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祭（四）

    “你产下时便体弱，还险些遭了夭折，这些年孤将你一直放养在外被疏于照顾，才致你身体欠佳。而今，孤也知道这些年冷落了你，你既回了府，便可待在府中安心养病，接下来孤自会派人去到全国各地遍访名医，想方设法护你周全，让你彻底摆脱病痛纠缠。”

    跟随抬谷神稷的队伍一路缓慢前行，祁王轻声对身旁的范旭断断续续的讲着这些事情，与王妃行在一旁的范贞怡也不时回头打量起自己的这位弟弟，她早就从母妃那里听说过范旭的事情，但多数时候母妃所讲的自然不会是对方的好话，只是如今有机会见到了真人，却也觉得范旭并非如母亲所讲那般性格阴毒孤僻，言谈举止倒更像是个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

    “父王不必为旭弟弟的事情太过担忧，便是景国难寻到为旭弟弟诊治的大夫，儿臣这边也会找机会知会萧二皇子，请他帮忙到他国寻找，相信只要用心寻找，定能找到为旭弟弟解除病痛的良方。”

    范贞怡的毛遂自荐引得祁王妃白眼一阵阵翻腾，但看见范旭彬彬有礼的对着范贞怡一番认真道谢后，却有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实际上她倒不是真的有多么恨范旭、想要针对他。大凡深宅大院内，正妻与妾室间的关系本就不会有多么融洽，相互的看不顺眼，勾心斗角的事情本就屡见不鲜——对范旭的讨厌，更多还是来自于曾经的那个女人。

    但那丁点的妒意缠绵不了十多年，曾经的那个女人也早已在产下范旭后，便撒手人寰，不存人间，而作为最讨厌女人产下的儿子，也被不知道因为何种原因一直寄养在外，因此对王妃本人来说，此事若是能一直继续，倒也不算太坏，长此以往下去，她甚至可能会将范旭这个人彻底抛诸于脑后，完全的遗忘掉对方的存在。

    可时光轮转，任谁也没想到，曾经最讨厌的女人的儿子，那个流放在外默默无闻了长达十一年的孩子，不仅仅被祁王突然亲口下令诏回府内，如今还要面临着马上要被皇帝御口赐婚，迎娶的人还是她最宝贝疼爱的侄女丁香，偏偏此事事关还不容她置喙，这如何让她能想得通？

    “有道是一事不烦二主，范旭的事既然早已令莫管事既全盘托付给黄御医，臣妾觉得王爷您还是不要贸然插手的好。否则万一让黄御医知道后，免不了会心生芥蒂，到时再不用心诊治，岂不是白白耽误时间。此事您与贞怡不必再插手，还是一切交给臣妾来安排吧。”

    “嗯……这样也好。”

    祁王沉思后点头同意。

    话题止住，一行人再次陷入到沉默之中。好在中途的路程并不算很长，又过了一会之后，抬着谷神稷的队伍在一处宫门前停下脚步，在范旭好奇打量的目光中，一群身着盛装、手中擎着彩旗的男男女女，在几位头戴兽骨的巫师带领下，从四面八方各处如潮水涌出，伴随着三声悠长的牛角号声响起，人群或走或跳，男男女女步履相蹑，铜鼓、击锣，漫天纷飞飘舞的彩带，仿佛这里正在举办一场盛大的舞会。

    “兴善善咧咯！！”

    “圣人请火，群臣举木！”

    巫师们含糊不清的方言吆喝声与太监们喊出的尖锐声音混入一体，却又因不同而显得泾渭分明。而在与此同时，每家每府顶门的主家人手上，也被各自分配到了一支约莫有一尺多长的木棒。等到接棒人在接过木棒之后，则自发的越队而出，待整理好衣冠后，方才面色肃穆的朝着场地正中央的一处高耸祭台位置开始靠拢。

    等到所有人领到木棒并全部都聚集到祭台下方之后，一直端坐在金色华盖下的景帝范泓终于站了出来，他单手抽出由太监递上的一柄闪烁着寒光的锐利长剑，先是砍断一支由人举着的带刺树枝，随后缓步朝前，接连跨过燃着火焰的铜盆与象征着高山丘陵的泥模，随后来到一座木质的断桥前站定，干脆利落的斩出一剑，火星落下，整座断桥立刻燃起熊熊大火，而在火焰升腾中，范泓弃剑挽弓，举着前端被点燃的长矢，稳稳指向立在祭坛正中央的谷神稷上。

    飒——！

    弓弦爆裂炸响，火蛇飞跃长空，如彗星向月，在半空中拖着一条长长的火焰尾巴，直钉入神像之上，烈火倾盆覆下，整个神像燃起熊熊烈火，而下方早已堆放整齐的柴堆，也在顷刻间被烈火引燃。

    “人牺灭旧，火焚立新，改火祭祖，万世永存！”

    “请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