的另一方为什么没有到场时,斯嘉丽已经可以很平静地回答,他留下这个就离开了,我现在找不到他。

    公证员同情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给她盖了章。

    现在,她单身了,也自由了。

    当瑞德从英国回到查尔斯顿,面对母亲询问他是否打算再婚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和斯嘉丽的婚姻关系已经解除了。

    当初给她一份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是真的想放开她。等她想明白了可以自行离开而不必再通知他一次她要离开他了。结果就是,她真的自行离开了,他的心里反倒不好受了。

    母亲还在絮絮叨叨:“我就觉得你还是不要再婚了,免得又祸害一个姑娘。我觉得你以前对自己的认知挺对的,你就不是个该结婚的人。”

    “祸害?”瑞德笑了,“为什么这么说?”

    然后就看见母亲讳莫如深的神情,他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本来呢,你是我生的,我也不想这么说你,但是实在是让我在朋友面前要抬不起头了。夫妻一场,何必做那么绝!搞得人家小姑娘在南方都待不下去了。”

    “什么意思?”瑞德突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还什么意思?你摆的那个臭架子让尤莉莲和宝琳的外甥女成了全查尔斯顿的笑话,听说她上次来给妹妹处理后事的时候,连路边小孩都敢当着她的面笑话她。把你妈我的两个朋友都快气得要和我绝交了。当初她们就不同意外甥女嫁给你,结果小姑娘昏了头,没听。现在离婚还搞得这么难堪。”

    “她妹妹的后事?”

    “卡丽恩·奥哈拉,进来修道院的那个。”

    “惨哦!三个月办两场葬礼,估计快崩溃了才会想到背井离乡这么糟糕的路。”

    “还有谁去世了?”

    “好像是她的奶妈”

    瑞德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黑嬷嬷对斯嘉丽有多重要。尽管理智告诉他不能再关注斯嘉丽的事,

    但他还是想现在就赶到她身边安慰她。

    “刚回来又去哪儿?”

    “去佐治亚。”

    “不是吧?儿子?人家半年前就离开南方了,你现在去找她,鬼影子都不见得有一个。”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你不是说你不想听到她的消息吗?”

    瑞德感觉自己快被母亲逼疯了:“耍我好玩吗?”

    “不好玩,只是有点遗憾,你到现在都没学会什么是真诚和尊重”,埃莉诺收起了那副八卦的语气,“我感觉你会孤独终老。”

    “这是对你儿子一次罕见关心吗?”

    “不,只是对我和你爸一次失败教育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