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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焚香

    “看来是失败了?”神出鬼没的张掌教悄无声息地来到杨玄元的身侧。骇得杨玄元差点就要一个冲拳招呼在张井眠睁不开眉头皱子的老脸上。

    “张掌教,敢问江鲫身在何处?”杨玄元确认面前仙气飘乎的老道的确就是张井眠本尊后,拱手躬身谢罪问道。

    “玄元小友,他就在这角香炉之中。”知道这一解释不能被常人轻易接受,张井眠没有停下口中措词,而是接着陈述道。

    “此乃贫道为江鲫小友特殊规定的炼气方式,因为他体质实属特异,资质又不甚突出,然气御全卦,是福兮祸兮,贫道不便与你细说。”

    此时,炉中的天地。

    江鲫大汗淋漓,剑眉微皱,身体不住地颤抖,他正端坐在一片看不见四壁尽头的灰白色“沙丘”中央。

    只见江鲫周身的“沙砾”正以细微的幅度自身运动着,原本可能丘壑起伏的沙丘表面,已经变得一马平川。并且正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形成有规律的纹路图案。

    江鲫正在驱用体内的气来扫平沙面,勾勒图案。

    这个功夫,考验的自然是对丹田中气的自如掌控。因为只有近乎极致的精细收放,才能完成。

    即便是通过琅琊书斋阁中二层一本《姑射真人吸风饮露帖》修得辟谷之术小有所成的江鲫,在这一方闷热的天地中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端坐将近十日,无论是体力还是耐心,均快要消耗殆尽。

    他要变强,就必须全盘善用一切资源。接受可锻炼自身的一切挑战!

    终于,在平滑如水的“沙砾”上,一幅如同人工尺量矩规般精准美观的太极八卦图完全地呈现出来。

    江鲫没有睁开双眼,便知道功夫已经到位,顿时如蒙大赦,瘫倒在“沙面”上。

    不等头晕目眩的江鲫恢复过来,炉中天地,异变突生。

    天降流火,连同着大片的灰尘如同黑云压城般从江鲫的头顶坠下。

    江鲫此刻已近力竭,狼狈不堪的翻滚出飞火坠尘的威胁范围内,揉擦双眼望去。

    砸落在灰扑扑“沙面”上的一大团灰烬,如同有着呼吸一般,闪烁着炙人的红光。红光熄灭,一个人形的黑影从余烬之中站起身来,杀气毕露!

    那灰尘组成的身影猛地从背后拔出一柄由猎猎燃烧着的炭火形成的长剑,并迈着沉重的步履逼近江鲫。

    这灰烬怪人降生之位处于离卦,主冲突,拒调合。

    本就闷热不堪的炉中天地,因为持剑人形灰烬的出现,变得愈发燥热。一阵阵逼人的热浪自人形灰烬身上散发出来,不断地扭曲着炉中的空气。

    江鲫心中暗骂,也只能速战速决。一阵神念,江鲫那沉甸甸的剑匣从太极八卦沙画正中处破土而出。

    于是便抽剑拔匕,对上那灰烬怪人。

    翼然峰,开暝宫中,

    杨玄元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饕餮纹炉鼎,奇迹般地形成太极八卦图的香灰,顿时失语,想发问却未能张口。

    一旁的张井眠已然拈指起卦,频频卜算。口中念念有词道。

    “九三。”

    “爻辞释为:日昃之离,不鼓缶而歌,则大耋之嗟,凶。”

    “夕阳西下,人生已入迟暮之年,这个时候,如果不能敲响瓦罐,伴以高歌地欢度晚年。难免会有春蚕将死、蜡炬成灰之哀叹,劫灾也会接踵而来。”

    可能只有受到不死的诅咒,却忌惮寿元衰竭的江鲫才知道张井眠这一嘴卜卦并非故弄玄虚,且极有可能一语成谶。

    炉中二人,不过你死我亡。

    离火锻烧之刃,无往而不利,面对疲于应战的江鲫,人形灰烬攻势凌厉,稠密的剑影火光纷至沓来,不予江鲫任何喘息之机。

    燃烧着烈焰的剑气频频攻伐而至,能焦皮肉,灼丹田。从身法上看,豪迈不失细腻,杀气凝聚而不外泄,透露出女子独有的阴柔之美。似乎是女子专修的公孙剑舞。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描写的就是公孙剑舞的澎湃英姿。

    江鲫自知难敌,若再任由人形灰烬给自身积累伤势,必将折戟沉沙于此。江鲫于是爆发窍穴,不遗余力地将丹田中气泄出。

    还在使用仙酒之气的江鲫顾不上吝惜,将两柄邪刃耍得呼啸生风,势同流水。

    “此时应善用巽坎二卦之气,因势利异,以销锋镝。”张井眠捻起飘飘白须,自言自语地提出应对之法,江鲫虽不能有所耳闻,仍靠自行开悟。

    “都走到这一步了,我绝不能功亏一篑。”

    “我要将一切阻碍,踩在脚下。”

    巽风阵起,坎水成流。风压火势,水浇余烬。

    人形灰烬被江鲫从中奋力劈开,离火弥散,只剩尘土漫漫。

    江鲫灰头土脸,筋疲力尽,脱离炉中天地。凭空出现,摔倒在开暝宫的地面上。

    张井眠吩咐杨玄元把江鲫抬下峰去好生休养后,还是忍不住出手把脉探息了一番。

    这小子终于是晋升七等境界了。

    又是月余后,春风和𤍥,暖阳照人。野花漫山的琅琊仙所已披上一层锦绣之色。溪水化冻,虫兽惊蛰,莺歌燕舞,一派万物竞发生机勃勃的景色。

    江鲫慢慢走出熟悉的杏坛讲堂,让金丝般的阳光洒满全身,透过紧紧缠绕的麻布,使肉体发出一阵阵新生的瘙痒。

    经历焚香炉中离火一劫,江鲫带着身上大片的焦肉烧伤晋升拾慧境界。不过六成四先天贮气资质竟能成为同届中第二名。除却杨玄元的天赋禀异,江鲫的头悬梁,锥刺股的劲头也成为众琅琊师长中称道不已的对象。

    眼见自己已恢复的差不多,江鲫便急于应约,就在这一日和琅琊掌教张井眠在建木顶切磋一番。

    仙所中早有得知的涤尘师叔祖自然不予置评,而其他一众师长,如杏坛、膳房、勤务、武道、丹炉、书斋、文书等住持对此均表示不认可。

    虽然人人皆知大掌教深谋远虑,自有打算,而他又亲自指点江鲫小子修行,出手定是轻重有度。但于琅琊名声而言,老掌教约战一个入所不到半年的初生牛犊。若是传出去,实在不甚好听。

    日上三竿,没有事务劳烦的闲杂众人齐至建木顶,准备观战实力悬殊的二人。

    江鲫历劫以来反复感知丹田中仙酒之气的剩余,离火的灼烧波动使得心神燥乱,难以探知。直至这日,江鲫才得出不到三成这一结论。

    情况已是马勒崖前,船到桥头。切磋之后,若再寻不得破除断气之法,江鲫便只有接受气虚丹毁的命运。

    他已用尽全力,结果如何,问心无愧。

    江鲫战战兢兢地来到建木顶,四下望不到张井眠身影,经一旁众人提醒,才发现这顽劣老道竟然堂皇端坐在名贵的建木根结之上。

    江鲫缓步上前,张井眠伸手相邀对坐。这才发现这老掌教早已在建木枝叶繁茂的树荫下布置好了棋盘蒲团。

    不用同一个修为与自己相比天上地下的大掌教兵戈相向,江鲫已是庆幸万分。

    “切磋的内容是手谈。”老道咧嘴一笑。“至于何种手谈,恕贫道愚昧,平素最深恶痛绝世间所谓正统的十九道对弈,对此鲸吞蚕食之法更是以为故弄玄虚,妄作高深。”

    听闻此言,与建木下准备对弈的二人相距不过几丈的众位道人门生不约相同地肃然起敬。只有杏坛住持大着胆子嘀咕道:“不知张掌教有何高见,竟是如此独树一帜,实乃出世清流。”

    “不如,我们来下五子棋。”

    仙风道骨的张大掌教露出泛黄的牙齿,试探性地问道,令众人大跌眼镜,东倒西歪。

    “就依掌教所言。”江鲫也是心头一乐,自己本就出身氓隶,少有对弈经验。五子棋大道至简,老幼妇孺皆下得来两手,如此一来,也不算欺负门生。

    正午,太阳愈发火热。

    “噫!不算不算,五局,五局三胜,来。”

    张井眠自以为五子连棋无敌于世人,还是被江鲫频频斩于马下,且往往不过三十手,输得极难看。

    因早早登山,站得双脚疲乏的一旁众人,本来是准备观战一场石惊天惊的长幼对峙,不成想是一场老顽劣频频耍赖悔棋的五子对弃,纷纷准备拂袖而去。

    就在这时,建木开始嘎吱作响,一树紫金色的奇异枝条盘错延伸,又引得众人不忍驻足。

    只见五局对弈结束,张井眠坐于建木根系之上,运作起丹田内的磅礴气息。众人距离几丈尚觉压迫十足,近在咫尺的江鲫感到顿顿窒息。

    在张掌教的真气运作催发之下,建木树枝金光流转,不多时下来,竟然绽放出一朵人脸般宽大艳丽的黑色花苞,而这花苞又结出一只葫芦形状的暗金色果实。

    葫芦果实成熟落下,正正当当地被张井眠抬手托住。浓烈而熟悉的酒酿气息从葫芦脖子里氤氲而出。