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平凡的一天

    二月春分过后，白天逐渐长了起来，淅沥沥的雨丝落下时，整个中京城仿似被从内到外清洗了一遍，光洁的石板路，仿佛就连空气中都透着股甜甜的花香，像是跳进冷水里洗了个澡，全身毛孔都张的大开透着清爽。

    埋头快步行走在窄窄街巷的青砖路上，路旁的几只蜗牛正卖力的从水坑中爬出，如丝状的雨水落入青砖缝隙间的大大小小水坑中，溅起的圈圈涟漪倒映出如画的天空与沿途的美景。

    不经意间停住脚步，范旭将手中的油纸伞举过头顶，面前的大概是位落魄官宦家的院墙，斑驳蜕皮的石灰墙顶端，一支色彩艳丽的梅花从檐上伸出，分着岔指向头顶蔚蓝色的无云天空，若落于纸上，必是一幅色彩纯净的绝美画卷。

    “公子，在看什么呢？”

    自后方追上来的小绿儿气喘吁吁，手里撑着的花纸伞累的也落在了膝上。毕竟只是春日里的细雨，绵绵密密的雨针打在梳起的双丫发髻上，湖绿色碎花襦裙配上那双白袜绣鞋，端是显得秀丽可爱。

    “梅花。”范旭转过身，背在身后的那只手虚虚绕着小绿儿脑袋快速转了一个圈后，‘嗖’地变出一朵梅花：“刚从人家院子围墙边采的，送给你的了。”

    “公子你怎么可以偷……”

    “嘘……这花，绿儿姐姐喜欢吗？”

    “嗯。”

    小绿儿腼腆的点了点头。经过这么久一段时间的相处，她早就发现了范旭为人做事细节上的不羁，到如今虽然仍不能理解他时常会做出的种种‘荒诞’行为，但好在并无伤大雅。

    其实这样还是挺好的……

    最初的那段时间里，关于新主人的好奇总是有的，然后……几个在别院里不受宠的丫鬟在毫无准备时，突然被告知安排进了垂柳轩，见到了比她自己年纪还小的小主人，以及那位虽然智力不佳但却极其仁厚的仆从。

    新主人是个温和谦逊、善良有礼的好人，但他明显也是被排挤的——这是小绿儿对范旭到来后的第一印象。

    对于堂堂王府来说，府内丫鬟敢明目张胆的顶撞欺辱主人，这本身就是一个能极其说明问题的举动。随后的时间里，双方也果不其然的迅速爆发了矛盾，各种明暗博弈，势力交错对撞在从那对主仆踏入王府的那一刻起，便悄然开始展露出獠牙。

    更多的了解其是在与莫总管手下势力发生冲突的事情后。

    比之一个善良的好主人，范旭这位比她年纪还要小的新主人却明显有着超越他年龄本身的超凡智慧。因此，即便红昭，或是那位在王府内敢称祁王之下第一人的莫总管，都无不在她这位新主人范旭的手中吃了瘪，甚至就连王妃手下爱奴云松，也不小心在这场交锋中被算计丢了性命。

    一个善良谦逊，却并不软弱，满肚子坏心眼爱算计又爱玩喜欢捉弄人的好人……

    小绿儿‘噗嗤’一下捂住嘴，忍不住被自己脑海中的所想的总结给逗笑。

    “是不是又在想我坏话？绿儿姐姐，你不要整天老是闷着不说话，就知道一个人躲起来胡乱脑补好不好？你再这个样子的话，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怎么可能嫁的出去。

    她在心中笑骂了自己几句，自然地将手中梅花插入发髻后，便撑着伞追了上来轻声答了句‘没哦’，随后见到对方撇了撇嘴，很明显的露出一脸的不相信表情，忍不住又轻笑了出来。

    “公子不是要去朱公子的铺子吗？再耽搁下去雨怕是要下的更大了。”

    “雨下大？那岂不是更好……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后面是什么来着？

    算了算了，这又不是江南烟雨地，还是红泥小火炉，观雨在亭中来的更舒服些……”范旭边走边在嘴里嘟嘟囔囔的念叨着一些令她听不懂的话。

    然而这种对话在每日里早已司空见惯，倒是偶尔从范旭口中不时蹦出的几句似诗非诗的词句，令小绿儿着实有些疑惑，自家公子明明之前与忠叔久居山野，而忠叔又是位口不能言的天残之人，那公子的这身文采究竟是受何人所授？

    诸如此类的疑惑总是会随着相处时间的变久而变得愈发浓厚，但诗文是做不了假的，能写出这样诗词的人，哪怕只是偶得的一些残句，在这样的一个年纪里也足以让他傲视同辈。因此在小绿儿心中更多的还是钦佩，只是有时也会忍不住好奇，为何从未见过自家公子与那些文人诗会有所交集。

    如此的想着，朱青的茶肆终究还是到了。

    范旭自是很熟悉的找了个僻静处入座，随后，待店内伙计招呼着送上一壶开水后，这才从小绿儿带着的漆盒内取了一套茶具出来，熟练的进行逐个烫洗。

    古朴浑厚的泥炉，干燥成熟的松塔。

    当火苗燃起，暖黄色的火焰开始将泥炉壶底包裹时，一股淡淡的带着松木香气的青烟随之自泥炉下缓缓飘散而出，悄无声息的温暖起这片初春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